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煙里看火
陸梅還是被從連廊里飄出來的煙嗆了一下，她一邊走一邊用手輕輕地播散眼鼻前的煙霧。看到陸梅手忙腳亂的樣子，王有慶的臉上也跟著漾起了明顯的不快。
就在一行人走到連廊的中間，離餐廳的大門還有幾步路的時候。突然餐廳的門從裡面被打開了，瞬間空氣流通，煙霧散去了很多。
這時候牆壁上彩繪的火焰突然顯現了出來，一直延伸眾人視線的正前方的餐廳里。
就在同一瞬間，陸梅愣住了，她突然領悟了什麼一樣，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整個身體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怎麼了？」王有慶嚇了一跳，他焦急的看向陸梅，卻沒想和陸梅炙熱的眼神撞了個正著。
王有慶被陸梅那個眼神懾住了，情緒也有些不能自控，他輕輕的抬粗糙的手，撫摸著陸梅有些褶皺的臉，又輕聲說了一句：「梅，怎麼了？」
陸梅再也控制不住了，眼眶一紅，淚水不受控制的湧出。
有嗚咽從喉嚨中發出，可是最終，卻只是伸出手抱住了對方，低低柔柔地在對方的耳邊喊了一句：「有慶……」
「每……每……個……人……」本來，梵凡這這裡安排了一段獨白，去講述這個創意，可是看著深情相擁的王有慶和陸梅，她也陷入了哽咽。
此時，梵凡的聲帶好像已和淚腺相連，那些字剛準備從喉嚨里發出，就讓她控制不住會落淚。就在這時，田嘉銘的聲音從對面傳出，接替她完成了這段獨白：「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團火，但是路過的人只看到煙。但是總有一個人，總有那麼一個人能看到這團火。然後走過來，陪『你』一起。」
這一段出自《梵高傳：寫給提奧的信》，也是這個場景最初的靈感來源。因為王有慶始終擔心妻子看不明白，所以昨天晚上臨時和梵凡溝通后要求加的，說來田嘉銘應該並不知情。
然而當梵凡說出開頭，他竟然自然地接了下去。梵凡紅著眼看著對面的田嘉銘，笑了笑，用唇語說了一句：「背錯了！」
是的，原書上這段話的最後一段是「陪我一起」，但是田嘉銘背的卻是「陪你一起。」
令梵凡意外的是，田嘉銘同樣回應了自己一個笑容，並坦然的說了一句模稜兩可的話：「我知道……」
田嘉敏知道什麼？知道自己背錯了，還是知道原來這句就是陪我一起。如果是後者的話，他又為什麼要改呢？千萬的疑問湧上了梵凡的心頭。
不過這些問題她並沒有來得及問出口，王有慶陸梅夫婦已經沖著她走來。
陸梅給了她一個擁抱：「孩子，謝謝你。」而陸梅的背後，王有慶正用讚許的眼神看向梵凡。
陸梅的擁抱輕柔而溫暖，梵凡心中感慨似有千絲萬縷，卻沒有一樣能夠抓得著頭緒。最終她唯一清晰認識到的是，田嘉銘的521萬保住了。
餐廳里音樂響起，牆上投影全是王有慶和陸梅夫妻各個時期的照片，兩個人依偎在那裡一邊笑一邊流淚，完全沒有吃飯的意思。
「這五層結婚紀念的大蛋糕早晚得便宜了龍淼。」躲在角落裡的梵凡笑著說，不過她現在的心情不比吃了蛋糕差多少。
田嘉銘若有所思地看著王有慶和陸梅說：「還不全都謝謝你，要不然521萬打了水漂，我可不會給她結賬的。」
梵凡被田嘉銘逗樂了，但是又怕驚擾了王有慶、陸梅夫婦，所以只能使勁憋著。
但是嗤嗤笑過一陣之後，她心裡重新騰起幾分失落，失落之後，又萌生了幾分不甘，這份不甘讓她有些賭氣地對田嘉銘說：「等你結婚30年紀念日，我也幫你搞個獨家策劃。」
