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委會離這兒還有段路,大早上的村民都下地幹活去了,路上鮮少遇見人,葉間注意到大伯家裡蓋起了一棟三層高的新樓房,外牆貼著白色瓷磚,院子外面砌著圍牆,大鐵門把關,還能聽見裡面傳來狗叫聲,看來這些年他們的日子過得不錯。
他已經回來這麼久了,除了楊翠蘭時不時跑到家門前說兩句風涼話外,就再也沒見過其他人,他的親大伯,還有那些堂兄妹們,都當他不存在。如果僅僅是這樣,葉間倒還容易接受些,但是他們已經有這麼大一棟樓房,有這麼大一個院子,一家人都生活在一起,為什麼還要覬覦他那棟又小還舊的房子?
葉間搖頭自嘲的一笑,他覺得自己做人真挺失敗的,二十多歲了一事無所,連父母最後留下的東西都可能保不住,活到這份上,還不夠丟臉嗎?他長長嘆氣一聲,聽見身後有人叫他:「葉居士。」
能用這個稱謂的人只有張半仙,葉間回過頭,看見穿著一身黑衫子的張半仙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後面,笑眯眯地看著他。葉間左右看了一眼,確定他是在叫自己,詫異問道:「道長找我?」
張半仙點點頭,上下打量著他:「葉居士是否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記得呀,明天十一點就是起棺的日子,道長讓我這段時間不要去不潔不凈不祥之地。」葉間應道。
「既然如此,那葉居士這一身污穢之氣又從何而來?」張半仙微蹙眉頭問。葉間情不自禁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污穢之氣?」
「據我猜測,葉居士這兩日應該去過不潔之地,接觸過不祥之人,凡事天道輪迴,自有定數,如果葉居士執意不聽我所言,恐怕會影響後人命數。」張半仙正色說道。
葉間本來是不相信這些玄乎的話的,但看他神情嚴肅,也不禁緊張起來:「真有這麼嚴重?」
「葉居士既來尋我推算,我自然要將事情說得明白,又怎會編這些話來誆你?」張半仙語氣裡帶著責備,「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覺得這些話不可信,但哪怕懷疑,為了先人後輩著想,你也理應遵叢。」
葉間仔細想了想,他這兩天去的地方就是醫院跟學校宿舍,還有後山樹林,要說見過的人,排除那些不認識的沒交談的,不是就只有馬美靜、谷明韋、祝文浩三個嗎,難不成張半仙指得是他們?葉間連忙問道:「那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化解的?」
張半仙嘆氣一聲,說道:「化解的方法倒不是沒有,今夜你便將此符在大門向左三步位置焚燒,直至明日起棺之前勿再走出家門,便可保平安無事。」說著,他就將一張摺疊起來的黃符遞過去,葉間接過來連聲道謝,拿錢包正準備付錢,張半仙卻推開他的手說道:「我只是不想你一錯再錯,壞了氣運,這符就當是我送你的吧,切記我剛才所說的話。」
說完,他轉身離去,留葉間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之前覺得這張半仙還挺高傲的,沒想到還這麼熱心腸,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他把符塞進兜里,往村委會方向走去,張勝正翹著腿看報紙,聽見敲門聲嚇得他一骨碌把腿放下來,尷尬的沖葉間咧開嘴笑。
葉間跟他說起明天要給父母遷墓的事,問需不需要登記什麼。張勝打電話詢問村委書記后,才告訴他遷墓之後原來的地方就會被村子收回來,以後遇見修路整改一類的事,就沒有他們家份了。葉間從來沒有指望過這些,只是不想留人詬病而已,他說道:「那我明天就直接請人做了。」
「這是個大事,我明白你的心情。」張勝煞有其事的拍拍他肩膀說。
葉間注意到房樑上貼著一張黃布符,圖案跟他那張很像,不禁問道:「張半仙一直在咱們村裡給人算命嗎?」
「這個還真不知道,反正挺多年了,我來這邊幹事的時候他就已經蠻出名了,連附近村裡的人都愛來找他。」張勝說道,「這種事啊真真假假真說不好,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大部分都是為了圖個心安,平常連買把蔥都得討價還價的人,往功德箱里塞箱時可痛快了。」
「那他怎麼還住在那間小屋子裡?」葉間奇怪地問。
「他們這些修道的人,不都講究個修身養性嗎,那地方依山傍水的,還不好嗎!」張勝平常就跟村裡那些芝麻綠豆大的事打交道,養成了他耐心又善溝通的性格,對誰都是一張和善的笑臉,「怎麼,你也想找他算命啊?那最好早點他,他一般下午四點就閉門謝客了。」
