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沙盤推演（中）
孫承宗講述之時，李邦華、袁可立等人在旁聽的連連點頭，他的這個方略實際上也代表了當時朝堂上大多數人的想法。當然還有一個觀點是將關外兵力盡數撤至山海關，放棄遼東，持此觀點的人也不在少數，以兵部尚書高第，南京兵部尚書王在晉為代表。
袁可立上前指著金州的位置，進一步補充道：「金州戰略位置十分重要，切不可放棄，一來此處可以從後方騷擾建奴，二來皮島毛帥近來越發顯得跋扈，他偏居一隅，倘若丟了金州這塊跳板，臣擔心毛帥今後會更加肆無忌憚，不受朝廷節制。」
朱由校點了點頭，想到毛文龍日後向朝廷虛報軍餉、誇大戰績，與后金大做買賣等事情，實際上已是一方軍閥無疑，但毛文龍所在皮島位置又至關重要，還輕易不能處置毛文龍，否則就是親者痛仇者快的行為。沉吟道：「老師這個方略朕實在挑不出毛病，但就一點，朝廷支撐不起啊。」
此話一出，眾人皆陷入沉默當中，皇上說的沒錯，如今最大的問題就是沒錢啊。
見眾人不語，朱由校勉強的笑了笑，說道：「先不說這個，今天召你們是來推演的，朕想換個方式進行。」
「不知陛下想如何推演？」
「朕為建奴一方，卿等為大明一方。朕來出招，幾位卿家來破解，如何？」朱由校看著幾人，笑著說道。
「這.……」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答應。
見眾人心有顧慮，朱由校笑道：「此處沒有外人，爾等與朕也無需過於拘束，待會推演起來，也不必讓著朕，有什麼招數儘管使出來就好。」
「臣等遵旨」
朱由校嘴角露出一絲自信的微笑，手持著長竿在沙盤上划著，忽然快速下移，點到金州的位置，說道：「朕這第一步就是先拔除此地，金州地形狹窄無法駐防大軍，而且此地多山地，無法屯田，所需補給皆仰賴登萊運輸。但這樣一來就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冬季沿海冰封，海船無法靠岸，朕這時再出兵圍攻，卿等如何破解？」
這個問題袁可立早在登萊時就考慮過，不假思索的回道：「臣先將糧草集於鐵山島處，然後將皇城島的駐軍趁封海之前移往中島設伏，倘若陛下傾大軍來攻旅順，臣當命旅順守將誓死堅守，待來敵久攻不下，疲累之時，中島伏兵盡出，與旅順的守軍前後夾擊，定能讓來敵大敗而歸。」
朱由校點了點頭，袁可立的應對之策毫無紕漏，明軍龜縮一隅，並在暗處設伏兵，長途奔襲確實對己方不利，但也不是沒應對之策，既然奔襲不成，那就將守軍引出來，想了想說道：「倘若朕派一名投降的漢將假意歸附，聲稱此地空虛」說著指了指復州的方向，繼續道：「旅順守軍可會上當？」
「這.……」袁可立對登萊與金州的將領心知肚明，皇上的計策十有八九會讓守將上當，心道此計實在毒辣，不可不防，如此想著額頭竟滲出汗水來。
「其實金州的守軍朕大可不放在眼裡，倘若守軍老老實實的待在旅順等地朕也沒有很好的辦法，但若主動出擊，朕有的是應對之策。」
「再來說這裡，皮島的毛文龍時不時的從後方騷擾一下，確實煩人，他要老老實實的待在皮島，朕也不去理會他，倘若他要上岸將大軍移駐鐵山，朕將率大軍先拔鐵山，然後一鼓作氣直搗朝鮮國都，朝鮮兵微將寡，諸卿認為毛文龍和朝鮮能擋得了朕的大軍嗎？」
袁可立額頭上的汗水越冒越多，幾次張嘴想說能擋住，但實在說不出口，在絕對實力面前任何詭計都是無用。
「如此便可破了爾等想要聯絡朝鮮的計策。」朱由校微笑的說道。
「威懾朝鮮之後，朕下一步就是這裡。」說著將手裡的長竿指向遼西一帶，此處是北虜（即察哈爾部、內喀爾喀聯盟以及科爾沁部）各部落的勢力範圍。
「北虜各部落目前的情形，老師應當最清楚，你來給大家講一下。」
「臣遵旨」孫承宗欠了欠身子，然後從談敬手裡接過一根同樣的長竿，指著老哈河至西遼河這片廣大的區域，說道：「此處北虜有三大勢力，勢力最大的是插漢部虎墩兔汗（即察哈爾部林丹汗）佔據的大凌河以北，潢河（即今內蒙古西遼河上游西拉木倫）以南這大片區域；二是佔據遼河套的炒花部（即內喀爾喀聯盟，有五個部落，炒花是盟主），三是佔據遼長城以北的嫩科爾沁部。」
「三大勢力中，嫩科爾沁部早就與建奴勾結在一起，不僅彼此聯姻，去年嫩科爾沁部酋長奧巴與奴酋努爾哈赤在伊克唐噶哩坡殺白馬、烏牛正式結盟；炒花部這些年在建奴一手打壓一手分化的計策下，如今聲勢也大減，如今唯有插漢部實力尚存。」
「然朕聽說插漢部內部也形如一盤散沙？虎墩兔此人如何？」
「陛下說的沒錯，插漢部除了虎墩兔汗的部屬外，還有八大部落，左翼阿剌處（阿喇克卓特）、敖漢、乃蠻（奈曼）、兀魯（主亦惕）四大部落；右翼浩齊特、烏珠穆沁、蘇尼特、克什旦（克什克騰）四大部落；這八大部落的酋長乃是虎墩兔汗的長輩，要讓他們俯首帖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且虎墩兔此人性格剛烈、暴躁、剛愎自用，認準了的事情就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
朱由校心想這個性格倒是跟朱由檢很像，怪不得歷史上這兩人始終無法好好合作。
「諸卿的策略不是聯合北虜一起牽制建奴嗎？朕若是努爾哈赤就先拿炒花部開刀，將其吞併，然後再一步步分化瓦解虎墩兔汗手下的八大部落。朕一邊率大軍時不時的入遼西走廊劫掠一番，能攻下錦州、寧遠最好，攻不下也無妨，讓大明對遼東始終不敢鬆懈半分。同時待虎墩兔的勢力削弱之後一舉將其吞併。」
「少了北虜在左翼牽制，這一片區域朕將來去自如」說著朱由校指著長城以北的大片區域，臉色也顯得愈加嚴肅起來，突然將手上的長竿用力一揮，沉聲說道：「朕將率一支大軍繞過山海關從長城入關，先下遵化，再下薊州，然後大軍直逼京師，屆時，卿等該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