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你好，赤楊之王
泰莫利亞，鮑爾德山山頂。
希里抱著胸，身後背著雕刻雨燕首像的長劍，視線在眼前的四個孩子身上依次掃視。
坐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看上去不過三五歲的男孩，穿著天藍色的上衫，左胸別著一枚小巧的鳶尾花徽章，系著鹿皮腰帶。
他還有著黎明陽光一般燦爛的金色頭髮和閃亮的碧眼。
另外三個都是女孩，看著比這個男孩大一點。她們都有著淡綠色的異域膚色，身上則被蘭恩強行要求裹上了亞麻套裙，眼神清徹而天真，帶著叢林深處的幽靜。
【深呼吸，希瑞菈·菲歐娜·伊倫·雷安倫。】希里按住自己的胸口，在心裡對自己說道。
深呼吸，至少蘭恩只帶了孩子過來，他們的母親還是沒膽子出現在自己面前的。
希里這麼安慰自己，但是牙齒卻咬得越來越緊。
亮翡翠色的光斑閃爍又熄滅，蘭恩剛剛腳踩上土地，抬頭就感覺到一股強勢的威壓。
四個孩子嘴裡用著各式各樣的稱呼歡呼著朝蘭恩跑過來，抱住蘭恩的大腿。雖然他們的誕生伴隨著各種各樣的意外，但前世帶過來的觀念讓蘭恩對自己的血脈總是傾注滿了感情。
只是他突然就不敢動了。
希里定定地看了一會蘭恩，冷哼一聲。
「前線的戰事怎麼樣了？」
蘭恩聽到這個問題后長出一口氣：「正面戰場已經衝進去了，之後只要穩打穩紮就行。傑洛特他們被我臨時召了回來，現在正準備和葉奈法還有獅鷲騎士團準備一起突襲腹地。」
希里皺起眉頭：「我記得是走水路？」
蘭恩點頭：「這回由伊斯特姑父和克拉茨一起親自帶隊。他們年輕的時候還親自去劫掠過金塔之城，對路線很熟。」
從海上取道靠近大陸來縮短直線距離，然後等待恰當的時機空襲突進。
希里的眉頭舒展開來：「外公他們果然不會錯過這個朝尼弗迦德反攻的最好時機。」
看到希里的臉色稍霽，蘭恩也舒緩下來。
但是想了想，蘭恩再次欲言又止起來：「關於他的處理方法……你想好了嗎？」
蘭恩沒有明說對方是誰，但他和希里都知道這句話的意指對象。
希里的手指緊了緊：「如果你的計劃一切順利的話，他或許會直接死在今天，我甚至都不會見到他——這是最好的結局。」
「但如果他活下來了……說真的蘭恩，我還沒想好。」
看著希里將自己的嘴唇咬得發白，蘭恩輕嘆著握住對方的手。那是一種宛若軟玉一般的溫潤觸感。
三個女孩和一個男孩同時朝著這邊露出好奇、探尋的目光。男孩的視線甚至看向身旁的女孩，帶著模仿的躍躍欲試。
希里俏臉一板，立刻把手重新抽了回來：「怎麼處理恩希爾是勝利之後的事情，現在我們要做的事情是取得勝利！」
「當然，當然——我的女王陛下。」
「我們會做好準備，等你回來，然後一切都按照計劃中那樣繼續進行。」希里深吸一口氣，「你一定要回來。」
蘭恩嚴肅了表情，鄭重點頭。
他左手一翻，取出一根螺旋狀的長角，系統裡面的【穿越】技能適時地開始閃光，冥冥之中有一條橫跨兩個世界的道路被架設起來。
隨後，亮翡翠色的光芒如同太陽一般閃爍起來，緊接著熄滅。
希里深情地凝視最後一抹亮光消失在原地。
隨後她回頭，這個時候孩子們才剛剛把遮擋在眼前的胳膊拿下來。
父親不見了，眼前只剩下這個女人了。
我們該怎麼稱呼她？
看著四雙清澈的眼睛，希里長嘆一聲，盤腿坐下。
「說說看吧……你們都叫什麼名字？都幾歲了？這段時間都在學些什麼？」
——
「咔擦」一聲，鋼鐵護脛踩碎一顆顱骨。
蘭恩低頭，腳下自然又是上次傳送至次方世界的地點，當時還算新鮮的骨頭此刻已經因為時間的侵蝕變得如沙土一般脆了。
