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的調查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中,為了孩子們警方雖然想要保密,但媒體還是通過一些蛛絲馬跡進行大規模報道,許多群眾在不了解真相的情況下開始一味指責福利院及政府不作為,網路上的輿論幾乎一面倒,不少人自發捐款捐物,還要帶著東西去醫院看望那些可憐的孩子。
他們的出發點都是好的,也自認為是善心,希望能聚集力量改變這些孩子的命運,但對於剛剛脫離厄運的孩子來說,頻繁到來的訪客只會讓他們處於驚慌不安之中,安靜的休養比什麼都重要。所以肖遇安排了人在醫院看守,除了醫護人員外,其他任何無關人員都不能進入探訪。
他希望給孩子們一個安靜的環境,而不是被那些自認為善良實際上卻充滿好奇的目光圍觀,然而他的舉動卻在網路上掀起軒然大波,不停有人指責他官官相護,想要掩蓋真相。
什麼是真相?
難道他們僅憑從媒體上得到的一點細枝末節,再加上不著邊際的幻想,就自認為了解全部實情,坐在電腦前敲敲鍵盤發一些義憤填膺的話就能伸張正義?
在某些事情上,輿論壓力確實會帶來一定效果,但更多的卻是負面效果,關注整件事的動態無可厚非,然而官方所發的公告往往會引起更多置疑,而公眾平台上一些刻意引導輿論的話總會得到無數人贊同。這段時間不管是警方還是醫院,都承受了莫大壓力,福利院已經被關停,大部分孩子都被送到其他福利機構代為照顧,相關人員皆要接受調查,這遠遠不是幾天或者一個月能結束的事,順著這條藤摸下去,誰也不知道還能挖出什麼。
肖遇去了一趟醫院,今天負責值守的是俞彤和另外一名民警,俞彤到現在都還無法相信福利院背後竟然存在這麼骯髒的交易,她只能盡量用自己的力量,讓這孩子在這裡能安靜休養。
「他們怎麼樣?」肖遇問道。與其他人來人往的走廊不同,這裡很安靜,醫院為了這些孩子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將原來住在這兒的病患都移到其他樓層,現在這幾間病房裡所住的都是福利院送過來的孩子。
「情緒都還挺穩定的,醫生說他們恢復的不錯。」俞彤指指放在牆角的那堆物品,有點無奈的說,「這些吃的還有衣服都是今天早上市民送過來的,雖然他們都是好心,但這人一撥一撥往醫院院,吵吵鬧鬧的,對孩子們沒有好處。」
「我知道,但目前也只能這樣了。」肖遇看了一眼走廊,落葉就在這裡面,她是所有孩子里傷得最重的一位,醫生說她體內存在嚴重的感染,需要進行手術治療,但必須在身體狀況允許的前提下。那一雙雙充滿渴望的眼睛,任何人看了都會不忍心,每次肖遇走過時,落葉都會透過門玻璃向他揮手打招呼,她笑得那麼開心,可能還不明白自己身上發生過多麼殘忍的事。
「一會找兩個護士把這些東西分給孩子吧,我想他們會高興的。」肖遇心情很沉重,他轉身離開這裡。俞彤想想也覺得有道理,跟同事交待一聲后,準備下樓叫人來幫忙,電梯在這時候打開,她跟一個穿白大褂戴口罩的醫生打了個照面。俞彤看了一眼他的胸牌,認出他是主治大夫之一,姓江,俞彤算了算時間,現在確實到了巡房的時候,她問道:「江醫生,怎麼就你一個人,護士呢?」
「樓下有急診,他們都去幫忙了。」江醫生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沙啞,「不好意思,我有點著涼。」
「原來是這樣,那我跟你一起進去吧,那裡有一些市民送過來的東西,我們分給小朋友們。」俞彤沒想那到多,熱心的說道。
物品基本上是以食物及衣服為主,還有一些玩偶,俞彤手裡抱著一些,跟著江醫生一間一間病房走過,把手裡的東西拿給他們。這裡除了從舊樓找到的十一個孩子外,還有幾名跟明飛一樣曾經住過舊樓然後又搬出來的,一共有十八個。白天的時候他們大部分都很安靜,但一到晚上,包括明飛在內的一些孩子就容易產生幻覺,導致精神崩潰跟哭鬧,而每到這個時候,其他孩子也會同樣充滿恐懼,醫院和警方能做的就是盡量安撫他們,並請了兒童心理學家過來,希望能打開他們的心結。
福利院所有工作人員都被禁止探望,從兒童心理學家那裡,警方獲得到了對方施暴的初步過程。原來舊樓的第二層每間屋子裡都有一條通往地下室的密道,密道就建在連接一樓至二樓的那堵牆壁中間,福利院改造了一樓,將牆壁內移,在裡面留下空隙建造樓梯,然後餘下的地方用來堆放雜物,以混淆視聽。
當有人過來的時候,孩子就會被帶到下面的暗室,等待他的就將會是殘無人道的暴虐,這些人都很警惕,事後有專人來清理現場,基本沒有留下任何痕迹,而由於光線昏暗,孩子們都無法描述出他們的具體長相,這也增加了取證的難度。
調查工作還在繼續,他們盡最大力量給這些孩子最好的照顧,並不是像網路上所傳的那些不作為,然而這麼多人想要的都是結果,但結果如果這麼容易就被發現,它也不會藏在地下這麼多年。
