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半仙停下話頭,深深嘆了口氣,才繼續說道:「我也是見過市面的,知道城裡的姑娘都開放,十幾歲就開始談朋友,可沒想到她竟然還是個雛!催眠這玩意兒一挨疼就不頂用了,她清醒過來后就大喊大叫,還拿地上的木條梗子扎我,我怕有人聽見聲音找過來,就掐住她的脖子讓她住嘴。我是真沒想殺她,但不知怎麼的她就沒了反應,其實我這都是為了自保,要是晚一步,沒準死的就是我,不信你們看,我這身上還留著她當時扎的洞呢!」
說著他就去扯自己的衣服,田所長厭惡的揮揮手:「行了行了,接著往下說。」
張半仙指指旁邊的飲水機說:「能給我杯水嗎?」
肖遇站起來接了一紙杯遞給他,張半仙一飲而盡,長長舒了口氣,接著說道:「她身上到處都是我的指紋,身體裡面還有我那東西,要是被警察發現,肯定馬上就會找到我頭上,所以我就想毀屍滅跡。那天晚上我把她扛回去藏在屋裡,天亮後去鎮上買了包水泥,就在那屋子裡把她砍成一塊一塊,最後砌進牆裡。那會警察都在往山裡找,我以為這事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被馬美靜這婆娘看見了,我本來想連她也一塊殺了,追到半路聽見她老公在喊她,這才沒有動手。」
「第二天你發現馬美靜精神失常,胡言亂語,所以自稱可以給她治病,通過催眠的方法讓她始終處於惡夢之中。」肖遇說道。
「我這都是為了自保,況且我已經放了她一條生路,她的死可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張半仙大聲為自己辯解。
田所長顯然極厭惡眼前這個人,連話都不願意多跟他說一句:「鄭安民和李蘭又是怎麼回事?」
「警察找了幾天沒找著人,不都走了嗎,我還當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只要提防著馬美靜,往後都可以高枕無憂。沒想到過了兩年多后那牆莫明其妙裂了條縫,我不敢把它推倒重建,也不敢搬走,只能拿張畫貼在上面擋著,每天就守著那間破屋子,哪兒也不敢去。」張半仙把手裡的一次性紙杯捏的咔啦響,眼神飄忽不定,「後來那條縫越裂越大,都足夠伸一隻手進去,可裡面的東西掏不出來啊,要是能掏出來,我早就把它們拿去埋了,也不至於被你們發現。」
「那牆裡面都讓我掏空了,水泥都糊不上,我看這樣下去不行,趁著天黑準備去山上撿點石塊墊上,結果回來的時候就遇見了李蘭那娘們。」張半仙神色古怪的說道,「她說她老公在後邊收貨,她平常抽不出時間,正好這會有空,就過來找我算命,不管我怎麼說,她都非得跟我進來,我怕她看見屋裡的東西,趁她進門的時候從後面用石頭砸在她腦袋上,然後把屍體扔到枯井裡面。」
「就因為害怕她看見,你就殺了她?」田所長的眉頭越皺越緊。」
「我這還不是為了自保嗎,誰叫她這麼多事,大半夜的跑來算什麼命,這不是自己找死嗎!」張半仙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紅,他似乎到現在都認為自己沒有做錯,「我把她的屍體剛扔下去,鄭安民就開著車子找找過來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什麼,騙他說李蘭剛剛往山上去了,還讓他順路捎我去個地方。本來我真沒想殺他的,但路上他說的話越來越奇怪,非說李蘭就在我那屋裡,要回頭去找,我拿繩子勒他的脖子,竟然被他掙開了。他還想把我鎖在車裡,我一直追著他跑到李子林,他嚇得屁滾尿流,跪下來求我,可他要是活著,死的沒準就是我,別人的命再怎麼都沒有自己重要,警官先生,你說是吧?」
田所長已經算了脾氣很好的人了,聽到最後幾個字直接怒斥道:「每個人的行為都應該受到法律約束,任何時候都不能拿別人的性命當借口!」
「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啊!」張半仙替自己辯解,「我一開始真沒想過要殺他們,是他們硬湊上來,我總不能看著自己走上絕路吧?換句話說,我這跟正當防衛也沒什麼區別,而且我還這麼配合,不是坦白從寬嗎,你們應該去給我申請保釋。」
田所長被他這一番謬論氣得吹鬍子瞪眼,肖遇的神色倒沒什麼波動,問道:「你擔心貨車裡面有留下自己的指紋,所以就在駕駛室動了手腳?」
「這可真是個意外,再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去炸警察啊!」張半仙說道,「那天早上我剛在車子里整了一半,遠遠看見你們從山底下過來,我當然得跑呀,沒想到你們也是沖著車子過來的。我當時就躲在後面林子里,起火的事真不能怪我,是你們瞎倒騰整出來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你倒是把事情推得一乾二淨。」田所長冷笑兩聲。