蘭恩皺起眉頭。三年過去，又沒有獨角獸作為威脅，這裡的艾恩·艾爾精靈居然都不知道為同伴收屍的？
要是之前還可以說是作為臨時的戰敗方沒來及收斂屍體，現在這麼多年過去還讓同伴曝屍野外就有些講不通了。
但是蘭恩很快又舒展了眉頭，這樣子的艾恩·艾爾精靈對於他來說反而是件好事。
他沉下心來，意識的感知中很快出現大片的光點——這些都是他【穿越】技能的印記。
其中有十餘個光點集中在一起，便是獨角獸們。蘭恩派遣它們來執行計劃，自然會在它們身上設下保障，這段時間除了戰事之外他也時不時在兩個世界之間穿梭，同時通過隨從面板來確定獨角獸們的安全。
他還是挺擔心這些精靈真的失去理智把獨角獸們給活剖了的。
好在一切順利，獨角獸們沒有一頭出現意外。
蘭恩靜下心來，看著一個孤立的光點朝著獨角獸們靠攏，隨後開始抖動，似乎這個印記的附著者正爆發著強烈的情緒。
隨後這個光點以極快地速度朝著一個方向奔跑，停下，不動了。
「很好。」蘭恩露出滿意的笑容。
……
艾瑞汀急速穿梭在宮廷的走廊中，面色陰沉。
他不斷地回憶自己剛剛看到的場景：
精靈賢者阿瓦拉克和其他精靈馴獸師們輕手輕腳地給獨角獸洗刷身體，而獨角獸們雖然帶著強烈的抗拒，卻也沒有躲開精靈們的接觸。
它們的態度軟化了，對於精靈們不再是如同從前那樣喊打喊殺的程度。
艾瑞汀甚至看到一頭獨角獸開始和精靈進行心靈感應了！
「騙局，這是騙局！」狂獵的首領氣勢洶洶地在走廊上面穿梭，雙目噴火。 其他士兵或許可以忍受，但是作為狂獵指揮官的他絕對無法接受和曾經的獵物化敵為友的局面！
他很快來到王宮最中心的大門處，兩個士兵攔住了他的去路。
「艾瑞汀是忠誠的朋友，讓他進來吧。」不等傳令官通報，門的後面就傳來聲音。
士兵朝著艾瑞汀鞠躬，擰開門把手。
房內一個人也沒有。可以把裡面的陳設盡收眼底：桌上放著一本書和一隻陳舊的孔雀石水瓶，牆上是精雕細琢的淺浮雕、褶襇帷幕和碎花掛毯，房間一角豎立著一尊雕像。
給人的第一感覺會認為這個屋子的主人是一個知識淵博、優雅、但是並不浮誇的男人。
房內一個人也沒有，然而陽台上面卻很是擁擠。
一張長桌擺在那裡，將空間塞得滿滿當當。僕人們被趕了出去，因為赤楊之王喜歡獨處。
艾瑞汀掃了一眼長桌，上面的食物豐盛，包括十多種蔬菜，以及油煎、燉煮和蘸醬的蘑菇。
艾瑞汀吃過這些菜，他知道其中一些白色的蘑菇口感像樹葉一樣纖薄，味道柔和可口；另一些棕黑色的則香氣撲鼻，肉質肥美。來配餐的是玫瑰酒，它口感清淡。
但是這些吸引不了艾瑞汀的視線，他在意的是赤楊之王左手邊的一盅魔葯，裡面殘留的液體還泛著點點熒光。
「獨角獸的血有著解毒的作用，對您的身體很好。」艾瑞汀低下頭，「但哪怕如此，您也不該一邊服用獨角獸血的同時又一邊……」
「好了，艾瑞汀，我知道。」赤楊之王微微搖頭，「但我很痛苦，你也知道的。」
另一種引起艾瑞汀注意的是赤楊之王面前的東西。此刻赤楊之王正用小刀將這些白色的粉末聚攏，然後分出兩個長條。他從桌上拿起一根銀管，將粉末吸進鼻子。
首先是左鼻孔，然後是右鼻孔。
接著他放下銀管，可以看到他的雙手潔白而纖細，手指很長。他抬頭看向走到身邊的艾瑞汀，重複道：「我很痛苦，你知道為什麼。」
赤楊之王非常苗條，看起來又十分高大。他穿著黑色夾克和一雙傳統的精靈高筒靴，靴子側面裝著一排帶扣。他灰色的長發披散在傾斜的肩膀上，順著他的背脊滑下。
他的眼睛本來應該清澈得有如燒熔的鉛水，而且充斥著難以言喻的悲傷。但是現在卻變得黯淡渾濁，淚水滿盈。
艾瑞汀低下頭：「我讓您失望了。」
赤楊之王，奧伯倫·穆希塔齊，初代上古之血勞拉·朵倫的父親，艾恩·艾爾族唯二的精靈賢者之一。帶領艾恩·艾爾族跨越世界找到新家園的英雄，也是導致艾恩·艾爾族困在次方牢籠的罪魁禍首。
