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繼任人選
廷議,古已有之,凡軍國大事召重臣共議,聽取大臣們的意見,以求政事斟酌至當。
明朝的廷議皇帝一般不會參加,而是派太監傳達旨意,交代好所要討論的事項,由群臣暢所欲言,而能夠參加廷議的一般有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都察院都御史、六科給事中等,最終將討論好的結果上奏給皇上示裁。
是日,廷議在文華殿舉行,待百官分列站定后,魏忠賢徑驅直入在大殿上首左側的一張太師椅上坐定,王體乾上前一步,大聲宣道:「昨日,陛下傳旨,召廷臣會推薊遼督師一職,群臣可暢所欲言。」
由於眾臣早就接到了今日廷議的議題,故也無人驚訝,孫承宗屢次上疏求退,眾人心中早就預想到會有今天。
很快,有人出列說道:「遼東戰事關乎社稷安危,需由重臣坐鎮,且應熟知兵事,絕不可莽撞行事,下官推薦原遼東經略現南京兵部尚書王在晉。」
「本官以為不可,遼東一日不可無重臣把守,如今孫樞輔求退之心甚切,一月內數上辭表,而兵書王在晉尚在南京,詔書一來一往要數月之久,本官恐來不及矣。況且王在晉先前經略遼東,陛下多有不滿,豈能再次推薦?」內閣大學士魏廣微出列駁道,說完朝魏忠賢恭敬的行了一禮。
隊列中有人不齒的輕「哼」一聲,聲音雖輕,但大殿中人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眾人心中一驚,連忙朝聲音來處尋去,卻見隊列最後一人昂首挺立,臉上一抹充滿譏諷之意的微笑,原來是工科給事中郭興治,此人乃是萬曆三十八年進士,一向以清正敢言著稱,更是屢次彈劾貪墨臟官,令群宵膽寒。
郭興治被眾人盯著卻毫無畏懼,好整以暇的出列道:「下官以為今日的廷議本就不該舉行,孫樞輔坐鎮遼東三年來拓地三百里,修大小城堡四五十座,可謂勞苦功高,不料卻被小人構陷,以致於上疏求退。下官力薦孫樞輔留任。」
「放肆!此是廷議,容不得輕慢朝廷重臣之舉,再敢放肆本官必將奏明聖上。」都察院御史李懋芳出列怒斥道。
「李大人,務須動怒,廷議本是暢所欲言,本官並不計較。」魏廣徵捋著鬍鬚笑呵呵的說道,一副唾面自乾的模樣。
這時,首輔顧秉謙出列打圓場道:「陛下讓我等會推繼任人選本就是念在孫樞輔功勞卓著,但畢竟年事已高,有違朝廷善待老臣之舉,故令孫樞輔回鄉頤養天年,這是聖上的恩德,我等為臣子的要體諒聖心。」
「首輔大人何不就此說出心目中的人選?反正這廷議再議下去也是浪費時間。」郭興治冷哼一聲回道。
不待顧秉謙回話,大學士馮銓出列斥道:「郭興治,顧、魏兩位大學士大人有大量,不與你計較,不代表你就可以出言譏諷。今日本就是暢所欲言,如若你心中有人選就說出來,不要再出言頂撞上官。」
「好,既然馮大人這麼說,下官就直說了,孫樞輔執意求退,下官也不好再說什麼,但繼任人選應當聽聽孫樞輔的意見。孫樞輔曾上疏舉薦原兵部尚書趙彥,趙大人多次巡邊,熟知兵事,且在山東時平定徐鴻儒之亂立有大功。下官舉薦趙大人出任督師一職。」
「笑話,趙彥乃是戴罪之人,陛下親下旨削職,豈能推薦給聖上?」馮銓冷哼一聲,怒道。
「那下官舉薦原遼東經略熊廷弼。」郭興治屢次被斥心一橫,牙一咬,脫口而出。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震驚之後,進而皆向大殿之上坐著的魏忠賢看了一眼,只見魏忠賢此時已是鐵青著臉,怒不可遏的盯著郭興治,一些平日里與郭興治走的稍近的六科同僚皆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果然,只見魏忠賢憤而起身指著郭興治罵道:「你這混賬,陛下讓推薦人選,你竟選些戴罪之人,來藐視聖上,來人拖出去廷杖三十棍。」
馬上四名錦衣衛大漢將軍人殿將郭興治拖至午門處行杖,餘下眾人皆瑟瑟發抖。
既然有了郭興治前車之鑒,再也無人出列,很快內閣大學士魏廣微提出由原兵部左侍郎高第作為繼任人選呈奏給皇上裁決。
眾人自然是無異議,內閣首輔顧秉謙將廷議結果具本呈奏,附上擬定意見,交給司禮監掌印王體乾呈奏給皇上。
朱由校看過廷議的結果后,自然也不意外,因為在他的記憶中,孫承宗罷職后,督師一職的繼任者就是高第,不過他對這個結果卻不滿意,因為本身高第這人就無謀略,膽量又小,一上任就盡撤錦州一帶防線,龜縮至山海關內,而且後來在建奴入關襲擾永平時又舉家倉皇避難,令人不齒。
於是,朱由校詳細詢問廷議人選,想從中找一個合適人選,王體乾回稟道:「廷議會推王在晉與高第二人,因王在晉人在南京,恐一來一回耗時數月之久,故眾人一致推舉高第繼任。」
朱由校不置可否的令王體乾退下,心中仍在計較繼任人選。午膳過後,朱由校命人將文武百官先前所上的事關遼東的題本全都找出來,想從中再次尋找有高知卓見之人來擔任薊遼督師一職。
不料,乾清宮管事談敬命人將用過的午膳端走之後,自個卻留了下來,一副欲言又止、坐立不定的模樣,時不時的抬頭瞅一眼皇上,朱由校見他這副模樣,想必是有話要說,於是屏退眾人後,問道:「談敬,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朕說?」
談敬忽的一下跪倒在地,顫聲道:「皇爺讓奴婢去文華殿聽著,奴婢不敢得罪了廠公和王公公,但又不敢瞞著陛下,求陛下饒了奴婢吧。」
朱由校奇怪的問道:「饒你什麼?快起來,朕又沒責罰你。」
「奴婢不敢!」談敬微胖的身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起來,你敢抗旨不成?」朱由校心中更加奇怪,於是假裝發怒道。
「是,奴婢該死,奴婢不敢抗旨!」談敬顫顫巍巍的爬起來,竟嚇得哭了出來。
朱由校見談敬竟嚇得如此模樣,心想想必是王體乾剛剛對自己有所隱瞞,談敬膽小怕得罪了魏忠賢與王體乾二人,但又不敢瞞著自己,兩難之下這才嚇得哭了出來,不過也能看出來魏忠賢等人平日里在宮中的權勢。
「你哭什麼?有朕替你擔著有什麼可怕的?」朱由校哭笑不得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