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明明說好了以後見面裝作不認識,現在卻拎著包站在宋凜公司樓下,周放覺得自己有點厚臉皮,但她轉念一想,她從來臉皮就這麼厚,倒也無所謂。


  好像從小到大周放就是這樣一個目的很明確的人,當年霍辰東也是她自己倒追來的。


  讀大學的時候霍辰東是學校的風雲校草,長得帥家境好,好像天生的男主角。那麼多女孩對他展開攻勢,他都無動於衷,卻獨獨被周放沒臉沒皮的追求打動了。


  回想當初她每天跟變態一樣跟蹤他,霍辰東被她跟煩了,忍無可忍地和她說:「你別喜歡我了,其實我喜歡男人。」


  周放還能厚顏無恥地對他笑,說道:「好巧,我也喜歡男人,我們真有緣。」


  她以為愛情和生活中的每一樣東西一樣,如果想要得到,就為之而努力,最終一定會有好結果。


  卻不想,沒臉沒皮追求來的愛情,就是沒有什麼重量,他從頭到尾都那麼輕視她,所以分開都是那麼輕易。


  後來她不再為了愛情把自己放低,所以選擇了對她呵護備至耐心追求的汪澤洋,卻不想一樣沒有好結果。


  有人天生不適合談愛,比如她。


  周放挺直了背脊站在電梯里,電梯的鐵壁像鏡子一樣,將她的模樣完整地映射出來。她化著精緻的妝容,穿著貼身的職業裙裝,看了看自己,覺得裙子似乎太長,又用力地往上提了提。看著自己白花花的大腿,周放不禁自嘲地笑了起來。


  工作中的宋凜和私下的宋凜完全是兩個人,從到達公司到此刻,周放已經等了近四個小時,宋凜才終於肯抽十分鐘和她談談。


  她進宋凜辦公室之前深吸了好幾口氣,一直在思索該用什麼樣的臉孔面對他,最後只用了最平常的微笑,卻不想,宋凜從頭到尾連頭都沒有抬。


  「咳咳。」周放小聲咳嗽了兩聲,試圖引起宋凜的注意。


  「感冒了?」宋凜抬頭看了她兩眼,然後又低下頭去:「感冒了離我遠點,我可不想被你傳染。」


  狠狠一箭射了過來,周放覺得受了點傷,撇了撇嘴唇,開門見山地說:「能不能通融通融,讓我公司參加下一季的『衣見鍾情』?就是9月播出的那個。」


  宋凜停了筆,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憑什麼?」


  「我最近一批貨選材出了問題,過水以後嚴重縮水。為了保信譽,我全部拆了重做,受了一些損失。」


  「然後?」


  宋凜是個人精,撒謊吹牛都不合適,倒不如老實交代,周放抿了抿唇,誠懇說道:「我今年遇到的幾件事你也都知道了,公司運營得不算太好,如果能讓我上『衣見鍾情』,打打廣告,對重塑品牌有利。我知道這個節目是你們公司贊助的,你和那個節目的劉導也熟。總歸要找人上節目的,我或者別人,都一樣。所以……你能不能做個順水人情,讓我公司的設計師上?」


  宋凜笑:「據我所知,下一季的參賽公司已經訂好了,現在把你安排進去,就要踢掉一個。就像你說的,總歸是找人上節目,你和別人有什麼區別?你又能給我什麼好處?」


  「……」周放咬了咬唇:「你想要什麼好處?」


  「呵,」宋凜的笑聲顯得有些輕蔑:「我長得像公私不分的人嗎?回去吧,我不是吳三桂,你也長得完全不像陳圓圓。」


  「真的不能再談談嗎?」周放這人很執著,一筆生意不談成她能反反覆復咬著。


  「我從你身上看不到什麼好處,上次那事是順水人情,我的加工廠具備這樣的生產力,誰出錢給誰加工,這很正常,但是節目這事我無利可圖不是嗎?」


  宋凜執起了筆在文件上寫寫畫畫,周放知道談下去也不會有結果,只得回去,此事她自是不會放棄。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她剛要出門,就聽見身後宋凜的聲音:「公事談不成,我們倒是可以談些私事。」


