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今天有時間,葉間把屋子裡裡外外收拾了一遍,雖說是租的房子,但好歹也算是自己在這個城市的家,茶几桌子都擦得鋥光瓦亮,順便還把門口那塊牌子卸下來重新抹了遍漆,放在窗台上晾乾之後,準備掛回到門外。他剛把門打開,門外那人準備敲門的手差點叩到他腦門上,葉間愣了一下,才認出來他是每半年收房租時才會出現的房東先生。
「呦,你在呀,前兩天敲門一直沒人答應,還以為你什麼時候搬走了呢」房東長了一張圓圓胖胖的臉,笑起來眼睛眉毛都擠在一塊,跟個彌勒佛似的。
「我回老家呆了幾天,你有事找我?」葉間算了算時間,這離交房租還有二個多月呢,不至於現在就跑過來催吧。
「也沒什麼事,就過來看看你在這兒住得怎麼樣。」房東嘿嘿一笑說。
「都挺好的。」葉間摸不准他的心思,把門打開說,「要不你進來坐會吧。」
房東探頭往裡面望了一眼,這才邁進去,說道:「沒想到你一個人住也能把房子收拾的這麼乾淨。」
葉間給他倒了杯水:「收拾整齊一點自己住得也舒心。」他這是正趕上時候,要是換個時間過來,估計看見的就是隨處亂放的衣服跟還沒來得及丟的生活垃圾,但這個房東平常除了收錢根本找不著人,無事不登三寶殿,他究竟來幹嘛的?
「年輕人講衛生就是好啊,這房子租給你這麼多年,我就沒怎麼操過心。」房東眼神閃爍,沒話找話說。葉間可受不了這種客套,問道:「那個……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是這樣的,我兒子今年要結婚了,新房剛裝修好還不能住人,年輕人嘛,你也知道的,就不願意跟我們這些老頭老太住在一塊,嫌我們礙事,打算自己出去租間屋子過渡一下。」房東搓著手說局促的笑道,「我家老太婆的意思是想讓我把這套房子收回去,也省得兒子媳婦出去浪費錢,所以……」
話說到這個份上,葉間怎麼也聽明白了:「但我們新簽了半年的合同呀,這還有二個月時間沒到期呢。」
房東聽著有點不高興,笑臉斂起來:「合同就是一張紙,只要談妥了,什麼時候都可以失效。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樣吧,你住的這個月底,31號那天搬出去就成,多的房租我下個月就退給你。」
跟房東是最沒道理可講的,房子是他的,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葉間知道這事沒什麼餘地,面露難色道:「離月底就不到一個星期了,是不是有點太短了?」
「都給了你幾天時間還覺得不夠啊?現在這麼多房屋中介,你交點錢過去,第二天就能把房子給你找過來。」房東臉上顯得不樂意,「這事就這麼說了,你趕緊準備著,31號那天下午我會直接找人來換鎖,就不再事先通知了。」
他一改剛進門時的客套,說話都帶著一股強硬的態度,臨走時還特意加了一句:「你搬走的時候記得把廁所廚房都打掃乾淨,等我檢查過了后,再把錢退給你。」
明明是他蠻不講理,葉間一點辦法都沒有,誰讓這套屋子是他的,要真跟他吵起來,就等於撕破臉,還什麼都改變不了。他心裡不痛快,用力把門關上,但門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似的推不動,他奇怪的向外面看了一眼,肖遇一支手抵在門板上,皺眉看著他說:「你準備謀殺嗎?」
如果不是他反應快,估計這會已經滿頭包了,葉間悶悶不樂的說:「那至少還有地方可以住。」
肖遇想起剛剛在樓道口遇見的那個老人,問道:「這房子不租了?」
「是呀,房東說要留給兒子當過渡房,我快要流落街頭了。」葉間長長嘆息一聲,「也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租到這麼便宜的房子,等一會再上網查查吧。」
肖遇也沒說什麼,把那張寫著時辰的卡片遞給他:「上次說過的。」
葉間攤開看了一眼,臉上露出驚喜:「那人真的幫忙了呀,真是太謝謝他了!」
卡片是雙摺的,外層純白,裡面燙著葉間看不懂的金色符文,正中間用墨水筆詳細寫著合適的時辰,及需要注意的事項,字跡漂亮清晰,看著就讓人好感倍增。肖遇說道:「封家從不欺世盜名,所以你可以放心。」
葉間覺得有點奇怪:「我記得你好像從來不相信這些啊。」
肖遇淡淡道:「他們,例外。」
雖然不太明白,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過兩天就可以讓父母入土為安,完成一直以來的心愿。葉間把卡片塞進兜里,由衷的說道:「這次真謝謝你。」
「要請我吃飯嗎?」肖遇玩笑地問。
「我手裡的錢基本上都拿去買墓地了,現在還要重新找房子,別說吃飯,我看我以後只能喝西北風了。」葉間攤開手說,「我現在真可以算是光桿司令一條,什麼都沒有剩下。」
