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飄然遠走
「別叫,是我!」展雲颺一手環住葉眉柔軟的腰肢,一手捂住她口鼻,將人整個抱在懷中,用力壓下那絲悸動,轉頭去看古俊是否攔住了那兩個閑漢。
正看時,只覺手指劇痛,腰上也被一股力道擊中;換成個尋常人怕是會因為疼痛而放手退開,展雲颺卻非凡人,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雙腿一夾,將葉眉接下來一個撩陰腿給攔個正著,手上微微用力將人給翻了過來,「是我!」
葉眉瞪大了杏眼:怎麼是他?!展府二爺!連忙鬆了口,見展雲颺手指上鮮血淋漓心下升起點點愧疚。
不過,此時的展二爺還是那冷峻的眉眼,身上卻是換了一套隨處可見的青衫裝束,不注意細看就和街上隨處可見的普通漢子一個模樣。他這是要幹什麼?
像是看懂了她眼中的疑惑,展雲颺壓低了聲音湊到她耳邊道:「你別出聲,我不想讓人看到我。」
展雲颺回府三日,就被展江池纏著說了三日不讓他再離家的話,說得他耳朵都快生出繭子來了。而且知道他怕啰嗦,展江池啰嗦不算,還讓他奶娘晏媽媽一起輪番嘮叨。就算今日古俊不來,他都是打算再次不告而別離家出走的。
不曾想古俊竟然不顧之前約定那般要一明一暗隱藏身份假裝了他同窗來府里找他,一問之下才知曉太子竟然等不及盛州府這批糧草便要出征。太子身邊護衛是展雲颺從京城裡帶出來的,就怕一個不小心混進了別人的探子,不得已,古俊只好來找展雲颺,務必讓他提前回到軍中。
得了消息后,展雲颺連包袱都沒收拾便選了這後院偏門離府,只是沒想到能有這麼巧合,和古俊才剛剛見面,就見著葉眉邁著輕快的步伐出門,本來她靜靜離開也便罷了,偏偏來了兩個不識相的閑漢,一來的確是擔心葉眉受到傷害,二來若是讓葉眉嚷嚷起來他可不敢保證行跡不會被府里的人發現。
只是沒想到他都還沒出手,葉眉便以她沉著機智的一面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雖然佩服她的機智還想看看她還有沒有后招,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出手救人。
哪怕是男女關係有些混亂的前世葉眉也不曾和男子如此親近,此時被人抱在懷中,耳邊還是他刻意壓低的醇厚聲音,溫熱的呼吸吹拂在耳蝸又熱又癢,可嘴巴被捂著又沒辦法出聲,只能扭動身體試圖讓展雲颺放開她。
葉眉的身體雖然有三個多月身孕,但因為之前營養不良,小腹幾乎沒有變化,她身材本就妖嬈,兩人抱在一起無比的契合,她不動時展雲颺留意著周邊的動靜還不覺什麼,現下她扭動起來,那豐滿的胸脯磨蹭著他的胸膛,一陣酥麻頓時席捲全身,冷峻的人微微一怔,鷹眸顏色越見深邃。深吸了一口氣,放在葉眉腰上的手暗暗用力,「別動!」
兩人貼得如此緊,葉眉自然感覺到了身下漸漸變化的突出,頓時怔住,這下子不但臉上發燒,整個身體都快燒起來了,又羞又窘,眼淚都快下來了,「嗚嗚嗚……」一句「你放手」硬生生被她叫得像是情動時的呻吟。
展雲颺心中一跳,這個聲音……
還未待他想出是否在哪聽過這難忘的聲音時,身後展府內突然有了腳步聲。他神色一凌,「得罪了!」抱著葉眉展開身形沿著展府圍牆就往不遠處的石拱橋跑。
葉眉只覺身體懸空,兩旁景色飛速後退,頓時嚇得心跳加快,連忙閉上眼睛,雙手下意識環住展雲颺勁瘦的腰肢。不期然地,那丟在腦後許久的春夢竟然又襲上心頭,那溫熱的大手,低沉的男聲好像找到了那麼一絲絲熟悉感!
