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所謂運氣
是夜，梁世繁獨自一跪在了御像堂內。這御像堂中，八副形制相同的畫像一字排開的掛著。這就是大梁開過以來的八位君主畫像。
梁世繁盯著最左邊的畫像說道：「父皇，您給兒臣指示的應夢良臣真的是劉沛么？你可知道，您的好友，我的好老師，把他派到一個什麼地方去做知縣？白沙縣啊！父皇，您臨終前曾經跟我說，楚師絕對不會加害於我的，只要他在，就一定可以保我大梁江山穩固，可是，為什麼，兒臣越來越覺得，楚師他會是那個動搖我大梁江山的人呢？」
另一邊，黃府。黃明文正在書房來回的踱步，今天本來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一天。自己為楚青雲辦了一件被天下人恥笑的事，總算是換來了這禮部尚書之位，也得到了入閣的資格。想來，自己距離目標又近了。但自己卻有怎麼都高興不起來。本以為今日，自己的授業門生劉沛在金鑾殿上出盡了風頭，得到了皇上的賞識，御口親封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知縣翰林，這運氣，著實好的無話可說。只是，只是半天…「唉，莫不是命中注定么？還是楚青雲察覺了什麼？居然，讓劉沛去白沙縣！這就是所謂的運氣么？」
此時的劉沛也無心睡眠，傍晚時分，便接到了黃七帶來的一個口信，今夜的見面取消，公子你被派往白沙縣了。然後，黃七就形色匆匆的離開了。
聽到這個消息，劉沛頓時也開心不起來。自己只來了幾天，對大梁國的了解不多，但是白沙縣，卻也是其中之一，而且還是最了解的一個。
「我還當恐怖懸疑故事聽來著，這會，還真是看著看著恐怖故事，就遇到恐怖事了。」劉沛搖了搖頭，又到了一杯酒。這古代的酒，由於技術尚不發達，度數都不高。對劉沛而言，等閑也是千杯不醉了。
又喝了一杯，劉沛開始回憶起了關於白沙縣的事情，白沙縣，位於大梁國西陲，自古都是窮山惡水之地，換今天的說法，應該算是國家特級貧困縣。但也應了那句話，窮山惡水出刁民，當地的著名特產，白沙兵，卻又是大梁國鏡內排在前五悍勇的。當然，或許是老天爺覺得，白沙縣窮了幾千年，應該補償點什麼，十年前，白沙縣發現了金礦。於是乎，白沙縣又多了一樣特產，黃金。
朝廷在得知消息之後，派了一隊有五萬人的軍隊，駐守在了最大的礦脈之上。每年那裡的產金量，可以佔到大梁國的五分之一！需知道，大梁國，有接近兩百個縣！儘管如此，白沙縣山高皇帝遠，地處群山中，主礦脈之外的分支礦脈星羅棋布，自然是無暇顧及了。於是乎，白沙縣掀起了一陣盜挖黃金的狂潮。
白沙縣本身人口不多，但是，周圍的縣的人卻也都蜂擁而至，官府出面也屢禁不止，到最後，只要不是千人以上的械鬥，官府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近十年來，白沙縣與周邊的縣的，幾乎是三月一小戰，半年一大戰，死傷人數既然達到了三萬多人。需知道，白沙一縣的人口也不過二十萬。
當然，民間械鬥近年來已經很少了，但隨後而來的，便是當地的鄉紳勾結起來盜掘黃金。駐紮在主礦脈的軍隊自然是不會理會的，鄉紳們也很識趣的不去盜掘主礦脈。於是乎，當地的官府，就成了鄉紳的最大阻力。近十年，白沙縣居然換了十五任知府，其中，五人失蹤，五人死亡，其餘四人，都是接到任命狀之後，辭職告老還鄉。
算上這次剛死的一位，十五任知府，十個都沒了。這簡直就比敢死隊還可怕。想到這裡，劉沛開始有點害怕。怎麼能不害怕！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去白沙當知縣，基本就是有去無回的。指望當地的軍隊援手？估計他們的將領早就被鄉紳們餵飽了。指望朝廷的支援，如果會支援，估計就輪不到自己了。
