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不斷崩塌的世界
「真的沒問題嗎？」回家的路上，這大約是梵凡第九次問龍淼這個問題了。
龍淼看了梵凡一眼，梵凡知道自己再這樣問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也就沮喪的嘆了口氣，重新恢復了沉默。
「就算我說一萬遍沒事，你如果不相信仍然會擔心。」龍淼說著瞟了副駕座的梵凡一眼，發現她果然又在打電話。
不用問龍淼也知道，仍然是打不通的，距離梵凡說上一次和田嘉銘聯繫，已經超過24小時了。
「我們，要不要報警？現在應該可以立案了！」梵凡突然說。
「報警的事情交給他家裡去做就好了。」
「可是，田嘉銘離家這麼多天，他們也可能沒有聯繫啊，之前也有過一個月沒有聯繫的先例。」梵凡不依不撓。
龍淼仍是用十分平靜的狀態說：「明天讓陳申試探一下他家裡，在這之前，你什麼都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做，想幫你爸看完身體再說。」
在梵凡的反覆糾結中，龍淼和梵凡到家了。
雖然兩個人認識的時間不短了，交情也很深，但龍淼其實不是一個喜歡和陌生人一起吃飯的人，所以本來就很少去朋友家做客，平時和梵凡聊天也都是約在外面。這是龍淼第一次到梵凡家吃飯。
好在，梵志國沒在，這讓龍淼感覺沒有那麼拘束。
「不是上午打電話的時候就去喝酒了嗎？叔叔晚飯也不回來嗎？」龍淼隨口一問。
原本一直想田嘉銘想的出神的梵凡立馬回過神來控訴道：「他經常這樣，最長的一次在外面呆了24小時，回家之後就送醫院了，差點沒搶救回來。」
尹紅瞪了自己女兒一眼，似乎想說家醜不要外揚，然後沖著龍淼打圓場道：「我現在就打電話讓他早點回來的。現在不比以前了，也在外面呆不太久了。」
說著她拿起電話。電話響了，但是等了很久沒有人接。
「可能沒聽見吧，等會也不要緊，今天來了就打算在這多坐一會的。」龍淼寬慰說。
尹紅也沒太當事，倒是一邊的梵凡不停的擺弄著手機，一副心焦的樣子。
尹紅看著女兒，也是滿臉的擔心：「你從昨天就開始抱著手機什麼也不幹，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這母女間的對話，龍淼從剛才就聽了不少，這會子也大體有了點門道，「阿姨，梵凡這麼大了，她其實怎麼想的，您基本上也不太能插手了。」
第一次見識龍淼的直爽，尹紅有點錯愕，不過梵凡那逆來順受的性子倒是有點像尹紅，雖然有點不是適應，甚至有些不快，但她還是笑著說了一句：「是啊，我知道的。」
但是有利就有弊，龍淼原本為了不讓尹紅和自己過多的攀談梵凡的事情，所以盡量的少張嘴，少說梵凡的事情。
現在一個沒忍住，也就把尹紅惹上了身。
不僅問了好多梵凡自己的事情，還有很多關於田嘉銘的問題。
好在龍淼情商夠用，才不能在說話間給梵凡帶來額外的麻煩。
看尹紅問的越來越起勁，梵凡知道就算龍淼再聰明也會有招架不住的時候，所以她看準時機又問：「爸怎麼還沒回電話？」
尹紅轉頭一看，九點多快十點了，平常這時候也都到家了。
她嘟囔一句：「也是啊，怎麼還沒回來。」於是又撥通了手機，可是仍舊沒有人接電話。
「見了鬼了！」尹紅還沒說什麼，梵凡已經表現出明顯的不安了。雖然從概率上講，梵凡生命中如此重要的兩個男人應該不會同時失聯，但事實上，卻真的發生了。
這樣的情景，龍淼有點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留在這裡陪著她們母女，還是當做梵凡家的家事，自己先行離開。
她心中還沒有答案的時候，尹紅的手機響了，是梵志國的來點。
母親的臉上露出舒緩的笑容：「你看，沒事的……」
梵凡雖然看起來不開心，但還是明顯的卸下一股子勁，她乘機又一次撥通了自己的手機，想或許就這樣走出了魔咒，田嘉銘也會重新接通電話。