不過,下一刻葉眉便將這熟悉感拋之腦後。來大啟朝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就是鄉下地方都容不得一個女子未婚先孕更何況大戶人家,她之前的遭遇說是一場陰謀,又何嘗不是一個男人的獸/欲。普通男人有了點錢財都想著三妻四妾,更別提有錢人家了。先不說展雲颺應該不可能是事件男主角,就算是,葉眉也絕不會失去理智地往上攀。
所以,她現在只是將展雲颺當成根有溫度的樹榦,還是剛拯救了自己於危難中的樹榦。感情沒有,為了今後生活順心,友情倒是可以發展一點點的。
過了橋,遠處人流如織,展雲颺熟門熟路拐了彎站到了個隱秘的過道中,觸電似的鬆開葉眉往後急退了三步,暗暗吸氣壓下去腦海中的綺念。
「怎麼不繼續抱呢?」他才剛剛放開葉眉,兩人身後便有個戲謔的聲音傳來。
葉眉現在整個人處於半昏眩的狀態。剛才那是傳說中的輕功嗎?展雲颺一個富家子弟在外有私產,擁有一身不俗的武功,還玩離家出走,他這是要幹嘛?自己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會不會被殺人滅口?
就在葉眉管不住又開始從另一個方向胡思亂想時,展雲颺已是神色一整,轉臉向著來人:「你太慢了!」
葉眉也看見從橋上下來的男子了,年紀和身材都同展雲颺差不多,只是長著一張討喜的圓臉,眼角眉梢不笑也像是在笑。他身上的衣裳和上午展雲颺穿著的那套差不多,要不是直接看到他臉,葉眉都會以為是展雲颺從橋上路過。
古俊挑挑眉,目光黏在葉眉身上,隨口回了展雲颺一句,「我這不是讓你多享受享受下佳人在懷的感覺!真是的,這位美貌的小姑娘竟然沒被你嚇破膽。」
「我膽子沒那麼小。」要不是葉眉腿發軟,她肯定轉身就走,實在是這位不但說話輕佻無禮,那眼神也十足輕佻。
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展雲颺一點都不喜歡古俊打量葉眉的眼神,移了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行了,她不是你能隨便撩撥的人,趕緊做正事去。」
古俊見展雲颺眼神透著殺氣,沒膽識地縮了縮脖子,「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是怕好不容易看上個姑娘卻被我給勾走,真是的,要是你能多笑笑肯定比我討姑娘喜歡。這位姑娘……」
「滾!」展雲颺冷哼一聲揚起了手,直接打斷了古俊的滔滔不絕。嚇得古俊身子一轉,沿著河邊棚戶區往左邊徑直狂奔,不一會兒便聽得展府角門那傳來有人疾呼看見展二爺了,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展雲颺的危機解除。
咕嘟嘟——
蔓延在葉眉和展雲颺之間的沉默被一個不協調的聲音打斷,葉眉蒼白的臉色霎時染上緋紅,捂著肚子滿臉尷尬。見展雲颺望過來不由低頭,匆忙解釋:「從早上起床到現在,我還什麼都沒吃。」
展雲颺揉了揉眉心,突然轉身,「走吧。」
葉眉嚇了一跳,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是在叫她,見她沒動作,展雲颺甚至在拐角處站住了身子,一副等她的樣子。
葉眉受寵若驚跟上前去,「多謝展二爺仗義相救。」
「沒事,只是舉手之勞。不過你一個女子還是別這般隨意在外走動的好。」展雲颺抿抿嘴,本該按照原計劃和古俊的匯合的,腳步卻是不受控制地帶著葉眉走出巷子,七彎八拐來到一家餛飩店前。
「這家餛飩不錯。」展雲颺言簡意賅,領先進了店門,「兩碗餛飩。」並找了一張角落裡乾淨的桌子坐下。
店主掃了一眼長相都不錯,但衣衫都不怎麼好的兩人,笑呵呵詢問才剛剛踏進門的葉眉,「這位娘子,你和你當家的吃什麼口味的?」
轟——
葉眉臉蛋瞬間就燒了起來,擺手,「不是……」
「兩碗餛飩,都不加辣。」展雲颺心中也窘迫,微微皺了皺眉,阻止了葉眉的辯解,將心底的願意歸結到了不想橫生枝節上頭。
冒著熱氣的餛飩很快放到了桌面,濃烈的骨湯香味刺激著味蕾,葉眉本來還想說點什麼的又咽了下去,取了筷子埋頭吃了起來。
女子的胃口不大,餛飩又實打實的一大碗,才不過吃了五六個皮薄餡多的餛飩葉眉腹中便沒了之前的空蕩,情不自禁抬頭打量對面換了身衣著換了個氣質的展雲颺,威嚴仍在,但樸實許多,就連進食的速度也不像是想象中那些大家公子的優雅。、
頓了頓,還是有些受不了這種冷場,開口問他:「展二爺為什麼要離家出走?」說完她就後悔了。在展府待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葉眉用膝蓋也想象得出展雲颺這嫡子在府里有多受寵,唯一的解釋便是那位長相美艷態度跋扈的未婚妻逼得太過,這不是揭人傷疤嘛!
