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母子均安

  月上中天,涼爽的山風吹散夏日炎熱,然葉眉卻是如同從水裡撈出來一般。


  從傍晚時分洶湧的疼痛到夜半三更身下劇烈的撕裂疼痛就沒斷過,疼痛已經到了她都無法忍耐的地步;可是不管是田南星開出的催產中藥還是穩婆不斷的按摩,肚裡的孩子都像是在和葉眉作對似的倒不正胎位。


  穩婆的手越來越抖,田南星的臉色越來越沉,晏媽媽已經跑到堂屋燒了三次香禱告,然而並沒有太大的作用。


  還好家裡的孩子和上官珏都被同樣焦急的二花和三花帶著去了育兒堂那邊安頓,才不至於更兵荒馬亂。來來去去關心葉眉的大姑娘小媳婦縱然都好奇捏著拳頭端坐在葉眉家堂屋的青衣男子身份,但這個時候誰都不好問出口。


  「田老頭,不能再耽擱了,你拿刀剖開我肚子把孩子取出來吧。」突然間,葉眉在寢室的一句話讓展雲颺失手將手中茶盞推落在地,人情不自禁站了起來。


  「葉娘子,你胡說什麼!」田南星正給葉眉把脈,也是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一身冷汗透濕了衣裳,「那樣你安能有命在。」


  「真的,上次你不是說有那麻醉散嗎?給我喝一碗,然後你剖開肚子,完了一層層縫上,我見過的,你上次給村口那條花狗縫過腿。」葉眉肯定不是在開玩笑,她是真的疼得都沒辦法思考了,管他什麼技術成不成熟、事後發炎不發炎,她就想快點解脫。


  可惜她前世隨處可見剖腹產在大啟朝完全是驚世駭俗的存在,話音還未落下就被田南星捂了嘴巴,「葉娘子休得胡說。」


  穩婆正用一隻手在試葉眉宮口開得如何,聽葉眉那話嚇得手上頓時失了輕重,竟然重重推了一把,兩個手指感覺推在了孩子身上將孩子推得動了動。還真是巧了,這一動,她竟然摸著一把濕漉漉的頭髮,不由喜得驚叫出聲:「我摸著孩子腦袋了,夫人趕緊用力!」


  其實不用她說,葉眉也是心有所覺,按照之前穩婆教導的呼吸法門用力掙了下,痛得狠狠咬住了唇才沒有喊出來。


  「夫人,疼你就叫出來吧,別咬傷了自己。」晏媽媽正幫葉眉擦汗,瞧見她唇上流了血心疼地抹了把眼淚,「該死的毒婦,該死的臭地痞!等陸先生回來非得讓你們好看不可。」


  「拿木頭給你家夫人咬住吧,別咬了舌頭。」田南星知道葉眉的難產大關基本過去,狠狠鬆了一口氣,起身往外走,他得消化消化方才葉眉那驚世駭俗的提議。「我去過道里坐會兒,有什麼立即叫我一聲。」終歸是男女有別,田南星隔著布帘子雖說看不到具體的,但繼續待在屋裡也不太合適。


  從中午被晏飛接過來到現在也是五個多時辰了,除了中間草草用了頓餛飩連休息的功夫都沒有,搖搖晃晃剛走到過道的田南星便被展雲颺扶住了手臂,「大夫,葉……眉她如何了?」展雲颺第一次知道女子生子竟是如此驚心動魄,竟是如此讓人坐立難安,個中煎熬比當初御書房面君讓他選擇風光無限還是隱於暗中還要難以表述。


  田南星詫異地抬頭看了展雲颺一眼,「你是何人?」還沒等展雲颺搭話,田南星便扶著頭自顧自坐到了廳堂中的靠背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擺擺手:「算了,既是讓你進門那指定是他們都認識的,我問那麼多作甚。不過啊,陸夫子不在我也只有先給你說下,等陸夫子回來你再轉達他吧。葉娘子這次真的是兇險萬分,若不是她平日精於保養,陸夫子之前又買過一根老參備著,怕是要一屍兩命。好狠辣的心腸、好惡毒的手段。」