「既然這樣,我就好人做到底,請你吃飯吧。」肖遇故意嘆氣說。
「不太好吧,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都沒謝謝你,還要你請客吃飯,不行不行。」葉間連連擺手說。
「別急,很快就會有機會的。」肖遇向他靠去,在他耳邊低聲說。葉間心頭忍不住升起一股寒意,追在他後面問:「誒,什麼機會,你倒是說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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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卡片約定的時間后,葉間按約定給余元元跟張浩凡打了電話,他們是多年的朋友,早就決定好要過來盡一份心意。早上八點多鐘,葉間坐肖遇的車前往東山陵園,他這才注意到這輛車跟之前的不一樣,奇怪地問:「你家開車行的啊,轉眼就能換一輛?」
「你要嗎?」肖遇問道。他隨口一句話把葉間嚇得夠嗆,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別開玩笑啊,我就算買得起,也養不起,還是擠擠公交比較划算。」
清晨的東山陵園基本見不到人影,余元元跟張浩凡在山下等他們,一起把骨灰送上山,陵園安排的工作人員已經在那裡等著了,在他們的協助下葉間把骨灰盒放進墓室中,跪下來磕頭送別。余元元安慰他說:「阿間,你別難過,叔叔阿姨一定會明白你的心意的。」
難過嗎?
已經這麼多年了,那段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都過去了,現在他更多的,是如釋重負。葉間仰起頭深深吸了口氣,才說道:「謝謝你們今天能過來。」
「說這些客套話幹嘛。」張浩凡不客氣的捶了他一把,「我一直把你當成兄弟,你要不給我打電話,信不信我真跟你急!」
「就是啊,你以前就喜歡把事情都放在心裡自己一個人承擔,但是阿間,我們都在這裡呢,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可以告訴我們。」余元元摸摸他的臉說,「我們是一家人,別把自己總當成外人,好嗎?」
葉間眼眶一熱,壓抑上泛起的酸楚,跟沒事人似的說:「上你家吃飯我可從來沒有客氣過啊!」
余元元撲哧一聲笑了:「明天是周末,我爸我媽都在家,要不你再過來蹭幾頓飯?」
「不了,我這幾天還有事要做。」房子的事還沒有著落,葉間看了好幾個地方,標的房租跟房子質量根本不能正成比,大概現在的房東都自帶濾鏡眼光,再破再舊連水電都沒有的房子在他們眼裡都是完美無缺。
「你接又新活了?」張浩凡問道。
「我倒是想啊,可惜連點影子都沒有。」葉間哀嘆一聲。
「對了,我前幾天遇見一個客戶,她好像有提過想找個私家偵探調查什麼事,我幫你問問?」張浩凡在攝影工作室上班,每天就負責給一些富商名流及明星拍照片,憑著他那張能說會道的嘴,還真拓展了不少人脈。
「你可真是我的衣食父母啊!」葉間衝過去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張浩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推搡著他說:「大熱天的別這麼肉麻,這麼多人看著呢!」
別人倒都沒什麼,只不過肖遇投來的視線讓葉間跟觸電似的鬆開手,嘿嘿兩聲說:「這事要真能成,我請你吃大餐!」
「大餐就不用了,你看看有沒有漂亮妹子幫我介紹一個,我現在就缺女朋友。」張浩凡說。
「不行,我不能把人家妹子推進火坑。」葉間一臉嚴肅地說。張浩凡反應過來,追著他後面打:「你這小子皮實了啊,竟然這麼擠兌人,今天叔叔阿阿就算在這兒看著,我也要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他們倆沿著台階一前一後往下跑,余元元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鬆了口氣說:「真好,阿間又恢復成以前的樣子了。」
「你真的很了解他。」肖遇和她一起慢慢往下走。
「對呀,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他這人就是這樣,難過的時候也會裝出一臉開心的樣子,而且最不願意給人添麻煩,如果有人幫了他什麼,他就會想盡辦法還上。」余元元說道,「肖大哥,你是不是覺得他特別無厘頭呀,其實他心裡什麼都明白,就是不願意說出來。」
「我知道。」肖遇微微一笑,正因為他看得見,所以,才不需要聽他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