  周放沒好氣地瞪他:「我們之間有什麼私事可談?」


  宋凜輕輕扯動嘴角,再次看向周放的眼神變得赤/裸,都是成年男女,周放自然能看懂他眼神里的意思。她狠狠瞪著他:「你想得美!」


  看她惱羞成怒的樣子,宋凜突然開朗地大笑起來:「周放,你腦子裡那些齷齪東西,才是真的想得美。」


  周放知道自己又被耍了,無心戀戰,狠狠摔門離去。


  開車一路遇紅燈,周放氣急敗壞一直罵罵咧咧,卻不想禍不單行,車還在半路拋錨。她站在大路中央打拖車電話和助理電話,掛斷電話后,她忍不住在心裡狂詛咒宋凜,遇到那男人之後就沒有一件好事了,一定是命數相剋!


  她插著腰站在原地等助理來,正煩著,身邊突然響起了叭叭的喇叭聲。周放不耐煩地回頭去,正準備罵人,就看見身旁的黑色轎車裡探出一個男人的頭來。


  「周總,這是怎麼了?」


  周放一見是「衣見鍾情」的劉導,立刻變了表情,堆起笑容:「車拋錨了。」


  劉導爽朗地笑著:「周總你這車好幾年了吧?一大公司的老總,開個高爾夫,這是學老一輩搞節儉是美德?」


  周放訕訕一笑:「開慣了,不想換。」


  「也是,女人都是長情動物。」劉導朝周放招了招手:「上車,我送你一程。」


  周放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她上車后才發現車上不僅有劉導,還有個不認識的中年男子,周放原本想說說上節目的事,權衡之後沒有開口。


  倒是劉導很是健談:「你這是從哪來的?」


  「宋凜那。」周放如實地回答。


  劉導聽她這麼說,看向她的眼神頓時變得複雜了幾分。周放起先覺得有些莫名,后看見那兩男人的笑容里都多了幾分意味深長,立刻明白過來,她憋著股氣正想發作,腦子裡卻是突然靈光一閃。


  她微笑著對劉導說:「是一點私事。」


  她故意說得曖昧,劉導立刻了悟她話里的意思。


  「宋凜才是福氣大啊,身邊都是桃花。」


  周放故意表現得很生氣的樣子說:「可不是,這樣的男人,真是不能託付啊。」


  劉導不愧是宋凜的朋友,立刻說:「哪的話,都是那些女人貼上宋凜,宋凜還是很正直的。」


  周放忍著白眼,笑說:「劉導你就胡說吧!宋凜除了對女兒正直,還能對旁的女人正直?」


  「女兒?」劉導一臉震驚的模樣:「宋凜帶你見過他女兒?」他表情瞬間嚴肅了幾分:「周放啊,你早說啊,都是一家人,還說什麼二話啊!」


  身旁一直沒說話的男人滿臉疑惑,低聲問劉導:「他放下了?他前頭那個老婆不是給那誰當小老婆了嗎?」


  劉導聽到這話,立刻瞪了那人一眼:「在周放面前胡說什麼呢!宋凜一直是大光棍。」


  周放察言觀色了半天,最後還是按捺著什麼也沒說。只是對劉導微微笑道:「劉導啊,那上次我和你說得上節目的事……」


  劉導哈哈大笑:「都是一家人,上節目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周放沒想到宋凜居然這麼好用,不用可不是傻子嗎?這瞎貓撞死耗子的事她是第一次遇到。


  想想也沒什麼可心虛的,她也沒有說過和宋凜有什麼關係,都是劉導自己在那瞎領悟,要是宋凜否認也沒什麼丟人的,她根本就沒說什麼呢。


  再說了,像劉導這種大忙人,自然沒空去和宋凜核實他的個人情況,如果他真的不去核實,什麼都不問,那她就可以先進節目了。


  她到家下車,很恭敬地向劉導道謝,心情好了很多,哼著小曲就回家了。


  與此同時,送了周放回家的劉導邀功一般給宋凜打了個電話。


  「老宋啊!你猜我今天送誰回家了?」


  宋凜覺得有些莫名,但還是笑笑問:「老劉你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你這是送誰回去了?」