溫熱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田嘉銘看向梵凡，似有試探之意。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了一會，田嘉銘突然說了一句：「假若今天，你尚未心有所屬，我也還是自由之身，你我是否還能再有可能？」
田嘉銘的表情十分堅定，眼神中也沒有任何情緒起伏，這讓梵凡猜不透他此時的心境。
可是斗轉星移，時過境遷，往昔種種，如今也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了，梵凡有些怨恨，有些低落，最後只能避而不答，說了一句：「以前的事情，說起來有什麼意思，等你結婚三十周年的時候，我也幫你做一個獨家策劃」。
田嘉銘一直沒有回答，但是不管怎樣，梵凡都不敢看田嘉銘，事到如今，她才發現自己就連確認自己心意的勇氣都沒有了。
眼前這對一直讓她產生憧憬、崇拜的中年夫婦，也突然變的有些刺眼。她第一次感覺，從事這份幸福的工作好似對自己這不幸人生最大諷刺。
在王有慶看來，結婚紀念在滿意和驚喜中落下了帷幕，但是對梵凡而言，卻好像重回多年前的夢中，可是這場夢終究是場美夢還是噩夢，梵凡也不知道該如何定義。
然而，就算從此兩個對彼此避而不見，也對往昔始終閉口不提，但是命運的齒輪一旦重新開始轉動就無法重新停下。
王有慶知道，梵凡給陸梅帶來的影響和轉變，絕非金錢可以衡量的。但是除此之外，他似乎也無以回報，於是他通過梵凡又和愛都簽訂了兩個長期的商業合作協議，以此表示對梵凡的感謝。
但是梵凡卻覺著，這單生意，收益比最高的人還是龍淼。雖然她最終也沒有吃到紀念日蛋糕，但是這次合作，她卻切去蛋糕上最大的一塊。
至於她到底怎麼切的，現在的早間新聞正在播報這條消息：「我市著名畫家陸梅沉寂二十多年，昨天宣布再次投身藝術行業，此次復出，陸梅與女書文化藝術公司與簽訂了長期商業合作包裝協議，助力昔日天才再創輝煌。」
龍淼將那幅她低價收購的《梵高之夢》高價轉賣給了陸梅。不知情的陸梅對她千恩萬謝，並簽了她的公司。
陸梅雖然隱退多年，但是就光這塊招牌隨便經營一下，還是值不少錢的，若是有了新的成名作品，那就更了不得了。
「真是奸商，被她賣了，還得替她數錢！」梵凡一邊吃早飯，一邊撇撇嘴嘟囔道，這個女人做生意確實厲害，她能輕易的分辨出錢在哪些東西面前不值一提。
尹紅看了女兒一眼說：「不做奸商怎麼干大老闆，你倒好，累死累活的得了啥，賺那點錢夠幹什麼用？」
聽到媽媽這麼說，梵凡心中覺著一陣慪火，放下碗筷說了一句：「家裡多個錢漏子，就算兩個龍淼也未必能填平。」
話音未落，屋裡傳來父親梵志國含糊的低吼：「胡說八道什麼呢？」
剛才梵凡還奇怪為什麼今天早上沒看到父親，這會聽到他的聲音就知道，一定是昨天晚上又是折騰半宿才回來，這會正在倒醉。
梵凡沖媽媽乾笑了一下，放下碗筷說了一句：「我上班去了，但願這個月我能多發點獎金。」
三個公司級的超級訂單都掛在她名下，她這個月的獎金自然是她入職以來最多的一次，不過今天的公司，顯然還有另外一樁好事在等著她。
因為自從她進入辦公區開始，每個人見到她的人都會笑意盈盈地說一句：「恭喜啊，梵主管。」
完全不知情的梵凡只能笑著不停的說著：「謝謝，謝謝。」卻完全不知道為了什麼。
終於，她看到徐冬青正站在辦公區和別人交談些什麼，於是走過去問：「徐主管，今天這是……」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嘭」的一聲，拉花和香檳噴洒了一片。眾人齊聲喊道：「恭喜梵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