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哲第一次見到陳靜的時候是在十四歲,他在寒假時被傭人從寄宿學校接回家,迎接他的除了熟悉的家人外,還有那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女孩。他還記得,那天陳靜穿著一條淺粉色的裙子,抓著許雪茹的手躲在她身後,怯怯地看著他。
「靜兒,快叫哥哥。」許雪茹當時是這麼說的。
對這個女人,陳哲並沒有多少好感,他身為陳家長子,身份地位都不是別人可以比的,一個情婦,他當然不會看在眼裡。但是,他卻無法忽視陳靜的存在,那個以陳家養女身份進入莊園的小女孩,她看起來就像一隻純良無害的小白兔,讓人不由得就生出保護欲,不止他,也包括陳泰。
其實他們兄弟的關係並不親密,主要還是因為長子與次子的差別待遇,哪怕是親兄弟,也在無形中產生疏遠。這個妹妹的出現,似乎成了調和他們關係的紐帶,因為小女孩是那樣單純,相處起來才沒有芥蒂。就這樣他們三個人在莊園里漸漸長大,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陳哲發現自己的感情發生了變化,他的目光總是追隨著那道小小的身影,總想給她自己所能給的最好的東西,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
他為她用百合花編了一個花環,然後對她說:「靜兒,等你長大之後,當我的新娘子好不好?」
他不知道當時還只有十歲的陳靜有沒有聽懂,但是她卻很高興的把花環戴在頭上,笑得比百合還要漂亮。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表情,哪怕到了現在,陳哲也沒有忘記,所以當美好事物被打碎的時候,他才更加無法接受。
那年他已經上大學了,被陳前坤送到國外名校就讀,好不容易有了假期,他迫不及待回國。他已經有一年多沒有回來了,已經十三歲的陳靜,是不是長得更高,也更漂亮了?他按耐不住期待去陳靜的房間找她,卻看見這輩子最不願意回憶的事。
那是多麼骯髒的畫面啊,他最尊敬的父親,渾身赤裸的壓在女孩身上,背部不斷聳動,傳出一陣陣粗重的喘息。那一刻他噁心的想吐,突然出現的許雪茹把他拉離這個地方,告訴他:「這個事已經持續快一年了,是靜兒自願的,她想要用這種方法報答老爺和陳家。」
這句話聽上去是多麼可笑,可不管它是真是假,陳哲都知道自己只能相信。
或許養女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或許這是許雪茹為了能長久留在陳家而做出的決定,又或許,真的就是陳靜主動的。
陳哲不知道哪個是真相,但是他已經看見了,他們用這種方式,毀滅了一直以為他最想保護的那片純白。
所以,他拒絕陳靜再靠近自己,用平生最冷漠的態度對待她,然而只有他知道,這都是因為他無力也不能反抗陳前坤,就只能把所有錯歸在陳靜身上,用這種方式來逃避。
他也終於知道,為什麼陳泰會突然離開莊園去國外留學,而且從那以後幾年都沒有回來,他們都一樣,選擇看不見,選擇默許這種事的存在。
後來,小樓被蓋起來,陳靜搬進了裡面,她成了社交圈口中身患怪病無法離開莊園的陳家小姐,換來人人都羨慕的目光。當陳哲無可避免要回到莊園時,對於那道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他再也沒有用正眼看過,哪怕很偶爾的接近,也只會換來他厭惡的眼神,漸漸的,他們變得像兩個陌生人,她害怕他,而他,不願意靠近他。
有時候陳哲也在想,如果他當初勇敢一點,帶陳靜離開莊園,現在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不,就算他做了,也什麼都改變不了。
因為,他無法接受,他同樣輕視那個女孩。
現在,他最不想看見的人就最在自己面前,她真的長大了,白皙的皮膚,高聳的胸脯,櫻紅的嘴唇,水潤的眼晴,一切一切,都還有著小時候的影子,可一切一切,都跟從前截然不同。
「元元在什麼地方,你把她怎麼樣了?」他厲聲問道,同時也是為了提醒自己這裡還有餘元元的存在。
「姐姐她很好呀,只是睡著了。」陳靜把頭髮別到腦後,露出小巧的耳垂,她抬眼微笑著,說道,「哥哥,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說過話了,你陪我聊會天,好嗎?」
「快把元元交出來,否則我不會放過你!」陳哲臉色鐵青,大聲喊道。
陳靜顯得很失望,她垂下頭,幽幽嘆了口氣:「為什麼呢,為什麼連你都要這樣對我?我明明沒有做錯呀,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討厭我?」
「我不管你想幹什麼,但你最好先想清楚自己的身份。」陳哲冷聲說道。
「我的身份?我是什麼身份呀?」陳靜咯咯笑了兩聲,反問道,「是陳家的養女嗎,還是哥哥你的妹妹?或者,我只是供爸爸取樂的玩具?哥哥,你說我是哪一種?」
陳哲不禁語塞,那個永遠躲在別人身後充滿怯弱的陳靜,是眼前這個神情扭曲的人嗎?陳靜望著他,一步一步靠近:「其實哥哥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肯幫我,為什麼要把我留在這裡?都是因為你不敢吧,因為你不敢,所以就把錯都歸在我身上,認為是我造成的這一切,對嗎?」
這每一個字都跟針尖似的扎進陳哲心裡,但是到了這個時候,他怎麼還會承認!他說道:「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由誰造成的根本不重要,你現在做出這些舉動,殺了這麼多人,難道道不夠嗎?」
陳靜歪著頭,不解地問:「哥哥,你在說什麼奇怪的話,我沒有殺人啊,他們都不是我殺的。」
陳哲愣了一下,其實他很早就懷疑陳靜會不會是兇手。首先是盧寶茜,她曾經多少嘲笑陳靜,然後是陳泰,雖然不清楚他和陳靜之間發生了什麼,但是從他當日離開莊園數年未歸來看,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接著是嚴美蘭,她是負責照顧陳靜起居的人,想必早就已經知道一切,最後的陳前坤更不用多說。這每一個人,都跟陳靜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現在她又綁架了余元元,如果她不是兇手,那還會有誰?
「看吧,我什麼都沒有做,可哥哥你還在責怪我。」陳靜搖搖頭,無奈的說。
「你究竟想怎麼樣?」陳哲的忍耐度已經快到極限,他不想跟她在這裡繼續廢話下去。
「想怎麼樣啊……」陳靜喃喃著,突然上前把陳哲撲到在地上。陳哲在慌亂中想要推開她,陳靜手裡不知什麼已經多了把匕首,閃著寒光的刀尖正對準他的頭頂,陳哲身體一僵,已經不再敢動彈。
「哥哥,你還愛我嗎?」陳靜坐在他身上,微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