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陰沉沉的天氣,華麗的園林也因為這個特殊的日子而變得毫無光彩,或許景和物都沒有變,變得僅僅是心情而已。葉間穿上了黑西裝白襯衫,胸口佩戴著白花,他記得他們剛來這裡的時候,每到一處感覺到的都是意氣風發,不可一世,然而現在,不止是氣氛,連傭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沉重的。
陸續有車輛進入莊園,每一個人都幾乎是黑衣裝束,有的還戴了墨鏡,從他們交談中葉間得知陳家在山路半道設了關卡,禁止一切無關的人上山,早早守在那裡準備拿到第一手新聞的媒體記者個個怨聲載道,但也毫無辦法。
私人當然沒有權利在公共道路上設置關卡,但陳家就是這樣做了,沒有任何理由,不允許靠近就是不允許靠近。
賓客在司儀的唱詞中依次行悼念禮,陳哲和陳靜站在前面答謝,余元元沒有過門,只能坐在客賓席里。陳前坤戴著墨鏡,身後站著四名保鏢,偶有賓客過去表示安慰,他也只是微微點頭示意。許雪茹站在他旁邊,時不時拿帕子擦著眼角的淚珠,顯得很傷心。
陳哲臉色很憔悴,看得出來他這幾天一定很辛苦,陳靜依舊惶惶恐恐的,黑裙襯得她臉色更加蒼白,面對那些過來致禮的賓客,她只能機械般跟隨陳哲重複相同的動作。她是陳家名義上的養女,論地位當然要比未過門的余元元及情婦身份的許雪茹更高,只是這唯唯諾諾的樣子,真的很不像一個大家小姐。
葉間和肖遇坐在比較偏僻的位置,禮堂時不時響起哭聲,但是葉間卻看見一個淚水漣漣的女人在轉過身後很快露出無所謂的表情,這些眼淚,不過都是流給陳前坤看罷了,真正傷心的,只有陳家的幾個人。
想到這裡,葉間不禁嘆氣一聲。
他和陳泰不熟,談不上有多難過,但是心情卻很沉重。陳泰本來應該前途無量,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該以這種殘忍的方式死去,兇手是有多麼痛恨他,才會將他的頭顱懸挂在窗外。
肖遇轉頭看了他一眼,輕輕握住他的手,葉間回過神,對他笑了笑,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接下來到了瞻仰遺容的時間,如果賓客願意,可以將黃菊放進棺中以示悼念,當然,如果個人有所忌諱的話,也不會強求。大部分賓客都站起來,依次從傭人手中接過黃菊,進入懸挂著黑色挽布的內堂,陳泰的棺木就停在正中間。
入殮師已經整理好死者的遺容,陳泰躺在棺中,身上穿著黑色禮服西裝,神情自然,像睡著了一樣,只要輕輕一喚,就能醒過來。誰都不能否認他是個很英俊的男人,再加上這樣的家世地位,幾乎可以說挑不出任何毛病,然而他還是死了,就在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年紀,他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剛剛還沒什麼感覺的賓客,在見到這具遺體時都不禁紅了眼眶,有幾個年長些的女人更是泣不成聲,需要人攙扶才能站穩。她們中或許有人曾看著陳泰長大,或許有著和陳泰一樣年紀的兒子,不管屬於哪一種,這個時候的眼淚都是真實的。
黃菊很快填滿棺木,陳前坤在保鏢的攙扶下走進來,短短几天時間,他的頭髮已經花白,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陳哲和陳靜跟在他後面,賓客們都自覺退到一旁。
陳前坤緩緩來到棺木前,他推開保鏢,看著躺在裡面的陳泰。他臉上戴著墨鏡,看不清表情,但顫抖的嘴角和雙手都表露出他此刻的心情。他想要伸出手,卻又在半空頓住,就這麼怔怔看著自己的兒子,似乎到現在仍不相信事實。
陳哲走上來,輕輕說道:「爸,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送阿泰上路了。」
陳前坤扭頭看了他一眼,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他的手,他曾經是莊園的主人,是支手遮天的陳家家主,但是現在,他只是一個失去孩子的父親。
陳哲用力握住他的手,像是保證一般重重點了點頭,這一刻他們父子的心意是相通的,不需要任何話來表達。
司儀高唱著吉時已到,四名傭人抬起棺蓋,賓客們不約而同行注目禮。就在這時,一隻白貓突然竄了過來,撲在其中一名傭人身上,這傭人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臉,棺蓋一角落到地上,發出巨大聲響。白貓受到驚嚇,四處亂竄,還抓傷了一名女賓客,場面非常混亂。
陳哲大聲說道:「快抓住它!別讓它碰到棺材!」
貓在民間傳說里是非常陰的生物,葬禮上有它出現,就已經很不吉利,如果再讓它碰到死者的遺體,則等於污穢了死者最後的尊嚴。這些說法當然是沒有憑據的,但往往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保鏢和傭人紛紛跑過去抓貓,膽小的賓客已經躲到外面,膽大的就幫忙圍堵。
