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熊廷弼
朱由校回到御案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將先前內閣呈上的關於廷議結果的題本扔給魏忠賢,說道:「內閣呈上來的題本語焉不詳,朕已下旨重責。」
「奴婢也在文華殿,奴婢也有罪,求皇爺責罰。」魏忠賢忙回道。
「王體乾身為司禮監掌印,代朕召集廷議,事後回稟時卻遮遮掩掩,已是犯了欺君之罪,朕處罰他也是一個警告。祖宗設司禮監代為批紅,是為了給天子分責,但絕不是為了攬責,你可聽清楚了?」朱由校盯著魏忠賢鄭重的說道。
「是,皇爺的話奴婢謹記在心。」魏忠賢連連點頭,應道。
「朕這次只是警告一下,下次如果再敢如此,就莫怪朕不留情面了。」
「是,奴婢遵旨。」
朱由校見魏忠賢已經明白了,語氣也緩和下來,起身來到魏忠賢身邊輕輕的在他肩膀上拍了幾下,溫言說道:「魏大伴在朕身邊也有十年了吧?」
「回皇爺的話,奴婢進宮十五年了,從為慈聖孝和皇后辦膳算起至今也有十一年了。」
孝和皇后是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是個苦命的女人,即使生下了皇長孫,卻無法得到當時還是太子的朱常洛的喜愛,以致於在宮中經常受到李選侍的欺辱,既沒有等到丈夫朱常洛登基,也沒有等到兒子朱由校登基就於萬曆四十八年去世了。
朱由校聽到魏忠賢提起自己的母親,腦海中浮現出生母的一幅幅畫面,眼睛不由得紅了,動情的說道:「大伴對慈聖和朕的照顧,朕一直記在心上。」
「皇爺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就是為皇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魏忠賢見目的達到,心下大喜,只要皇上還記得自己的功勞就好。
「不過」朱由校頓了頓,話鋒一轉,說道:「你現在風頭太盛,外間嫉妒彈劾你的人不少,朕雖然會記得你的功勞,但假若有一日你在外間做的太過份,朕也救不了你,你要記得這一點。」
「是,奴婢謹記皇爺教誨。」魏忠賢點點頭,懇切的應道,心裡卻不以為然。
朱由校盯著魏忠賢看了一會,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聽了進去。過了一會後,突然想起今日的正事來,說道:「今日廷議上會推的幾個繼任人選,朕都不滿意。不過郭興治提到的熊廷弼……」
斟酌了一會,問道:「你剛才說去看過熊廷弼了,他現下如何了?」
魏忠賢心中一驚,皇上果然問起熊廷弼了,想了想回道:「皇爺,熊廷弼依然不認罪。奴婢已經讓許顯純繼續拷問了,早晚會將他行賄的罪證問出來。」
熊廷弼的生死魏忠賢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但熊廷弼的證詞卻事關扳倒整個東林黨的關鍵,因此他才迫切需要從熊廷弼嘴裡問出行賄汪文言的證據出來,汪文言乃是東林黨的智囊,只要將汪文言拿下,就能徹底剷除楊漣等東林黨份子。
朱由校眉頭皺了皺,說道:「朕問的不是這個,廣寧失陷之罪,三法司已判熊、王二人死罪,熊廷弼對此可認同?」
「回皇爺,熊廷弼死不認罪,不僅如此,他還私下賄賂東林黨顧大章等人希圖脫罪,顧大章因罪引退後,又向汪文言行賄。總之,就是死不認罪,奴婢以為熊廷弼之罪乃是三法司審定之後判的死罪,無論熊廷弼認不認都應儘快執行。」
朱由校心裡卻不由的同情起熊廷弼來,從後世的記憶來看,這個人之所以死,純粹是東林黨與閹黨鬥爭的結果,被兩派勢力當成了鬥爭的靶子,熊廷弼罪不至死。
「朕會重新翻閱一下先前三法司的判詞,此事需得早做決定。」
「是,皇爺。」魏忠賢嘴上說著心裡卻著急起來,無論陛下是要饒了還是殺了熊廷弼,總之得儘快獲得行賄的口供。
「你先下去把。」朱由校擺擺手讓魏忠賢退下。
「是」
「哦,對了,你去傳旨讓太醫院派一名御醫去給王體乾看看傷勢。」
「奴婢遵旨,皇爺對奴婢們真是無微不至,奴婢代王體乾謝過皇爺。」魏忠賢臨走時仍不忘送上一記馬屁。
待魏忠賢退下后,朱由校坐回到椅子上,托著腮努力回想後世關於熊廷弼的記載。
其實,朱由校剛登基時,遼東局勢危急,瀋陽、遼陽先後失陷,經略袁應泰自殺身亡,熊廷弼正是在此危急時刻,得眾人推薦,擔任遼東經略,朱由校一開始也對熊廷弼給予厚望。當熊廷弼抵達遼東之後,獻上「三方布置」的策略,朝廷中支持者也甚眾,但好景不長,很快就傳來遼東督撫不和的傳言。
遼東經略熊廷弼和巡撫王化貞在後金是攻是守這個問題上達不成共識,開始互相攻訐對方。但王化貞雖然身為巡撫職位上較身為經略的熊廷弼略低,但由於有時任內閣首輔葉向高的支持,同時手下握有重兵,當時遼東的所有兵力幾乎都掌握在王化貞手中,而熊廷弼空守山海關,其手下兵力卻僅不足一萬人,如此巨大的懸殊自然讓熊廷弼大為不滿。
兩人不斷交章彈劾,遼東局勢卻越來越危險,最終親自坐鎮廣寧,一直力主進攻,幾次三番的聲稱要收復失地的王化貞,還沒等到出兵,反而迎來了后金的率先進攻,廣寧失陷,不久后,朝廷論罪,將二人雙雙逮捕。
有了後世記憶的朱由校在這個問題上,看法自然有了不同,廣寧失陷的原因不在於二人的主張誰對誰錯,而在於沒有及時處理督撫失和的問題。無論是攻是守,朝廷拿定了主意,就要堅持下去,此為「任事宜專其職」,尤其是軍國重事更是該「既用之,則信之」,令其專任軍政。即使出了錯,處罰就是了。而不是既要用人,又不給予信任支持,然後又安排一人,互相牽制,如此反而更會壞事。
明末,遼東幾次壞事,都是出在督撫不和上。
當然,袁崇煥是個例外。
袁崇煥的錯在於驟得高位,缺少政治經驗。從區區縣令到薊遼督師,袁崇煥只用了七八年的時間,這七八年裡,他從未在朝堂上待過一天,一路升遷直至頂峰,一切都太過順利,初掌大權,就不請旨斬殺一鎮總兵,這不是官場上成熟的表現,而是愣頭青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