「凡事都講究個因果輪迴,種什麼因,將來就會得什麼果,你們不修道所以不懂這一行的深奧,其實這幾件事真跟我沒什麼關係,都是他們自己惹來的孽債,時間一到,自然就會有報應,老天爺不過是借我的手來懲罰他們罷了。」張半仙說得頭頭是道,彷彿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現在坐在他面前的,並不是八里坪的村民,他所面對的,也不僅僅是坑蒙拐騙那麼簡單。
田所長在這一行摸爬滾打了二十來年,就沒見過這種拿因果輪迴替自己辯解的人,這只是初步的口供,接下來還有漫長的審理階段,他看了看時間說道:「肖隊長,今天就到這裡吧,回頭我讓人把資料整理一下再送到市局。」
一聽見這話張半仙就叫起來:「那我呢,我怎麼辦?」
田所長皺眉看著他:「你想怎麼辦?」
張半仙指著自己說:「我都這麼配合了,況且那些事也不能全怪我,都是他們一個個往我跟前湊,判多少年的事咱先不說,總該可以讓我先保釋吧!」
「保釋?」田所長無比嘲弄的哼了一聲,頭也不回離開審訊室。張半仙使勁揮著手,手銬嘩啦嘩啦作響:「誒,把話說清楚再走啊!我要請律師,請國內最厲害的律師!要不……要不讓我先見見家人也行啊!」
見田所長沒有理會他,張半仙又把目光投向肖遇,殷勤地說道:「這位兄弟,看你在八里坪也住了一段時間了,是不是以前也是這裡的人?既然都是老鄉,你看有沒有辦法幫我疏通疏通,要多少錢你儘管說,只要能把我從這兒保出去,你以後就是我的大恩人,什麼事我都答應你!」
肖遇勾起唇角一笑,微微俯身說道:「你想從這裡走出去,只有等到被押赴刑場的那一刻。」
「你什麼意思?」張半仙一驚,大叫起來,「你回來給我說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
肖遇啪啦一聲把門關上,張半仙歇斯底里的叫聲被鎖在裡面,他跟田所長說了一聲,和高志尚離開派出所。路上,高志尚問道:「隊長,這邊的事都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局裡了?」
他們從鄭嘉玉那裡了解到了一部分關於華西的資料,但由於鄭嘉玉多年沒有見過他,因此對他的現狀一無所知,她現在正在忙著得理鄭安民夫妻的後事,答應如果華西聯絡她的話,她會立即告訴他們。
「明天我會跟田所長說一聲。」肖遇靠在椅背上說道,他這幾天幫著田所長收集整理各類證據,已經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過,神情里透出難掩的疲憊。
「我們本來是為了調查華西而來的,沒想到會接連遇上命案。」高志尚嘆氣一聲。
肖遇沒有說話,閉著眼睛養神,車子開在被夜幕籠罩的山路上,很快回到八里坪村。這裡在白天的時候還能有些生氣,一到晚上就只能看見寥寥無幾的燈光,在層層疊疊的樹木下更顯寂靜冷清。葉間百無聊賴的坐在陽台上,遠遠就看見那兩行車燈駛過來,臉上不禁露出欣喜的神情,又覺得自己這嘴角咧得實在太沒面子,啪啪兩下拍在臉上,強迫自己裝出不以為意的樣子。
車子緩緩停在院中,他這才站起來,跟沒事人似的走下樓,故意驚訝的對那兩個開門進來的人說道:「咦,你們怎麼今天回來了,家裡沒飯啊,不過廚房還有幾桶泡麵,要是餓的話可以湊和下。」
「我們下午在外頭吃過了。」高志尚抬手跟他打招呼。
「派出所的伙食是不是特別好啊?」葉間沒話找話。
「別說,味道還真是不錯。」高志尚笑著應道。
「給公家幹活就是好啊,吃飯都不用自己花錢。」葉間搖搖頭,一臉感嘆的表情。高志尚伸了個懶腰說:「忙活一天,我先去洗澡了啊。」
他往樓上浴室走去,幾天沒見,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葉間不知怎麼的居然感覺到緊張:「那個……派出所的事都忙完了?」
「這是田所長負責的案子,我們只不過是協助調查而已,等證據收齊之後,案子會被移交到市局。」肖遇說道。
「這麼說我們可以回去了?」葉間不禁臉上一喜。
「等把剩下的事處理好,我們就回宜城。」肖遇露出一絲笑容,這是他這幾天來最輕鬆的時刻。
他雖然在笑,可眉宇間的疲憊還是那麼清晰,葉間一頓,說道:「既然這是他們負責的案子,幹嘛讓你跟小高這麼拚命,派出所這麼多人都是吃閑飯的?」
「你在怪我這幾天沒有回來?」肖遇向他靠近幾步。葉間忍不住向後退,叫道:「誰有空理這個啊,我是不想看你跟小高被人當槍使!」
「我們參與了這件案子,就有責任協助他們調查,越快將事情整理清楚,就能越快回去宜城。」肖遇說道。
「難不成你回宜城還有急事?」葉間奇怪的問。
他是沒有,但葉間有,雙親的骨灰不能總這樣擺在屋子裡,當然是越早回去越好。肖遇說道:「你把東西收拾一下,順利的話我們後天就可以走了。」
「真的沒事啊?」葉間猶豫地問。
「沒事。」能做的肖遇都已經做了,剩下就是田所長的事,而對張半仙來說,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離開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