果然,展雲颺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並沒正面回答,反倒是突然問她,「那手推車和學步車做得倒是精巧,不知道你是從哪學來的本事。」
「……」好吧,葉眉不問了,展二爺真是不按理出牌,而且說話直指人心,她不太喜歡說謊,之前糊弄葉遠是因為在乎,到了展雲颺這她是不想解釋太多的。
天可憐見,展雲颺這情商負數的人不好說出離家真相也沒想到林芳菲那去,本能想要換個話題,誰知道剛好就換到葉眉刻意迴避的話題,又一次將葉眉心裡頭對他的好感擊碎得渣都不剩。
葉眉有些心累,展雲颺再這麼一驚一乍下去她是絕壁不想再和他有什麼交集了,哪怕是他的關係讓自己賺到了穿越后第一桶金也不行。
沒等到回應,展雲颺若有所思,情不自禁放下碗盯著她發頂發獃,想起了她之前哄葉遠的瞎話,眼中有困惑、迷茫,久久才甩了甩頭恢復正常。現在不是糾結這些事情的時候,而且自己的失神失態也來得太不尋常,若不是隱藏身份生在盛州府,他都要以為葉眉是敵對勢力派來迷惑他的對手了。
「謝謝展二爺信任讓我做了手推車和嬰兒車,還謝謝展二爺今天救我一命,這一頓我請你。」葉眉摸出銀子打算起身結賬。
不料展雲颺動作更快,搶在她面前一錠碎銀子扔到了店家鍋灶上,「不用找了!」
在店家歡天喜地的道謝聲中,葉眉揣好錢袋喟然一嘆:有錢就是好,吃兩碗餛飩能用銀子結賬,總有一天,她也要這麼豪爽!就是不知道有一天她能夠用銀子結賬的時候還看不看得起這裡的餛飩。
葉眉以為,從餛飩店出來兩人就該分道揚鑣了,不曾想展雲颺看了看天色,轉頭問她:「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千萬別誤會展雲颺的情商能夠回來,他只是單純地看時間還早,左右也沒事,本能不想葉眉再遇上什麼劫道的歹人,這才有了新的打算。
葉眉也很驚悚,下意識摸了摸臉蛋,這幾日雖說吃得好些,但還沒達到嫩滑的地步;五官雖然還算耐看,但絕對不足以讓人驚艷;就是讓葉眉有些傲然的胸脯,比起之前攔著展雲颺求嫁的林芳菲那波濤洶湧的模樣差了可不止十萬八千里。
「這個,就不耽擱二爺你離家出走了吧。」要是被人發現你是和我一起走的,被定性成了私奔可就死一百遍都不夠人唾罵的啦。
察覺到葉眉的抗拒,展雲颺神色變了幾變,忍了半晌才重新開口,「那我讓下人送你一程。」
說完,展雲颺不容拒絕地摸了兩個銅錢扔到路邊一個小乞兒碗中,「你去前面榆樹街展家糧店裡找一個叫晏飛的人過來,就說他娘病了。」
小乞兒飛奔而去,葉眉張口結舌,好好的人就這麼「被病了」,真不知那叫晏飛的知道後會是什麼反應。
展雲颺此時正懊惱得難以自己,絲毫不覺現在自己的行為是在討好葉眉,甚至還為自己的行為找了個絕佳的借口,「清輝和葉兒從小生病難以成行,多虧了你讓他們能走出院子,我爹很高興。」
葉眉還以為展雲颺是知道了「秘葯」的事情,當即恍悟。從展府下人和展大奶奶那邊淺顯看出,拋開一些小因素,展府還算上下相合,展雲颺這是尊老愛幼所以才對自己這麼好,看來這人是個值得相交的朋友,對!朋友。
若是日後展雲颺得知了此時一句話給葉眉造成的心理暗示,估計他得悔得腸子發青。
不一會兒,從前方跑來了個滿頭大汗的藍衣青年,沒瞧見病重的母親,倒是看到了一身寒酸青衣的展雲颺,他明顯一怔,「二爺!」
展雲颺點了點頭,指了指葉眉,「這位姑娘是府里的客人,你幫忙送她去想去的地方。」晏飛是展雲颺奶娘的獨生子,也算是平日常在外面行走的展雲颺能夠使喚動且口風緊的唯一一人。
晏飛長相憨厚,性子倒還算機變,見到展雲颺的樣子便知道母親病重不過是句謊言,鬆一口氣之餘想起母親這兩日提及的話題,點頭之際小心翼翼問展雲颺,「二爺您這是要去哪?」
「不用你管,多孝順孝順你娘就行。」展雲颺自省已經完畢,決定什麼不懂的心思也等正事辦完了再來糾結,將葉眉交代給晏飛后便轉身大步離去,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葉眉。
西城門處,古俊騎了一匹馬帶了一匹馬,見到展雲颺如約而至時不由笑了句:「我以為展二爺有美女在懷怎麼也得耽擱些時候,怎的這麼快便出來了?」
展雲颺沉著臉翻身上馬,領先出西城門絕塵而去。看似波瀾不驚的肅然面孔下還是因為古俊這句話攪亂了心緒!
