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地方葉間也實在不想呆下去,收拾收拾站起來說道:「那我也先回房去了,你們慢吃。」
說著他看了肖遇一眼,肖遇對他點點頭,葉間這才離開。盧寶茜冷哼一聲,正想開口的時候被肖遇一記眼刀堵住,坐在那裡再也不敢說話。
外邊天色已經黑了,葉間直接來到庭院,這裡燈光很亮,樹木在地面投下無數暗影,跟隨風聲晃動,發出陣陣沙沙的聲響。按理說這種栽滿綠樹百花的地方應該充滿生機,但葉間總覺得這裡不管哪個角落都透出一股壓抑,就像剛才吃飯的時候,陳前坤坐在那裡,別人就連大氣都不敢出,那老頭真有這麼可怕?
至少葉間現在還看不出來。
他走在靜謐的小路上,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嗒嗒嗒,很輕,又很緩慢。他頭皮都麻了,在一個四周全是樹木且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這難道還不夠恐怖嗎?
某個超自然成語浮現在腦海里,讓葉間直冒冷汗,他停在那裡,眼珠子從左轉到右,又從右轉到左,始終看不見後面是什麼。他乾脆把心一橫,猛得轉過身上,嘴裡叫道:「急急如律……」
最後一個字都還沒有來得及出口,他就愣在那裡,跟在身後的是穿著一身白色禮服裙的陳靜,她被葉間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整個人都往後縮去,茫然無助地站在那裡。葉間急忙收回自己戒備的手勢,說道:「靜小姐,原來是你啊,我還以為是……」
「是什麼?」陳靜好奇地問。
「那種東西。」葉間指指夜空說。
「啊?哪種東西?」陳靜抬頭看了一眼,沒聽明白。
她看起來真的很小,可能都還沒有成年,眼睛在路燈下眨了眨,顯然沒有聽懂葉間的話。葉間想要嚇唬她,左右看了一眼,偷偷說道:「你不知道嗎?就是那種每天晚上都會出來遊盪的東西,它們走路都是飄著的,最喜歡黑黑暗暗的地方,就像這裡。」
陳靜伸出指向他後面說:「你說得是那些人嗎?」
葉間寒毛都豎起來了:「那……那些人?」
陳靜依舊盯著那個方向:「對啊,黑黑的,飄著走路的人。」
一棵碩大的冷汗從葉間額頭滴落,他轉著眼珠子,僵硬地扭過脖子看去,那裡黑漆漆一片,只有風吹著樹葉在光影下搖晃,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葉間鬆了口氣,說道:「靜小姐,嚇人是不對的啊!」
「看不見不代表不存在噢!」陳靜的聲音壓得很低,在這被風聲包圍的地方透出莫明詭異,「你能看見我在這裡,因為我是存在的,但是你看不見的那些人或事,他們也是存在的。」
庭院雖然很亮,但總有燈光照不到的地方,那裡枝影搖晃,好像真的隨時都能迸出什麼可怕的東西。葉間心裡發涼,緊張地說道:「要不……要不咱們換個話題?」
陳靜咯咯笑起來,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你看,你被嚇到了吧!」
她跟餐廳里那幅怯弱的樣子完全不同,笑聲清脆而明朗,連葉間都不禁受到感染,他故意擺起臉說:「原來你在捉弄我,我生氣了啊!」
「不要不要,我再也不敢了!」陳靜晃著他的胳膊求饒。
她清秀的小臉在路燈下發著光,可以看見上面細膩的絨毛,說不出的可愛無辜。葉間勉為其難地說:「這次先原諒你,不過下不為例。」
「我有點困了,你能不能送我回去呀?」陳靜乞求的問道。
按理說就算她是收養的,也是陳家的大小姐,怎麼這麼晚身邊一個傭人都沒有?而且吃飯時盧寶茜對她也很不友好,陳哲甚至沒有阻止,難道她在陳家就這麼不受歡迎?葉間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心裡升起一股正義感,說道:「好啊,沒問題,你住在哪間屋子?」
陳靜指向路的盡頭:「那邊,我一個人住在那裡。」
葉間看見那幢在夜色中隱隱約約露出黑色輪廓的屋子,似乎是獨立的樓房。他們並肩向那裡走去,庭院很安靜,陳靜深深吸了口氣,似乎很享受這種氛圍:「我還是喜歡這樣,去人多的地方會讓我害怕。」
「你不怕我嗎?」葉間問道。
「你和他們不一樣的,我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知道了。」陳靜說道,「這裡有那麼多人,但是我知道他們一點都不喜歡我,因為我是多餘的,我一直夢想著有一天能離開這個地方,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怎麼會呢,只要你身體好了,想去哪裡都可以。」葉間安慰她道。
「但是我的病不會好了,」陳靜搖搖頭,顯得特別無助,「以前我也覺得自己會好,後來漸漸的我發現那是不可能的,我只能留在這個地方,什麼地方都去不了。」
除了臉色蒼白一些,光從外表真的看不出來什麼,葉間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兩人走過幽長的小路,眼前漸漸出現一座小花園,而花園裡面就是一幢獨立的小樓。葉間抬起頭,發現二樓的窗戶打開著,燈光照出幾串藤球串成的風鈴,在不遠處那幢像城堡一樣的莊園面前,它就像另一個被遺忘的世界。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陳靜笑著說道。
「回去早點休息。」葉間對她一笑。
「嗯,晚安。」陳靜揮手告別,走過小花園,輕輕一推,大門就打開了。她一隻腳已經邁進去,卻突然停下來,葉間看見她的手不自覺抓緊門板,顯得很不對勁。葉間正想過去看看是不是需要幫忙,陳靜卻在這時回過頭來,對他露出笑容:「晚安。」
她的眼睛在燈光下晶瑩明亮,似乎有淚水在閃爍,葉間一怔,她已經走進屋裡,把房門掩上。
這個女孩看起來總是很不開心的樣子,就算是在微笑的時候,她的眼睛里也充滿憂鬱,也許在外人看來她是生活在城堡里的公主,可是對她來說,她或許就是一隻被囚禁在籠子里的小鳥,明明對天空充滿渴望,卻無法展開翅膀飛翔。
葉間不知不覺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一道黑影突然從樹后一閃而過,他吃了一驚,脫口喊道:「誰!」
那裡再沒有其他聲響,他猶豫片刻,擰亮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小心翼翼走過去,樹後面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是錯覺嗎?
