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薩琪亞的困惑
第275章 薩琪亞的困惑
「瑪哈坎已經有數百年沒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我也有數百年沒有像今天這麼心情糟糕了。所以接下來的話我只說最後一次——」
「放下武器！」
好似有鼓槌擂在耳膜上，所有的齊格林矮人都忍不住騰騰騰再後退數步。面對著大長老的命令，面對著巴克萊的怒容，齊格林矮人再沒有舉起武器的勇氣。
他們一起回頭，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族長，渴望聽到自己期待的那個命令。
「我們，我們……」齊格林族長瞪紅了眼眶，死死盯著巴克萊和蘭恩，喉嚨中的聲音像是從胃裡擠出來的一樣。
殺死世仇之敵已經不可能了，甚至連自己的氏族都有可能搭進去。就這樣齊格林族長還是不肯放棄，他接受不了氏族數個世紀的積累化為烏有，成為孑然一身的礦工，或者成為喪家之犬被逐出家園。
「我們可以，我們可以……」
「砰」的一聲，齊格林族長的腦袋猛然歪了一下，身體重重地落在雪地中。
加博緩緩地收回斧柄，看著昏迷不醒的族長嘆了一口氣。
在加博的身後，齊格林氏族的矮人戰士隊列中出現了一條隱晦的通道，這些齊格林戰士居然就這麼自發地讓開位置，令加博如入無人之境一般接近了族長。
「我們放下武器。」加博說道。
隨後，鋼鐵落地的聲音不斷響起。
……
蘭恩一行人在達沃爾又待了兩天，等待碳山的軍團到來，接手齊格林和富克斯之間的衝突。
對於蘭恩及時識破了齊格林的陰謀、制止衝突加劇到無法挽回地步的功勞，巴克萊代表大長老表達了感謝。但是感謝並沒有什麼用，蘭恩知道這個恪守傳統而又老奸巨猾的老矮人不會在支援上面再做什麼讓步了。
倒是巴克萊上校本人對於蘭恩表達了強烈的好感，也對這支不過幾十人卻敢介入千人戰場的辛特拉部隊表示了敬佩。這對於蘭恩來說反倒是意外收穫，若是這名軍事素養極高、名望極廣的矮人之後會如歷史上那樣帶領志願軍馳援北境的話，跟他打好關係也是方便未來了。
巴克萊還邀請蘭恩一行人返回碳山，但是蘭恩仔細思索一番之後還是婉拒。
雖然富克斯和齊格林之間出了這樣的事情，但是他們之前答應的幫忙去費倫茲氏族做說客的承諾還在。有機會能夠獲得更多的支援，蘭恩總要去嘗試的——畢竟那可是瑪哈坎重步兵啊。
除此之外，蘭恩也很想見識一下那條身在瑪哈坎的紅龍克爾圖裡斯。
有這個想法的還有一直跟在蘭恩隊伍裡面的薩琪亞，她從知道隊伍有可能會去費倫茲氏族之後就一直興奮異常。她當初選擇在瑪哈坎暫做休整的原因也是因為這裡有紅龍。
不過在經過了齊格林和富克斯的衝突之後，薩琪亞的情緒就一直很低落。
「蘭尼斯特……公爵？」路途中，幾次欲言又止的薩琪亞終於還是壓抑不住慾望，快步走到了蘭恩的邊上。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蘭恩輕笑一聲：「你的問題基本就寫在臉上了，我一路上都在等你問出口。」
薩琪亞低下頭，暗暗反省自己把心事都寫在臉上的缺點，覺得自己果然還是涉世未深沒有經驗。
但是她很快又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我不明白，蘭尼斯特公爵。為什麼富克斯和齊格林之間的矛盾會激化到這種程度？」
「瑪哈坎是矮人的精神故鄉，也是矮人們抵禦外界侵擾的家園，他們在這裡本該團結一致才對。他們難道不知道自己的作為會對瑪哈坎造成多大的破壞嗎？」
蘭恩瞥了薩琪亞一眼：「伱為什麼這麼在乎？」
薩琪亞的眼中流露出迷茫：「我的父親一直在追尋一個各種族和平、平等生活的國度，我也希望自己能夠找到一個那樣的國度。一直以來我以為只用調和種族間的矛盾就可以了，但是現在看來，連種族內部都會有駭人的慘案發生，我不理解……」
蘭恩想了想，問道：「你是來自澤瑞坎對吧，那裡沒有這樣的事情上演過嗎？而且你在北境待了這麼久，別告訴我你沒見過種族內爆發的衝突。」
「我知道尼弗迦德入侵，還有北境各國各種大小的摩擦——那些規模比這裡的大多了。」薩琪亞低聲道，「但是，我一直以為只有人類是特殊的……」