俞彤忍不住一聲唉息,一隻手伸出來晃了晃她的衣角,俞彤回過神來,床上這個小女孩滿眼期待地問道:「姐姐,我也想要那個兔娃娃。」
她伸出手指向旁邊床鋪上那個年紀比她更小一點的女孩兒,對方手裡懷裡正緊緊抱著一個粉色的兔布偶。俞彤想起來外面好像還有一個白的,拍拍她的小腦袋說:「好,你在這裡等我,我去給你拿。」
江醫生站在旁邊目送她離開后,來到隔壁那間病房,落葉正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獃,她聽到推門的聲音,本能的往旁邊縮了縮,等看清楚是醫生后,才放鬆下來。江醫生拿起床邊的檢查卡看了一眼,詢問了一些日常問題,並做好記錄,落葉乖巧的一一回答,最後才問道:「江叔叔,我以後是不是都要住在醫院裡?」
「等你病好了,就可以離開了。」江醫生的眼睛分外溫柔,看著她說。
落葉愣了一下:「你不是江叔叔……」
「落葉果然是最聰明的小孩。」這個醫生嘆氣一聲,他取下口罩,露出那張露顯蒼白卻依舊精緻漂亮的面孔,他的眼神很溫柔,和過去截然不同。落葉臉上浮起驚喜的神色,她揪住華西的衣袖說道:「哥哥,你讓我做的事我都做了,我做得好不好?」
「落葉,你做的很好,比我想像的更好,你看,你救了這麼多小朋友。」華西摸著她的頭說。
「可是善志死了……」落葉垂眉難過的說道,「我不應該對善志說他可以飛,這樣他就不會從樓上掉下去。」
「你只是按哥哥所說的話去做而已,所以善志的死不關你的事,是哥哥的錯。」華西安慰她,「如果不這樣做的話,警察就不會過來,其他孩子也不會得救,落葉,你不用難過的,至少現在善志再也不會覺得痛了。」
「我沒有告訴警察叔叔關於哥哥的事,他們會不會生我的氣?」落葉擔憂地問。
「好孩子,你想說的話就說吧,哥哥不會怪你的。」華西微微一笑說道。
落葉一直生活在福利院里,她眼中的世界只有那小小的一塊天地,她還不具備分清是非的能力,但是她知道什麼人是真心來幫忙她的。她搖搖頭說:「不,哥哥是為了救我們才這樣做的,所以我也要保護哥哥,不告訴任何人。」
「落葉,你是個堅強的孩子,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你都不要放棄希望,好好活下去,知道嗎?」華西的聲音溫柔而磁性,似乎帶著安撫人心的魔力。
落葉拽著他的袖子不肯鬆開:「我出院之後,可以跟哥哥生活在一起嗎?」
華西搖了搖頭,落葉顯得很難過:「為什麼?是不是哥哥也覺得我也累贅,覺得我很麻煩?」
「我要走了,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或許以後都不會回來。」華西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落葉,你要聽話,你們都已經離開了那個地方,以後會遇見很多很多的好人,他們會像我一樣照顧你,喜歡你,一切都會好想來的,你不用再覺得害怕了。」
「但是那些都不是哥哥你啊,我不想要,一個都不想要!」落葉神情激動,眼眶裡滾出淚珠。
「別哭,哥哥還有很重要的事讓你做。」華西擦掉她的眼淚,「你要繼續幫助警察叔叔抓到那些壞人,等他們全部都受到懲罰后,哥哥就回來找你,好不好?」
「真的嗎?」落葉眼裡浮起渴望。
「你看,我以前答應你的事都做到了,現在也一樣不會騙你。只要你堅強的,好好的活下去,哥哥將來一定會回來找你,我們拉勾。」華西向她伸出手。
落葉開心的笑起來:「那我們說好了,等壞人都被抓到后,哥哥你一定要回來看我。」
「一言為定。」走廊里已經響起腳步聲,離這裡越來越近,華西站起來,沖落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落葉捂住自己的嘴巴點點頭,華西看了一眼窗外,在病房門即將被打開的一瞬間,他從窗檯躍了出去,穩穩落在下面的露台上。俞彤只看見飄起的窗帘,四下打量一眼問道:「落葉,你有沒有看見江醫生?」
落葉當然搖頭,俞彤覺得很奇怪,她才離開幾分鐘,怎麼人就不見了?她正準備離開后,卻跟推門進來的江醫生撞個正著,她詫異不已:「江醫生,剛才查房的時候你怎麼忽然就不見了,我四處都找不到你。」
「我?我一直在樓下呀,就沒有上來過。」江醫生一頭霧水,跟在他後面的兩名護士也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俞彤大吃一驚,腦海里閃過剛才那個人的神態及說話的樣子,知道自己肯定上了當,她急忙說道:「有人扮成醫生闖進來了!你們趕緊檢查一下這些孩子有沒有受傷,我馬上跟隊長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