  「去去,我這不是老朋友拉家常嗎!」劉導笑:「周放是你女人你怎麼不早和我說?今天路上碰到她,差點在她面前把你那些艷史都給說了,還好我聰明!」


  「周放啊……」宋凜若有所思:「她怎麼了?」


  「能有什麼啊,從你那出來你也不知道送送,車拋錨在大馬路中央,宋凜你這是搞得什麼鬼,怎麼對自己的女人這麼不知道憐香惜玉了。你和我說說你這次到底是不是認真的了?」


  宋凜腦海里莫名出現了一些畫面,比如惱羞成怒的周放氣沖沖地開著車離開,又比如車子拋錨在大馬路中央她氣急敗壞的模樣。


  他想,那時候她一定狠狠詛咒他了,那女人就是這種作風。


  想著想著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淡淡說著:「這事我肯定好好謝你。她這不是和我鬧矛盾么,還沒等我說什麼氣沖沖就跑了。」


  「女人要哄吶!」


  宋凜笑得意味深長:「那是自然,我一定會好好哄。」


  原本周放還有幾分提心弔膽,卻不想劉導那真的一點動靜都沒有,順順利利地和她簽了協議,還派人過來錄了一些前期的資料視頻。


  周放僥倖地想,這是老天在幫她啊。


  像她這麼無恥卑鄙的人,吃了一次甜頭就會貪婪地想要第二次,自從她發現宋凜這麼好用,就開始如法炮製第二次、第三次……奇怪的是,每一次她都能達成目的,以至於現在圈子裡不少老闆都真的以為周放是宋凜的女人,她自然不會去解釋,就這麼躲在宋凜的福蔭下掙輕鬆錢。


  一切都發展得太順利了,致使她漸漸失去了警惕之心,假話這東西說多了,漸漸也和真的一樣了,她現在對此事已經完全不緊張了,利用宋凜那可是淋漓盡致的。


  這天她正陪著剛談妥了一筆生意的大老總吃飯休閑。


  這老闆和宋凜吃過兩次飯,對宋凜很是崇拜。周放一直硬著頭皮地聽著他在那給宋凜唱讚歌,要知道她眼裡的宋凜和這男人說的可完全是兩個人啊!

  晚上按摩完了,周放扶著那老闆回房,想著把他攆去睡覺,她就能下班回家了,不覺腳步就快了許多。


  剛走到給他定的房間,周放鬆開他,在包里找鑰匙,也就兩秒的光景,他已經帶著幾分微醺晃到別處去了。


  周放急忙趕過去,就看見他拉著一個周放非常熟悉的人。


  「宋總!」那人很是興奮地喊著宋凜的名字:「你也在啊!」他意味深長看著周宋二人,走過來從整個人呆在原地的周放手裡拿過房間鑰匙,非常識相地自己回房:「宋總在,周總你去吧,不用管我了,我自己回房去睡覺。」說完,還無比曖昧地沖周放和宋凜一笑。


  看著他踉蹌地回房,無比果斷地關門,周放終於意識到,此時此刻,走廊里只剩下她和宋凜兩個人了。她終於感受到了壓力,瞬間後背熱了起來,頭皮一陣陣發麻。


  她正準備逃走,身後一直沒有說話的男人輕而易舉地抓住了她,周放想要掙脫,那人卻抓得更緊。


  男人和女人在力氣上的懸殊自是不用多說,宋凜輕輕一收,就把周放收進了懷裡。兩人距離極近,近到周放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