「既然你都說種族平等了，為什麼人類又是特殊的呢？人類現在這麼『特殊』只是因為人口多而已，你信不信但凡一個種族有人類這樣的數量和統治地位，也一樣可以為了利益天天開啟戰鬥？」
「精靈就不會。」薩琪亞認真地反駁道。
精靈這個種族確實是個奇葩，他們統治了大陸之後就開始了近乎極致的歌舞昇平。在人類起勢的初期居然一退再退，期望人類可以在收穫眼前的領土就知足不進了；而結果大家都知道了，如今人類代替精靈成為了統治者，而精靈在主流社會卻沒有一個官方的國度甚至城池級別的聚集地。
蘭恩卻一聲冷笑：「你不要忘了精靈可也是異界來的外來者。在精靈到來之前，矮人和侏儒就生活在這裡了。你猜猜精靈們是怎麼在這種情況下取得、並且鞏固自己的統治的？」
只能說是長久的和平麻痹了精靈們，這還只是如今這個世界的艾恩·希迪族精靈而已。要知道在異世界可是還有一支艾恩·艾爾族精靈的，而他們的行事就要更加血腥了，絕對要超乎眼前這姑娘的想象。
薩琪亞再次沉默了。她似乎第一次開始實際地思考起這些問題，一直以來她的觀點都太過理想化，直到現在才發現那些尖銳的地方。
「為什麼會這樣呢，蘭尼斯特公爵？」
蘭恩思索了一會，回答道：「如果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傢伙，或許會回答你『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而這個『人』包括了所有種族。這種話說出來確實很厲害，有一種看破了世俗乃至超脫自己生物層次的感覺。」
「但是我們要的不是這種超脫，不能在說出一句聽起來很厲害的話之後就放任自流了，畢竟我們是要腳踏實地去做事的。」蘭恩嘆一口氣，「事實上我還沒有達到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那種高度，那不是可以從書籍中獲取的知識。我尚需要從自己的統治中去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想出它的解決方法。」
「可是我之所以來找你，就是因為聽說辛特拉有多個種族和睦生活。你似乎已經做到這一點了？」
「沒錯，但是辛特拉的情況特殊。」蘭恩點頭道，「辛特拉有如今的氛圍，是因為大家都是並肩作戰的戰友；同時辛特拉還摒棄了各個種族之間惡意中傷的流言，製造了一個乾淨的輿論環境；而最重要的……」
蘭恩指了指自己：「……是還有我，一個允許這一切發生、自己也不會被自身的種族立場限制……至少是過多限制的話事人。只有這些要素集全，才能夠建立起一個多種族和平相處的國度的雛形。」
「而我做這一切的前提原因也並非是理想主義驅動：我最開始只是需要重建國家的力量；而那些種族則需要一塊乾淨的、平和的土地。這讓我們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為了同一個目標奮鬥，所以可以和平相處。」
薩琪亞低下頭，若有所思：「所以這樣的一個國度只能夠以這樣近乎從零開始的方式建立，而不用想著改變某個地區的人們的現狀，對嗎？」 蘭恩點頭：「重新樹立一個觀念，比起扭轉現有的牢固觀念要容易得多。」
薩琪亞卻發現了不對：「這樣的話，或許辛特拉的第一代人可以和睦相處，但是之後呢？尤其人類的壽命都短暫，這樣的更迭不會讓幾代人之後的辛特拉動蕩嗎？」
「除了能夠有一個足夠強大且足夠長壽、乃至於永生的帝皇之外，我找不出該怎麼維持這種國度的方法。」
薩琪亞似乎陷入了死胡同，而這種發言卻也讓蘭恩笑了起來。
「把一個國家千百年的傳承系在一個人身上，我覺得是非常不負責任的行為。只是……」
……
這兩個人談論的話題似乎有些過於深奧了，一邊的傑洛特都有些驚異地看著薩琪亞。
這個姑娘入隊的時間不長，傑洛特對其還不是很了解。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看上去不擅社交的姑娘居然整天都在思考這種遠大的理想。而蘭恩對薩琪亞似乎也格外有耐心。
哪怕傑洛特有著不弱的政治嗅覺，這種話題也不是他的層次可以參與的了的了。甚至他覺得多聽一會都是不太禮貌。
輕磕馬腹微微遠離了兩人，視線掃視間，傑洛特看到了隊伍裡面多出來的幾個矮人。
其中有佩特里特，他是富克斯氏族安排給蘭恩一行人的信使。
除此之外，還有加博。
