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泰的房間仍然保持著他生前的樣子,任何東西都沒有移動過,他的遺體被停放在靈堂里,等追悼會結束后就會被送到陳家的陵園裡安葬。窗帘拉得很嚴實,燈光照亮這間簡潔的屋子,除了幾件必備的傢具外,幾乎沒有什麼裝飾,不過那面照片牆倒是很醒目,貼得應該都是陳泰最滿意的作品。
葉間一張張看過來,裡面大部分都是風景照,有知名景區的,也有人跡罕至的雨林。身為知名攝影師,陳泰拍攝過那麼多名人,但這裡面卻沒有他們的照片,有的只是陌生的路人,或抓拍,或擺拍,每一張都純樸自然。或者對他來說,給名人拍照片只是工作,是營生,而只有這些不帶任何利益色彩的照片,才真正稱得上是他的作品。
葉間發現了幾張莊園的照片,有雨後濕漉漉的地面,落葉上還留著有人踩踏過的痕迹,有百花盛開的花室,蜂飛蝶舞的樣子分外美麗,還有一張綠油油的草地,上面掉著幾片花瓣,好像剛剛有人抱著花束走過。明明都是關於景色的照片,葉間卻總覺得他想拍攝的對像其實是人。
安靜的房間里突然響起抽屜打開的聲音,葉間回過神來,看見肖遇正在檢查物品,他緊張地說道:「咱們這樣做不會被傭人當成小偷趕出去吧?」
「要趕的話不會等到現在。」肖遇淡定的說。
「也對,咱們是在找線索,又不是真當賊,再說你可是被陳前坤奉為上賓的人,他們哪敢得罪你。」葉間說道。
已經過去幾天,該取證的譚東樹等人都取證完了,這屋裡應該不會再有可疑物品,但肖遇還是希望能親自確認一下。他檢查過抽屜和柜子,又來到床邊,陳家的床都是落地的,下面沒有空隙,肖遇想了想,讓葉間過來幫忙把床墊搬開。
「你不會認為這下面還藏著東西吧,要真這樣警察他們早就發現了……」話音還沒有落下,葉間抬著床墊的手就愣在半空中。床板上有個暗格,裡面放著一個扁平的木盒子,肖遇探身把它拿出來,葉間連忙放下床墊跑過去查看。
盒子在他好奇的目光中被打開,但裡面裝的並不是什麼珍貴的物品,而是幾片乾枯的落葉和花瓣,已經失去它們原本的顏色,躺在匣子里毫無生機。葉間滿臉疑惑,不明白陳泰怎麼會收集這些東西,他看見下面整整齊齊疊放著一塊白布,伸手將它拿起來。
白布在他手掌里被展開,原來這是一塊白綢,手感柔軟,看起來是很昂貴的面料,但邊角毛糙,像是從某件衣服上撕下來的,而且從質感來看,應該是件女裝。葉間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某件事,肖遇注意到他神情變化,問道:「怎麼了,你發現了什麼?」
葉間看向他說道:「你還記得上次我遇襲的事嗎?陳靜在逃跑那會裙子被樹枝勾破了,我在暈過去之前就看見那個男人把那塊衣角撿起來……」
「你是說陳泰就是偷襲你的人?」肖遇也不禁吃驚。
「我不能肯定,但這塊布的面料很像陳靜日常所穿的白裙,而且陳靜當時看見他后反而顯得更加害怕,她應該也沒料到這個人會出現。」葉間拿起一片樹葉,走到照片牆前,一邊比對一邊說道,「肖遇,你覺不覺得盒子里這些東西,就是他照片所拍攝的?」
乾枯的樹葉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模樣,但是它被陳泰這樣小心翼翼保存在盒子里,藏進床墊下面,絕不會沒有理由。肖遇也想到了什麼,他的眉頭緊緊皺起,葉間看了他一眼,過了良久才說道:「或許他想保存的並非這些東西,而是有關這些東西的回憶。」
他心裡有所顧忌,說得也很保守,但肖遇並不想隱瞞:「你應該說,他想保存的是跟陳靜的回憶。」
「其實他們也算是兄妹,想要留住過去的快樂也情有可原。」葉間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他仍覺得難以置信。
「你覺得不可能嗎?」肖遇反問。
葉間沉默下來,從陳泰之前的反應來看,哪怕他對陳靜有一點兄妹之情,也不會這樣冷漠,但他如果真的毫不關心陳靜,又怎會在她被盧寶茜刁難的時候,故意出聲替她解圍?
沒錯,那些話聽上去確實像冷嘲熱諷,當時葉間還沒有想那麼多,但是現在突然覺得,那或許就是陳泰的方式。他想要保護陳靜,卻又害怕讓別人看出來,如果只是純粹的兄妹之情,他為什麼要故意掩飾?
