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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跟著宦官走入崇華殿,幾人都微低著頭,舉止謹慎。舒儀站在最後,藉機瞅了一眼,心中暗驚:寧妃離地遠,瞧不清,旁邊坐著幾個年輕男女,衣袍華美,四皇子鄭衍和楊臣赫然就在其中。


  看著四女行禮,寧妃唇畔含笑,對身邊人說:「瞧,都是端莊秀氣的姑娘。」又對四人說,「我今日在這裡擺宴,恰巧太子殿下和四皇子來了,我想著總不能讓你們白等,把你們一起叫來添些喜氣,你們可不要拘謹。」


  幾位少女心裡本就忐忑不安,又聽到太子和四皇子在座,頓時緊張起來,轉過身向兩位皇子行禮。


  鄭衍心不在焉地掃了一眼,突然脫口「咦」了一聲。


  太子問:「四弟看到了什麼?」


  鄭衍還未答話,身後一個宮裝少女嘻嘻笑道:「四哥哥準是想要娶王妃了。」話音未落,幾個貴胄公子小姐都笑了起來,就是冷峻的太子也露出微笑。


  寧妃瞥了一眼說話的少女,眼神溫柔又犀利,頓時讓調笑不止的笑聲漸息。她對站著的舒儀四人招招手,窘迫不已的四人走到她跟前,距離幾步遠。


  寧妃產下三皇子時已近二十,此時應該有四十一歲,因平時養尊處優,保養得宜,看起來不過三十左右,容貌依然美麗,舉止自有貴氣,她笑著把四人看了一圈,尤其是在沈玉和舒儀身上多打量了一會兒,又讓宮女擺了座,親切地和眾女攀談。


  張屏屏和陳巧葵自然竭力表現出討人喜歡的一面,哄地寧妃和身旁的女官笑個不停。


  舒儀發現沈玉頗為自矜,為人與其美貌正好相反,極為內斂,不知是生性如此,還是勝券在握。她稍一出神,抬眼正碰上寧妃深邃的目光,忙低下頭。


  此時,先前的宮裝少女跑到寧妃身邊,在寧妃耳邊輕輕耳語幾句。


  寧妃嗔了她一眼:「公主這頑皮的性子不知跟誰學的。」隨侍的女官說道:「公主的性子天真淳樸,平常人家求也求不到呢。」


  寧妃眸光一轉,對張屏屏和陳巧葵道:「公主聽說你們琴簫的技藝高超,想聽你們合奏一曲,你們可願意?」


  她們哪會不願意,進了宮,不怕出頭,就怕沒有機會出頭,兩人都應了下來。


  「不知娘娘和公主想聽什麼曲子?」陳巧葵問。


  寧妃想了想說道:「這冰天雪地的,你們就奏一首『春遲』吧。」


  一個宦官跑出殿去取琴和簫。太子見了,笑容里多了幾分興味,說道:「娘娘可不能冷落了這兩位小姐,何不讓四人合奏。」


  寧妃也有心看看她們的才藝,順水推舟地問舒儀和沈玉道:「你們在家裡都喜歡擺弄什麼?」


  沈玉垂眸,答地不疾不徐:「在娘娘和殿下面前獻醜了,我願和琴簫之音歌一曲。」


  舒儀只有苦笑,恨不能回答「那我留在這裡欣賞」,殿中的視線不約而同地朝她看來,齊刷刷的很有壓力,她揉揉額角,抬眼望見坐在貴胄子弟中的楊臣閑適地飲著茶,自顧笑地開心。


  她顰眉失神,臉上有些躊躇,殿中諸人都瞧出她的為難。


  其實,舒儀幼時曾學過琵琶。江陵地處江南,自古就是人物端麗,文採風流,舒苑招納過不少雅士文人,為舒氏子弟教習各種知識。


  凡士族女兒都要學一兩樣陶冶性情的藝技,舒家自然沒有例外。舒儀六歲抱起琵琶時,教習先生還曾贊過她頗有靈性。可惜後來要學的東西太多,她也沒有過人的天資,刻苦學習之餘,琵琶的技巧早已荒廢了。