貓是多麼靈巧的動物,它上竄下跳,幾次都從他們手裡逃脫。好好的葬禮被攪得亂鬨哄的,陳前坤站在旁邊像塊岩石,但誰都看得出來他此刻已經動了怒。葉間越看這隻貓越眼熟,詫異的說:「這隻貓好像是……」
「沒錯,是靜小姐的。」向經宇在旁邊道。
「先想辦法抓住他再說。」肖遇說
「貓可聰明著呢,抓是不好抓,要不我們試試把它趕出去?」向經宇提議道。
「你們注意到沒有,它的樣子有點怪。」葉間看著那隻貓說。
「都什麼時候了,管它怪不怪,這交給你們了啊,我去棺木那邊守著,省得它跑過來。」向經宇也是個熱心腸的人,急忙忙跑過去。陳哲和陳靜也站在那裡,對比陳哲的焦急,陳靜顯得那麼手足無措,有賓客從外面探頭探腦的張望,貓逮住這個縫隙沖了出去,眾人都鬆了口氣,就聽陳前坤充滿憤怒的聲音響起:「去給我把它抓回來!」
眾人都不約而同把視線投過去,不明白陳前坤為什麼這時候還跟一隻貓計較。即使有墨鏡遮掩,也能看出陳前坤臉色鐵青:「它壞了阿泰的風水,馬上把它抓……」
話音還沒有落下,一隻不知從哪飛出的袖箭突然刺入他的胸口,鮮血涌了出來,他愕然的瞪大眼睛,賓客陡然安靜下來,陳前坤身體搖晃幾下,轟然向後倒去。肖遇率先反應過來,大聲喊道:「叫救護車!」
陳哲回過神,驚慌失措的跑過去:「爸!爸!」
陳前坤還有意識,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來,葉間迅速脫下西裝綁住他的肩膀,以減緩血液流動速度。賓客被這突如其如的變故嚇得紛紛逃竄,陳哲拚命撥打手機,但都只換來無法接通的提示。
「來不及了,我們送他下山。」肖遇把陳前坤平放在地上,尋找可以充滿臨時擔架的東西。
「我跟你們一起去吧,」向經宇說,「我在香港的時候學過急救,必要時還能幫上忙。」
陳前坤呼吸急促,緊緊抓住陳哲的胳膊,像是有話要說。陳哲愣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說道:「爸,我知道了,我會留在這裡處理阿泰和客人的事。」
陳前坤這才放鬆下來,陳哲看著肖遇,神情凝重的說:「我爸就交給你們了。」
肖遇點點頭,他查看過陳前坤的傷口,箭刺進去的程度不算深,只要沒有造成二次傷害且治療及時的話,就不會有事。其他問題現在都不在考慮範圍內,肖遇、葉間再加上向經宇三個人送陳前坤去醫院,許雪茹哭著想要跟過去,但這裡的事還需要人幫忙處理,她只得留下來。
他們開了一輛車子,陳前坤靠在後座,山路的輕微顛簸都令他痛苦萬分,嘴裡不斷發出呻吟聲。肖遇開得很快,走了大約三分之一的路,眼前出現一塊擋在路中間的木柵欄,還有數人在柵欄兩邊爭執,他們才想起來之前就有提過陳家在上山的路設下關卡的事。
「怎麼辦,要是被記者發現陳伯伯受傷的事就糟了。」向經宇擔憂的說。
肖遇停下車子,想了想說道:「你來開車,我們想辦法引開他們。」
「能行嗎?」向經宇不放心的問。
「行不行都要做,不能再耽誤了。」肖遇說道。他和葉間走下車,向經宇換到駕駛室,陳前坤躺在後座,意識已經模糊,肖遇看了他一眼,神情嚴肅道:「向先生,陳老就交給你了。」
葉間心裡沒主意,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他跟在肖遇後面問:「路就這一條,我們怎麼引開他們呀?」
「他們所關心的有兩件事,一個是陳家,一個就是我們。」肖遇說道。
「啊?什麼意思?」葉間沒聽明白。
肖遇有意走在他前面,擋住了記者的視線:「有人將我們的事告訴了記者,他們中有一部分人就是沖這個來的。」
「什麼!」葉間現在才想起來余元元提過的那個事,原來指的就是這個啊!
「你想拿自己當誘耳啊?」救人要緊,他也沒時間考慮其他了,一臉豁出去的表情。
肖遇轉過身面對他:「你害怕了?」
「誰……誰害怕!我這是在跟你商量對策!」葉間明顯底氣不足,聲音倒是夠大。
肖遇回頭望向那些記者,有眼尖的已經認出了他,大聲叫道:「看!那個不是肖家的公子嗎!」
「沒錯!就是他!」喊聲伴隨著快門聲此起彼伏響起,雖然早有心裡準備,葉間還是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心裡完全沒數。
「我們走吧。」肖遇握住他的手。
「走?走去哪?」葉間簡直滿頭霧水。
「私奔。」肖遇神秘兮兮的說。
「現在?你沒問題吧,腦子急卡殼了?」葉間說。
肖遇也沒時間跟他解釋,拉起他就往林子里走。那些記者瞬間炸鍋了,像發現世紀新聞般一窩蜂追上去,鑽樹林的鑽樹林,爬柵欄的爬柵欄,連攝像機都沒顧得上帶,就拿著相機一邊追一邊拍,活脫脫就是一群狗仔。
葉間聽見身後唰唰唰的腳步聲,背部寒毛倒豎,連頭都沒敢回,這哪是「私奔」,簡直就是「逃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