他只知道,當時他完全可以不管葉眉死活轉身便走的,可是他卻在看清了是葉眉時毫不猶豫躍下了牆頭。
他也知道,古俊打跑了兩個閑漢后他完全可以鬆開葉眉離開原地的,就算追出來的家丁知道他曾經出現過也是無濟於事。可是他就是捨不得放手,捨不得放開懷中的軟玉溫香。
他明知道古俊不會放過那兩個閑漢,從餛飩店出來他還是花了一番功夫找到兩人送去了官府,憑著他展二爺的帖子,那兩人最低也是杖責后充軍八百里;只為下一次葉眉再去展府不用被人盯上甚至還給假公濟私讓古俊轉告了盛州知府在接下來一段時間內清查城內流氓地痞。
在餛飩店,他禁不住打量葉眉,百思不得其解。他見過的女人不少,為什麼獨獨對這個村姑印象深刻呢?是她不一樣的穩重自信?巧舌如簧?還是……裝神弄鬼?
可惜展雲颺從來不曾喜歡上一個女子,並不知曉這便是心動的訊號。他的性子內斂而隱忍,習慣了冷峻嚴肅示人,旁人也不敢和他調笑討論,以至於很久之後他才會知曉這樣的感覺代表著什麼。
古俊和他騎馬并行在盛州府往邊關的官道上,望著他剛毅堅韌的側面,古俊不由輕嘆一聲,同樣是二十一二的年紀,自己怎麼就做不到展雲颺這幅雲淡風輕的樣子呢?
試問,誰能夠在年少輕狂進士及第時甘願背著罵名轉入暗處為皇帝和太子辦一些無法正大光明行事的差事?誰年紀輕輕又能夠耐得住長達幾年的錦衣夜行?雖有皇上冊封官位的聖旨在身,展雲颺卻從未在旁人面前言說,哪怕是被親爹怒其不爭他也未曾吐露一星半點。
旅途寂寞,古俊實在是耐不住兩人間的冷清氣氛,再次主動開口問了出來:「展少,此次回盛州府之前皇上要為你正名你為何要拒絕?」
「還不到時候。」這個問題展雲颺也不是沒想過,回答得倒也不慢。現今大啟朝皇帝是位仁君,所謂仁君自然是心慈手軟的那種,以至於到了他知天命的年紀才發現他竟然為太子姑息出了兩位強勁的對手,還好他及時發現了不足,拚命想幫太子挽回頹勢。展雲颺機緣巧合成為了其中的一環,「無緣殿試」什麼的只不過是個託詞,實際上靠著這幾年的一樁樁功勞,展雲颺官位已經升至正四品,足以力壓當年和他同期趕考的所有士子。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古俊側目,「此次你又不辭而別,就不怕下次回盛州府時會被老爺子掃地出門?」展府的事情有些複雜,古俊只知道展雲颺年少便有驚才絕艷之能,拋開家世背景還在遠近幾個州府混出了個「隨風公子」的名號,此次展老爺還想以公開他身份要挾他不再離家遠行,卻不想展雲颺根本就不在乎,還是說走便走。
「凡事順心而為,問心無愧便好!」展雲颺沒正面回答古俊,卻是拿葉眉那聽來的兩句話堵了古俊的嘴,回頭看向漸遠的盛州府,他不願生活平靜如水一路按照既定的線條過下去所以選擇了更曲折的道路,雖然苦了些,卻過得更為充實。父親身體尚好,待得不久後塵埃落定時再回盛州孝順他也不晚。
展雲颺又捏了捏手掌,手指上的牙印清晰可見,心底有個隱隱的念頭升起,不過一切都還待他下次回到盛州府才能有個更確切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