沒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他的面龐依舊如同三四十歲的男人那樣細膩，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卻無時無刻讓人聯想到腐朽的墓地。
「但是我想要彌補我的過錯。」艾瑞汀沉聲道。
「你已經做到了。」赤楊之王擺了擺手，「三年了……我們終於又找到了獨角獸，艾恩·艾爾又有了希望。」
「不，這是阿瓦拉克做到的，而且他錯了。」艾瑞汀沉聲道，「而我希望能夠把我們如今偏離的道路拉回正軌。」
……
阿瓦拉克早就注意到了艾瑞汀的到來和離開，心思細膩如他自然明白狂獵領袖的所思所想。
他們之間的一直存在分歧，這種分歧在艾瑞汀的部隊覆滅之後愈演愈烈——或者說是艾瑞汀單方面地愈演愈烈。
阿瓦拉克從來沒有刻意針對過艾瑞汀，他不熱衷權利鬥爭。
「幫我注意一下這邊。」阿瓦拉克朝著身旁的精靈騎士吩咐道，隨後轉頭看向最為高大的那一匹獨角獸。
「下次我來的時候，希望可以和你對話。」精靈賢者沉聲道，「不然我們之間必須要解決的問題終將無法解決。」
他離開給獨角獸們專門劃分的棲息地，跟著艾瑞汀的步伐來到王的寢室門外。
「艾瑞汀在裡面對嗎？」
……
「阿瓦拉克來了，你希望和他見面嗎？」赤楊之王朝著艾瑞汀輕笑，現在的他非常善解人意。
「我們無法承受您的好意。事實上我是來反對他的。」
這意思是不願意見。赤楊之王不置可否地點頭：「意料之中。」
「阿瓦拉克選擇圈養獨角獸，甚至想要和對方達成所謂的合作，這在我看來非常不現實。」艾瑞汀單刀直入，「他有很多正當的理由，那些理由也確實很有說服力。」
「但是這些都掩蓋不了一點：獨角獸和我們之間關係的不確定性！」
「剝去它們身上的素材裝備到我們身上，穿梭時空的能力將重新被艾恩·艾爾掌握。哪怕經過剝離的力量遭到了弱化，但這也是值得的！」
「而如果是以『合作』的形式讓獨角獸開啟傳送門——那關鍵的力量就脫離了我們的掌控，我們甚至不知道獨角獸有沒有事先給我們設下陷阱，派遣再多的部隊去新世界也不過會造成更多的損失！」
艾瑞汀的表情誠懇，聲音有著鋼鐵的鏗鏘：「我依舊堅持我的主張：殺一半，留下一半作為養殖。哪怕因此將我們能夠跨空間作戰的士兵數量削減大半，也是絕對值得的。關鍵的力量絕對不能夠借其他種族的手來施展……」
艾瑞汀的話沒有說完，對面的赤楊之王突然驚異地瞪大眼睛。
眼睛渾濁的精靈王者回首看了看長桌上的銀管，差點以為自己出現幻覺。
只見亮翡翠色的光芒在艾瑞汀的身上升騰起來。
隨後，艾瑞汀感覺到一座山的重量通過一隻手傾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非常激動人心的演說，艾瑞汀。說實話我甚至開始欣賞你的敏銳直覺了。」
「至於你……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算是我的先祖。」蘭恩的視線越過一動不能動的狂獵首領，看向後面眼睛渾濁的赤楊之王。
同時也看到了長桌上的白色粉末和銀管。
呵，意外之喜啊。
「嗖」的一聲，一支弩箭釘進了赤楊之王的肩膀，上面立刻有特質的藥水混雜著金屬粉末滲透進血肉裡面。黑色的經絡血管緊隨其後從黑色夾克下面的皮膚上暴起。
赤楊之王「砰」的一聲跌坐回椅子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