  眾人的視線都膠著在她身上,舒儀也不去看那些目光中是戲虐還是輕視,她垂下眼睛,一時拿不定主意。


  寧妃沉下臉,正欲開口。


  鄭衍忽然道:「娘娘,既然已有了樂和歌,何不聲色齊上,前些日子弩使為父皇獻的劍舞讓人難忘,不如就讓舒小姐以劍舞和曲吧。」


  舒儀才想說琵琶,此刻被擋了回去。


  寧妃面色一緩,唇角帶笑:「四殿下還是孩子性情,怎麼就突然想到劍舞了,主意倒是不錯,不知道舒小姐願不願意。」話語溫柔,似乎雖然在問舒儀的意思,眼神卻已經含著告誡。


  舒儀唯有應諾。


  宦官匆匆去尋劍,年幼的公主走上前兩步,目光炯炯地看著舒儀,嗓音清脆地問道:「姓舒?莫非是王輔之族的舒家?」


  舒儀回答是。


  「聽說舒家人個個精通謀略,長袖善舞,民間戲稱門閥第一,僅此於皇族,是不是?」公主問地天真,舉座之人看著不作聲。


  聽到「僅次皇族」,舒儀心下惴惴,從這童言童語里聞出一絲不懷好意,卻也只好平靜答道:「公主言重了,民間戲言,做不得真。」


  公主宛然一笑,語調卻更輕慢:「還有人說你們舒家百年前泄露軍機,私通外族,朝里的大臣都上書了,難道這也是戲言?我前些日子聽先生教書,說巧言令色者,鮮矣仁,你可不要狡辯,也不要欺騙我,這個傳聞可是真的?」


  她眉眼精巧,聲音也如玉石相扣,每一句似無心,卻直指要害,凜然如利刃。


  眾人看著舒儀窘迫,太子身後的幾位公子小姐毫不掩飾地笑了出來。


  舒儀掌心沁出汗,深深低下頭:「百年前的事,我確實不知,也不知旁人如何得知。」


  公主一皺眉,鄭衍淡淡說道:「長華,不可胡鬧了。」


  太子訝然瞥了他一眼。


  寧妃笑如明菊,彷彿才察覺到公主的無禮,和藹對舒儀說:「你可別放心上,她自小在宮中長大,不知聽了那裡的閑言碎語當了真。」語罷,又嗔又憐地說了句「孩子家嘛。」


  短短兩句把這揭了過去。


  舒儀心裡梗地難受,可這深宮禁苑,又怎能和公主較真,壓低聲音陪笑道:「公主是真性情。」


  宦官已取來一柄劍。舒儀接過,劍長不過一尺,比尋常劍要短許多,倒有些像匕首。


  陳巧葵輕輕在琴上撥了幾個音,琴聲錚錚然,顯然有很高的造詣。她對舒儀三人示意。


  琴音起,簫聲齊,一曲《春遲》,熏熏然如暖風拂過,婉轉樂聲似鶯啼似鶴舞,春意迎面而來。


  沈玉和舒儀一歌一舞隨之而起。沈玉的聲音,綿柔中自帶著慵懶,嘹然回蕩在眾人心頭。


  舒儀意興闌珊,本無爭取的心思,剛才又因長華公主而感到郁澀,聞歌聲而起舞,長袖飄搖,但求無功也無過。


  在眾人看來,琴簫合奏百折千回,歌聲頗動人心,而劍舞,則算差強人意。


  曲調縈繞不絕,音轉而柔婉。


  舒儀聽到身後噗的一聲輕響,似有珠玉落在地上,她一轉念,腳下便踩到了圓圓的硬粒,殿中青磚平滑如鏡,她這一下措不及防,頓時往後滑道,手上的劍也脫手而出。


  舒儀大急,劍要是落了地,她今天就落下輕慢之罪,還授人以口舌。她倏地腳尖一點,如輕羽般浮了起來,廣袖驟然飄飛,手腕上黑鐲已化成一條長線,纏住了劍柄,她一擺袖,衣帶當風飄舉,劍已飛了回來。


  殿中諸人漫不經心地看舞,忽然見舒儀一個踉蹌,還以為她將要跌倒,有宮女掩嘴偷笑。這時卻見她淡煙紫的裙裾層層蕩漾,垂曳的廣袖也翻飛如舞,劍光在袖口隱隱透出一泓碧色,真如雲霞初舉,曦光一現。


  一剎那就消失了。


  楊臣但笑不語,太子寧妃諸人都疑為眼花。


  曲聲停,舒儀剛才虛驚,冷汗透衣。


  寧妃眼帶贊色地看看四女,說道:「琴簫動聽,歌舞動人。」


  太子笑地溫柔,對寧妃道:「娘娘的眼光好,看來三弟有福了。」


  他兩人談笑,舒儀回頭去看剛才所站的地方,青磚上果然有幾顆魚眼大小的珍珠散落。長華公主站在太子的身後,手上的一串珠飾已然不見,她看著舒儀,冷冷一哂,轉臉對宮女道:「我的珠子落了,你們快幫我拾起來。」


  太子聞言莞爾:「長華,你差點害人跌倒。」長華天真地吐吐舌頭。


  寧妃柔聲對舒儀道:「你沒事吧?」


  舒儀受此難堪,心中暗自冷笑,白皙的臉龐透出微紅,躬身道:「無妨。」


  寧妃對她的回答極為滿意,側過臉對身後的喬女史道:「跟你說的一樣,果然是知書達理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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