「我還是無法相信……」葉間搖著頭說。
「無法相信的事,往往都是事實。」肖遇說道,「陳泰已經死了,現在只有陳靜知道那天晚上偷襲你的人是不是他。」
「你是說我們直接去找陳靜?」葉間詫異道,他一直沒把那個柔弱的女孩跟命案聯繫在一起。
「你不覺得奇怪嗎,既然他看到有人偷襲你,為什麼沒有找莊園的人幫忙,事後也從未提起過這件事,她是想幫助陳泰隱藏,還是另有原因,這或許就是很關鍵的線索。」肖遇分析道。
最近發生太多事,葉間也沒有心思去想那麼多,現在聽肖遇提起,確實很可疑。他沉默了下,把木盒子放回原位,說道:「看來這座宅子里的秘密比我們想像的更多。」
「既然已經打開這扇門,只能繼續走下去。」肖遇平靜的說。
「你說得對,船到橋頭自然直,走吧!」葉間深吸一口氣,爽快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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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來到陳靜居住的小樓,現在負責照料陳靜生活起居的是個年輕女傭,名字叫阿珍,是從許雪茹那邊分過來的。她聽完肖遇他們的來意后,卻並沒有放他們進去,而是說道:「肖先生,葉先生,很對不起,老爺有過吩咐,成年男子是不允許進入靜兒小姐的住處的,這也是為了保護靜兒小姐,請你們諒解。」
「我們只是來向她求證一些事,並沒有其他意思。」肖遇解釋道。
「肖先生身份尊貴,我本沒有權利阻攔,但這是老爺的命令,連大少爺都不能違背。」阿珍為難的說道。
「那平常除了參加宴會之外,靜兒小姐豈不是都見不到其他人了?」葉間詫異地問。
「老爺並沒有限制靜兒小姐的自由,但莊園里的男性都會顧忌到老爺的命令,不會與靜兒小姐太過接近,老爺才會是很疼愛靜兒小姐的,才會這麼保護她。」阿珍羨慕的說道。
「但我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想問一問她。」葉間神情迫切的說。
「這個……我確實做不了主,很對不起。」阿珍鞠躬向他們道歉,沒有要從門口退開的意思。
葉間無奈地看了肖遇一眼,就在這時大門被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來的人居然是余元元。四目相對,他們都吃了一驚,余元元身後還跟著陳靜,她一見到門外站著的兩個人,立即縮回到大門後面,不敢出來。余元元問道:「阿間,肖大哥,你們怎麼到這兒來了?」
「我們……我們有點事想找靜兒小姐。」葉間發現他們今天真沒挑對時候,沒想到余元元竟然會在這裡。
「找靜兒?」余元元回頭看了一眼,陳靜躲在門后小心翼翼探出腦袋張望,手還緊緊抓著門板,顯得非常局促不安。
「靜兒的貓不見了,我們剛剛一直在找,現在才送她回來。」余元元解釋道。
「那貓找到了嗎?」葉間問。
「還沒有,院子這麼大,憑我們兩個人哪能這麼容易找得到。」余元元嘆氣一聲,她們找了好一會兒還沒有結果,她提議找傭人幫忙,但被陳靜極力否決,好像很怕別人知道她丟了貓的事。
「等它餓了之後,或許……或許就會自己回來……」陳靜小聲的說。
「對了,你們找靜兒什麼事?」余元元問道。
「就是關於命案的。」葉間簡單說道。
聽到這句話門后的陳靜明顯一怔,她猶猶豫豫走出來,貼著余元元站著,問道:「是關於嚴管家的嗎?」
「是,也不是。」葉間不知道該怎麼回來,余元元在這裡,他總不能直接說懷疑陳泰的死跟陳靜有關吧。肖遇則沒有他那麼多忌諱,直接說道:「靜小姐如果有空的話,不知能否回答我們幾個問題?」
陳靜低頭想了想,指指不遠處的一張長椅說道:「那我們去那裡吧。
阿珍雖然沒有阻止,但視線一直不停往這裡瞄,顯得很警惕。葉間中途輕輕拽住余元元,示意她不用跟上去。余元元不明所以的問:「阿間,到底什麼事呀,怎麼感覺你們神神秘秘的。」
「我們懷疑命案跟陳靜有關,肖遇有幾個問題想問問她,我們就別過去打擾了。」葉間小聲說。
「靜兒那麼膽小,怎麼可能跟命案有關,你們肯定是搞錯了。」余元元不相信。
「這事現在還不能確定,我們也就是猜測。」葉間說道,「你可別聲張啊,省得有好事的人聽去到處宣揚,讓陳靜難堪。」
余元元想起門口那些記者,心頭咯噔一下,問道:「阿間,你有沒有聽見什麼傳聞?」
「什麼傳聞?」葉間望了一眼肖遇那邊,隨口反問道。
「就是關於那些記者的……」余元元試探性的說,「你都聽說了嗎?」
「你說這個呀,現在鬧得沸沸揚揚,我怎麼會不知道。新聞媒體就是喜歡捕風捉影,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們掀起大浪來,清者自清,就算他們能顛倒黑白,只要咱們問心無愧,他們也做不了什麼。」葉間坦然的說。
「你真的這麼認為?」余元元差點跌破眼鏡,這些話可不像是他會說的啊,要換了平常,他早就急得跳腳了。
「你看我這像是假的嗎?」葉間一本正經的說。
余元元鬆了口氣:「人果然是會變的呀,這樣我就放心了,以後你就安安心心跟肖大哥在一起,管別人怎麼說怎麼寫,只要你們覺得快樂就行!」
葉間越聽越不對勁:「等等,你說得不是那幾樁命案的事?」
「啊?」余元元愣了下,也糊塗了。
「你的意思是大門口那些記者跟我和肖遇有關係?」葉間漸漸明白過來,他們剛才一直就牛頭不對馬嘴,說得是兩回事,「元元,你趕緊說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