  在這種地方,自然是應酬來了,就是不知道是誰應酬誰。


  他的臉頰微燙,貼在周放的右耳耳側,周放只覺得身體好像被這熱度麻痹了。她想要回過頭去,可是他貼得太近了,她只要一扭頭就會親在他臉頰上。


  「放開我。」


  宋凜笑了起來:「不放。」


  說著,他突然一用力,將周放抱了起來。


  等周放回過神來,她已經被宋凜抱進了他房裡。


  她想要往外逃,宋凜眼疾手快地關了門,他眯著眼睛看著她,那神色彷彿看見了獵物的豹子,姿態優美,卻又充滿了危險。


  他對她勾了勾手指:「乖,過來。」


  周放想走,只是還沒走兩步就被宋凜抱住。他的力道不大不小,有著男人不容置疑的霸道,卻又偏偏帶著幾分讓人無法拒絕的溫柔。


  他打橫將周放抱了起來,很溫柔地放倒在寬大的床上,周放想爬起來,他已經整個附了上來。


  他的雙手撐在周放兩側,那樣近的距離,近到幾乎呼吸相聞。


  宋凜沒有直奔主題,而是把玩著周放的頭髮,那撩撥的姿態像一把火,將周放的臉整個點燃了。


  宋凜低頭,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周放的鼻尖,帶著幾分酒精的氣味,周放覺得自己也微醺了。


  「聽說你是我的女人?」宋凜嘴角帶著幾分戲謔的笑容。周放早該想到,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他就是在等機會一併收拾她。


  周放有些緊張:「你……你想幹嗎?」


  宋凜理直氣壯地回答:「睡自己的女人。」


  說著,他的吻已經鋪天蓋地地落了下來。


  和宋凜這種高手相比,周放完全是不堪一擊的菜鳥。


  周放覺得熱極了,想要推開他,卻好像全身失了力氣一樣,整個人意亂神迷了起來。


  「你想幹嗎……」此刻周放軟弱無力的抵抗更似欲拒還迎,勾起了宋凜的*。


  她的雙手抵在宋凜胸口,手心滿是宋凜緊實胸膛的觸感,她呢喃著:「你瘋了……你醉了……」


  宋凜用鬍渣摩挲著她的脖頸,聲音里充滿了引誘,他明明還在解著周放的衣服,卻大言不慚地說:「給你機會,你也可以推開我。」


  周放自是沒有推開他,她羞恥地撇開頭去:「你很狡猾。」


  宋凜見她這模樣,笑了起來,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說道:「相信我,對待算計了我的女人,這絕對是最輕的懲罰。」


  宋凜滾燙的身體貼著周放。距離那樣近,周放的視角有些失焦。


  他問她:「你想找個什麼樣的男人?」


  周放覺得眼前閃過一瞬斑駁,她堅定地回答:「把命交給我的男人。」


  宋凜勾了勾嘴角,腰間一送,二人融為一體。


  他吞噬著周放的耳垂,在她耳側說著:「我把命根子交給你,也差不多。」


  周放像深海中突然被衝上岸的魚,身上和身下彷彿冰火兩重天,她覺得自己似乎快要缺氧了,只能緊緊地抱著眼前這個男人才能短暫存活。


  這是極其混亂的一個夜晚,夜色看似寧靜,卻似乎有著稍許波瀾。


  那樣的,漫長……


  周放早上是循著生物鐘醒來的,她全身的骨頭像要斷了一般疼痛,尤其是腰,酸得不行。她醒來的時候宋凜還在熟睡。那樣不設防的樣子讓周放心跳不覺地加快了。


  太奇怪了,從認識他開始,她的原則一再被打破。她看著床上的凌亂,羞恥之心終於涌了上來。趕緊從床上爬了起來,躡手躡腳又很快速地穿戴完畢。拿著包正要走,想了想又折了回來。


  這男人上輩子不是壓路機就是打樁機,太非人類了,周放想到昨夜自己丟盔棄甲的樣子著實丟人,想著好歹也要掰回一城才行。


  這是一場成年人的遊戲,誰認真誰就輸了,這遊戲規則,即使周放是個菜鳥她也懂的。


  宋凜循著生物鐘醒來,枕塌旁已沒有周放的餘溫,只是他的臂彎里還有淡淡的香氣,這女人做事的風格和她這個人完全一致。


  即使在床上也不懂得服軟,像個角鬥士,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回想昨夜的激烈,宋凜竟有幾分難能的興奮感。


  他剛要起身,餘光便看見了床頭柜上那女人唯一留下的東西。


  古銅的金屬顏色,熟悉的鋼鏰兒——人民幣,五毛錢。


  他順手把硬幣撈了過來,仔仔細細看著那枚沒什麼特色的硬幣,想著那女人是用什麼樣的表情放在這。


  想必是趾高氣昂又理所當然的樣子,宋凜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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