他滿臉心事重重的樣子，低著頭走在隊列中間，不復初見時的豪邁。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剛剛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誰也不能夠還滿臉陽光開朗的。
「在想什麼？」傑洛特策馬上前問道。他和亞爾潘的小隊是認識了多年的朋友，對齊格林愛屋及烏地有好感，他在進入瑪哈坎之後也挺喜歡加博的性格的。雖然出了之前的事情，但是傑洛特知道不是加博的過錯。
加博抬頭看了傑洛特一眼，眼睛裡面又有愧疚出現。有的矮人比人類中的騎士還要在乎榮耀，加博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因此他對於之前隱瞞了蘭恩一行人的行為感到格外自責。
「我……在想辛特拉是什麼樣的。畢竟之後那是齊格林小伙們要生活的地方了。」
……
齊格林一族——或者說一部分的齊格林氏族之後要遷往辛特拉，這是蘭恩在這個事件中的另一個巨大收穫。
大長老布羅瓦爾·霍格對於齊格林一族的處罰是：「參與這次行動的齊格林全部充入礦山，進行五百年的礦工勞役；不服勞役者，皆逐出瑪哈坎，餘生不準再踏上群山的土地。」
那最後是哪些矮人要去挖礦，又是哪些矮人「不服勞役」要被逐出瑪哈坎呢？
服勞役的是誰蘭恩不知道，但是要被逐出瑪哈坎的矮人們已經確定了：就是加博、加博帶領的矮人青壯，再加上之前那些不願意對傑洛特動手而被擠到隊伍後方、最後還給加博讓出一條道去偷襲族長的矮人戰士們。
這個名單絕對不是蘭恩選的，也不存在什麼不能夠言說的默契。
這些矮人都是被正常程序逐出瑪哈坎的，符合傳統，甚至現在除了加博之外的所有矮人都被看押在碳山等待審判呢，蘭恩只不過是提早一點知道了結果而已。
至於這些被逐出瑪哈坎的矮人們最後為什麼都會去辛特拉，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此刻聽到加博憂慮以後的生活，不善言辭的傑洛特難得也開始安慰人了。
「相信我，獵魔人在北境比矮人還要不受歡迎，但哪怕是這樣我也喜歡上了辛特拉。」傑洛特微微扯起嘴角，「而且亞爾潘應該不止一次跟你說過他在辛特拉的生活了，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至於蘭恩……」看到加博把憂慮的眼神投向隊伍里的雄獅，傑洛特搖了搖頭，「相信我，他對你是沒有意見的。只要你之後帶領氏族的戰士們在戰場上聽從指揮，你們絕對可以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說不定你們還能夠在辛特拉建立起一個全新的、更加強大的齊格林。」
……
漫長的路途在各自的談話中悄然而逝。
很快，路途的遠方再次出現了文明的氣息，有炊煙在雪層之上飄蕩。
眼前出現的又是明顯的矮人風格建築，每間屋子都好像是從山壁和地底下長出來的一樣，大半房體都和自然融為一體。
「這裡就是『妖婆巢穴』了，是費倫茲氏族居住的城鎮。」加博強打精神履行自己嚮導的職責，「我知道這個名字很怪，不過這是費倫茲氏族消滅一群鷹身女妖而搶過來的土地，他們覺得這個名字可以銘刻他們的榮耀。」
「我知道你們肯定會在心裡想為什麼不叫做『女妖巢穴』，但是這畢竟是他們的自己的地盤，也從來沒有人從費倫茲族長口中問出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字的的原因。」佩特里特接過了加博的話，聳了聳肩。
兩個矮人對視了一眼，又同時轉過了腦袋。
「我現在在意的不是這個城鎮的名字，而是那些人……」
傑洛特遙指城鎮的邊緣，一群穿著各異的矮人正聚集在那裡，對著風雪之中翹首以盼。
「他們在……迎接我們？」
蘭恩搖了搖頭：「我們之前沒有朝費倫茲氏族傳遞任何我們要來的消息。而且……」
「而且我不覺得迎接外賓的人都會是這種憂慮的表情。」
只見在被命名為【妖婆巢穴】的費倫茲氏族聚城鎮邊緣，幾十個矮人正一起聚集在那裡。他們目露期盼和憂慮，每個人的手裡都提著一個籃子，裡面裝滿了干香腸、鬆軟蓬鬆的卷餅以及冒著氣泡的啤酒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