但事實上回應她的仍是一句冰冷的「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梵凡掛掉電話，還沒有來得及傷感，尹紅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幸好龍淼眼疾手快，才沒讓尹紅摔在地上受傷。
「怎麼了？」梵凡慌張的看著龍淼。
龍淼搖搖頭，表示自己並沒有注意發生了什麼。
看到地上的電話屏幕還亮著，梵凡趕緊抓起電話。
「喂，喂，您還在嗎？喂！」那不是梵志國，是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陌生的青年男性。
「您好……我是尹紅的女兒……」梵凡有點緊張，她說話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
「尹紅？」對方顯然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不過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就是剛才那位女士嗎？也就是說您是這個電話機主的女兒？」
高度緊張讓梵凡愣了一下，她拿開聽筒，看著屏幕上父親的照片，又確認了一邊號碼。這個平時無比熟悉，甚至可以直接背出的號碼，現在卻看了好幾遍都覺著有些恍惚，「嗯，應該是的，怎麼了？」
「來不及細說了，您的父親應該是出車禍了，情況不容樂觀，現在送醫院了，我是接警的警察，現在需要處理一下，希望家屬儘快趕往醫院。」聽筒里一片嘈雜，說話的警察好像也很忙，簡單交代了一下就掛了電話。
龍淼在旁邊聽了一下，大體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令她驚訝和敬佩的是，明明身體和精神都十分虛弱的梵凡，此時卻抗住了這初次的打擊，而站在那裡。雖然整個人有點木然，但至少，還是算情形。
「走吧……帶你媽一起去醫院。」
梵凡看了一下龍淼，機械的點點頭，將稍稍轉醒的尹紅背上了車。
龍淼在前面開車。
梵凡則陪著尹紅坐在後面。
尹紅雖然清醒，但是面如死灰，一個字也不說。梵凡則一邊一邊的打著電話，她現在比任何時候都需要田嘉銘陪在自己的身邊，可是他卻一直處於關機失聯的狀態。
雖然燕島市中心醫院不小，但是梵凡作為土生土長的燕島人，對於醫院的構造並不是特別陌生。
然而現在，即便是在人不怎麼多的晚上，她仍然感覺有點眩暈。
拖著焦急而虛弱的母親在一樓大廳轉了幾圈才找到通往樓上的電梯。
「他們說，他們說你爸怎麼了？」沒有直接去認領屍體而是去找手術室這件事，給了尹紅一些希望，她終於顫顫巍巍說出了接完電話后的第一句話。
可是梵凡卻抿著嘴，沒有回答母親，現在的她完全靠一口氣頂著，她很害怕自己一張嘴，那股子氣泄了，自己馬上就會崩塌。
「沒事的阿姨，沒事……」龍淼倒是主動的承擔起安慰尹紅的責任，她從來覺著說假話效率太低，所以不屑於欺騙。但是現在，雖然她心中理智的認為梵志國很有可能已經遭遇了不幸，但這句輕飄飄的謊言仍是尹紅最後的支柱。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們終於來到了手術室的門口。
在門口除了警察和肇事司機，還有梵志國那些平日往來的狐朋狗友。
一直處於靜默狀態的梵凡，突然好想被點燃的炸藥桶一樣，她甚至甩下母親給龍淼，徑直衝向了父親那些「朋友」。
「喝啊！玩啊！我早就說過你們會害死他的！你們這些王八蛋！」雖然那些人已經開始衰老，但是仍然比梵梵谷大一些。此時突然衝過去的梵凡，在外人看來，像是一隻撲火的飛蛾。
不，不僅僅是撲火，還沒有撲倒火，梵凡的身上、眼中已經滿是憎惡的烈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