葉間撓撓頭,疑惑地轉身,面前冷不丁出現一道人影,他下意識叫了一聲,那人先開口說道:「葉先生,你怎麼會在這裡?」
葉間這才認出來對方是嚴美蘭,那個自稱生活管家的嚴厲女人,他鬆了口氣,說著:「我剛才……就是吃多了隨便走走,不知不覺就到這裡了。」他沒有提自己送陳靜回來的事,總覺得對方不會高興聽到。
嚴美蘭面無表情,冷淡地說道:「這裡是靜小姐的住處,陌生男子是不允許踏入的,還請葉先生見諒。」
「這樣啊,我知道了,下次我會注意的。」葉間若無其事的應了一句,又問道,「剛才的人是不是嚴女士你?」
「剛才?我不明白葉先生指得是什麼。」嚴美蘭始終保持著雙手置於身前的姿勢,冷漠而嚴謹,看起來不像是有意隱瞞。
如果不是她,那剛才的人是誰?真是錯覺嗎?
葉間帶著這一肚子的疑惑回到自己所住的地方,打開門就看見肖遇坐在裡面,他退出去看了一眼門牌,確定自己沒有走錯。他指指外面又指指裡面說:「你是不是走錯房間了?」
「我跟陳哲打過招呼,以後會住在這裡。」肖遇說道。
「你跟他說我們倆要睡一間屋子裡?」葉間跟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叫起來,「你是不是晚上喝多了犯糊塗啊?住在這宅子里的人可都跟你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你就不怕他們跟你家裡人通風報信?」
「那也是事實。」肖遇淡定的說。
「你這是發燒了吧?」葉間伸手去探他的額頭。
「我說過我不介意。」肖遇把他的手拿下來,似乎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事。葉間感覺自己腦袋都漲大了,做為當事人他確實應該很感激肖遇的坦白才對,可問題是他還沒有心理準備啊,這肖家的人要是噌噌噌過來興師問罪,再給他九條命都不夠捱的!
「我感覺我要被白眼跟唾沫星子淹死了。」葉間坐到沙發上,一臉絕望的表情。
「你剛才去哪了?」肖遇隨口問道。
「餐廳的氣氛怪怪的,我閑著沒事就到院子里溜了會,正巧遇上靜小姐,就順便送她回去。」葉間說道,「這位靜小姐看起來年紀還蠻小的,她是陳家的養女嗎?」
「確切的說她是許雪茹的養女,是她來到陳家第二年後從孤兒院收養的孩子。」肖遇解釋道,「由於她和陳前坤沒有辦理結婚手續,所以靜兒雖然姓陳,但和陳家其實並沒有實際關係。」
「原來是這樣,陳家這些人的關係真夠複雜的。」葉間搖搖頭,顯得難以理解。要是說陳前坤不愛許雪茹,他們倆都在一塊這麼多年了,而且也沒見這宅子里還有其他女主人,可要是說愛,怎麼不給她一個正式名份呢?
「早點休息吧,明天記得參加壽宴。」肖遇站起來說。
葉間看他往外面走,奇怪地問:「你不是說以後要睡在這屋的嗎?」
「你既然還不願意讓別人知道,我不會強迫你。」肖遇笑了笑說道。
所以……剛才是逗他玩的?
「其實也不是不願意,就是不知道到時候該怎麼面對。」葉間搓著手窘迫地說。
「慢慢來,我一直都在這裡。」肖遇摸了摸他的頭,「早點休息。」
葉間目送他走進對面的房門,不知不覺嘆了口氣,無意中看見呂雅寧所住的那間屋子房門開著一條細細的縫,就在他投來視線的那一刻「呯」的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