「楚青雲啊楚青雲，我還真的以為自己運氣來了擋不住，連你都幫我一把。原來，你不是幫我，而是坑我。楚半天，果然好手段！」哪怕你把我派到號稱全國最窮的一白縣也好啊！你居然把我派去白沙縣？行，既然都搏了，我就再搏一把，只要這一次我不死，等我崛起之日，你的半邊天，會塌下來的！「咬著牙說完了這段話，劉沛拿起一壺酒，猛灌了起來。
次日，劉沛被通知前往吏部領委任狀。劉沛沒有告訴阿福自己要去白沙縣的消息。阿福此時似乎很高興。應該在他看來，知縣是很大的官。他並不覺得黃明文的官有多大，倒是縣太爺，去到哪裡，都是一大片人的跪倒在地的。
阿福笑著問道：「少爺，這次回去，咱們就給老爺夫人上墳去，告訴他們，少爺成了縣太爺了。以後，那陳大人就不敢欺負我們了。」陳大人，就是劉沛所在三才縣的縣太爺，出了名的貪官。名聲極臭，但卻仗著自己與朝中某位大員的關係橫行一方。
劉沛苦笑，我倒是想像陳不法一樣欺負老百姓了。問題是咱們三才縣的百姓，那跟兔子一樣善良，白沙縣的百姓，那就是老虎。想是這樣想，但劉沛並沒有和阿福如此說，而是說：「阿福啊，這一次要是把我派的的遠了，你就留在家裡吧，別跟著我去上任了。」
阿福搖了搖頭說：「不行，我從小就跟著少爺您，您去那裡，我就去那裡。要是沒有老爺和夫人，我就在餓死在路邊了。現在老爺夫人沒了，我就要報答少爺您。」
劉沛心頭一熱，竟然想留著眼淚。以前總是覺得古代的僕人都是受壓迫的。其實，這的確是普遍現象，個別的，也有將僕人當親人對待的。所謂主僕，只是一種稱呼。
想到這裡，劉沛下定了決心，這一次回去，就不帶阿福上任了，讓他待在老家，上上學，回去以後就立一份遺囑，如果自己有什麼不測，就把家業都留個阿福吧。
來到了吏部大院門外，交代了阿福幾句，劉沛獨自一人進入了大院。一路上，所見的幾位官員打扮的人，看到自己，似乎跟看到將要上刑場的人一樣。想來也是，自己此去白沙，豈不是跟上刑場一樣么？好吧，誰讓你別出心裁，好好的翰林院不去，非要下地方歷練。自己裝的逼，跪著也要裝完。想到這裡，劉沛臉上露出的笑容，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熱情的打著招呼。
一名剛剛辦完事的官員不解到，這翰林知縣該不會是嚇瘋了吧。去白沙縣上任，居然也笑得出來？
進了正堂，堂中偏坐坐著一人，一見劉沛便說：「劉大人，你是來領文書的吧？」
劉沛一下也明白，正中的位置，原本是楚青雲的，但是，楚青雲基本不來吏部，其他的官員，誰敢坐在堂中。想畢，劉沛拱手作揖道：「下官劉沛，拜見大人，不知大人是？」
中年人笑了笑說：「我叫秦淮，是吏部郎中，幾位大人都有事，劉大人的手續今天由我替你辦。」
劉沛笑道：「呵呵，下官只是區區知縣，怎敢勞煩幾位大人。秦大人親自接待，已是高看下官了。」
秦淮狐疑的看著劉沛，臉上的表情似乎實在告訴劉沛，你這是去白沙縣啊，你還笑得出來。心裡這麼想，手上卻捧起一個盤子說：「劉大人謙虛了，您可是御口親封的翰林知縣，大梁國獨一位呢。只要往後考成不得個差，可以說是仕途光明。」當然，下半句沒有說出來，假如你可以活到考成的時候。
劉沛接過木盤，上面是一套官服，一個信封，一個寫著吏部委任狀，另一個寫著路引。還有一個小布袋，應該是裝著路費了。看著這小布袋，劉沛默然，這怎麼感覺有點想上路錢。以前總覺得，怎麼樣才能熬到發工資那天啊，現在卻變成了，怎麼樣才能活到發工資那天。苦笑了一下說：「謝謝秦大人，如果沒什麼事，下官就告退了。」
秦淮笑著說：「劉大人且慢，還有一件事，你老家在南海道三才縣，距離白沙足有一千五百里，此去經年，估計短時間內是不能再回三才縣的。楚大人特意囑咐，大人可以在一個月內到白沙上任即可，遲上三五天也無不可，就是別超過一旬。」
劉沛心想，大梁城到三才縣，最快也要十天，而三才縣去白沙城，最快要二十天，滿打滿算，給自己四十天的上任時間，扣掉這三十天的路程。也就是還有十天。十天，安排後事也夠了。楚青雲還真是貼心。
打定主意，告別的秦淮，出了吏部大院，看著等候在門外的阿福說道：「走，阿福，咱們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