  田南星經常來葉眉這蹭飯吃,旁敲側擊葉眉所了解的關於治療方面的知識,人非草木焉能無情,葉眉此次的遭遇讓這個常常笑呵呵的老人也是滿心鬱氣,陰沉沉的恨不得那推搡葉眉的那幾人就在眼前他也好出一口惡氣。


  啪——


  一聲輕響,展雲颺坐的那張酸枝木座椅扶手應聲而裂,無端端的,田南星只覺屋中捲起了冷風,手臂上跳出了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他摸了摸鬍子很隱晦地瞟了眼面沉入水的冷峻男子。


  月亮還未落下,天邊露出一絲魚肚白,書院村響起第一聲雄雞高唱時,葉眉房裡發出了一聲嬰兒哭聲,先是壓抑又黯啞的低泣,繼而轉為中氣十足的大哭。晏媽媽從裡面端了一盆血水沖了出來,「真是菩薩保佑!」


  「媽媽,」展雲颺叫了一聲,可晏媽媽好似沒聽到似的,去灶房裝了一大盆熱水又沖了進來,這下展雲颺只好擋在她面前,「夫人呢?沒事吧。」從孩子發出第一聲哭泣開始,展雲颺就沒聽到葉眉的聲音了,一顆心像是被人揪在半空中難以安定。


  晏媽媽一愣,隨即搖頭,「夫人生了小少爺后力竭睡過去了,二爺,你別擋著我,小少爺和夫人那還有不少事呢。」因為不想讓地契房契的事情弄得整個書院村的人人心惶惶,葉眉和晏媽媽將想要來幫忙的左鄰右舍全都推回了家,要不然她也不至於忙得丟不開手。


  展雲颺愣愣鬆了手,聽得田南星已經在裡面叮囑晏媽媽等葉眉醒來后要怎麼護理,孩子只早產了十來天倒是無礙,只是在母親體內待的時間長了些得精心調養一段日子,絮絮叨叨那麼多,展雲颺卻只聽見了一句「母子均安」一顆心落到了原地,轉身出了廳堂,站在院內,雙手背在身後仰首向東,面上神情變幻,疑問、茫然到最後的釋然,甚至還有幾分躍躍欲試。


  只是,太多事情接踵而來,他強大的自制力告訴他凡事有始有終,先處理好太子交付的事情再來琢磨私事也不晚。


  晏飛忙碌了一日一夜總算是將展雲颺交代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回到小院正好趕上用早飯,接過二花遞來的飯碗,晏飛迫不及待問晏媽媽葉眉的情況。


  「……夫人一切都好,就是脫力要調養段日子。小少爺長得可精神了,那眼睛、鼻子、小嘴的,哎喲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見過似的?」說著說著,晏媽媽突然有些怔愣,凌晨時忙亂不覺著,現在回想起孩子長相來的確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可是讓她想又想不起來。


  「娘,陸先生昨兒走時可有說什麼時候回來?遠少爺那兒和他說吳氏的事情嗎?」晏飛放下碗,辦完了展雲颺的事情,剩下的便是葉眉這邊。可是房契地契得從書院管事的人入手,三姨太太那邊得葉家入手,晏飛對兩邊都不熟悉還真不好開口。


  說起這事,晏媽媽刻意將二花和三花一起叫住,「昨兒這事情你們兩個暫時別和誰說,遠少爺正要動身參考不能分心,你們大姐成親在即也別勞煩你們爹娘了。夫人說了,一切等她滿月和遠少爺秋闈后再說。不過,那毒婦的下落得先打聽出來,之前也不知道躲在哪,要是端午就抓住她送進大牢沒準也沒這場禍事了。」想到葉眉差點因此死去,晏媽媽又雙手合十念了一通阿彌陀佛,這兩天,她可是把滿天神佛都念叨個遍。


  「嗯,那就等陸先生回來再定該做什麼。」在晏媽媽和晏飛心中葉眉是主子,陸宸是個了不得的智者。至於以前的主子展雲颺,因為他以前太高深,現在又特別嚴肅冷漠,他們母子倆也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自然不會想到找他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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