「沒有,我就是隨便問問。」葉間想起另一件事,又問道,「對了,秦語薇失蹤那會,你來八里坪了嗎?」
「在呀,那天晚上的活動我還參加了呢!」張勝一提起這事就收不住話匣子,「當時還真挺熱鬧的,村裡幾個說得上話的人都來了,就在村委會前面那塊空地里擺了好幾桌。秦語薇是個記者,村長和書記就想借這次機會看能不能宣傳下村子,帶點商機進來,結果沒想到會發生那種意外。」
張勝惋惜的嘆氣一聲:「事情發生之後,好多人都跟著警察進山去找,可好幾天都沒結果,大夥都說她是被山裡的精怪迷了心智,才會一個人跑林子里去。其實我猜得到,這人啊肯定是沒了,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咱們山上也沒個野獸,哪能連屍骨都找不到,真怪蹊蹺的。」
「那她在失蹤前有沒有跟什麼人走得特別近?」葉間問道。
張勝皺眉回憶那天的事:「都過去這麼久了,還真記不太清了……那天大夥興緻很高,挨個跑過來要跟她喝酒,她說自己不會喝,還讓同伴幫著擋了好幾杯,還真沒覺得跟誰走得特別近。」
這些事警察當初肯定都調查過,再問也問不出所以然來,葉間有點失望,向他道謝后離開村委會。到家時肖遇他們還沒回來,葉間沒什麼事可做,看見桌上擺的卷宗就拿起來翻看。
這裡面有秦語薇從失蹤開始到現在的詳細記錄,登記了當時在現場的人的口供,過程基本上都大同小異。從資料上來看,秦語薇是個非常有愛心的女孩子,她會彈鋼琴,也喜歡中國的古典文化,在大學的時候就經常去福利院做義工,原本的理想是想成為一名幼師,但後來卻被廣播新聞學錄取,畢業后才會成為一名實習記者。
葉間看著檔案上所貼的照片,秦語薇笑容甜美,朝氣蓬勃,可以想像她在活著的時候是個多麼開朗活潑的人。葉間忍不住輕輕嘆氣一聲,如果可以,他真的很不希望谷明韋跟命案有關,但是現在的種種線索都表明,他有不可推脫的嫌疑。
到了五點多鐘,肖遇他們終於回來了,葉間炒了一大鍋米粉,裡面就只加了青菜跟雞蛋,還是讓高志尚吃得讚不絕口。
「阿間,你哪覺得手藝啊,比元元都還厲害!」他又去添了滿滿一碗。
「厲害吧,我這是天賦異稟,無師自通。」葉間得意的挑挑眉,「對了,我今天早上在路上遇見張半仙,他給了我張符,讓我晚上燒掉,在明天天亮之前都不要出門,你們記得買點菜回來啊。」
「什麼符,幹什麼用的?」高志尚好奇問道。
「就是這個,他說可以轉運……」葉間一邊說話一邊往兜里掏,但前前後後四個褲兜都找遍了,也沒見那張被他疊成小塊的黃紙符。
「是不是落在屋裡哪個地方了?」高志尚提醒他。
「沒有啊,我回來后就沒動它,剛才睡醒就去把米粉泡開,接著洗菜切菜,」葉間使勁回憶著,「然後我準備炒雞蛋,但煤氣灶打不著,我就找了個火引子……」
話還沒說完,他自己先愣住了,肖遇看著他僵在半空的手,說道:「你把符用來點灶台了?」
葉間一巴掌拍在腦門上,轉身就沖向廚房,高志尚嘴裡還叼著一根米粉,獃獃看著他的背影。不一會兒葉間就出來了,手裡還多了張已經燒掉一半的黃符,高志尚吧嗒兩口把米粉吞下去,朝葉間豎起大拇指,一臉無話可說的表情。
「你們說我現在燒了這另外半張,它還管不管用?」葉間帶著最後一絲希望問。
「我是不懂這方面的事,不過還真沒聽過燒符還得分成二次的。」高志尚說,「要真有神仙,我估計他也認不出來這半張上面畫得什麼吧。」
「張半仙說我要是不燒了這張符,後代都得跟著諸事不順呢!」葉間真想扇自己兩巴掌,這麼重要的東西都不知道收好,還拿它點煤氣灶,有這樣缺心眼的嗎?
「你也別太在意,這些迷信的話都沒什麼根據,聽聽就算了,不用這麼認真的。」高志尚安慰他。
如果僅僅是為了轉運求來的符,葉間當然可以不當回事,但明天就是他給父母起棺的日子,,他不想在這時候出差錯,哪怕這件事聽上去天方夜譚,他也希望父母的在天之靈可以安心。葉間垂下頭,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沒精神,肖遇看了他一眼,站起來說道:「走吧。」
「去哪?」葉間有氣無力的問。
「張半仙不會就只有這一張符。」肖遇說道。葉間眼前一亮,又搖搖頭喪氣的說:「我今天剛問過張勝,他說張半仙下午四點就關門謝客了。」
「那又怎麼樣?只要他人還在那裡。」肖遇徑直向屋外走去。葉間小跑幾步跟在他後面:「早上張半仙提醒我不要再去不潔不凈的地方,沒想到他還挺有門道的,連這都看得出來。誒對了,你今天上派出所怎麼樣,有沒有新進展?」
「祝慶平被釋放了,他和馬美靜明天就會回到八里坪。」肖遇說道。
「這麼快?祝嫂的病情不是很嚴重嗎,她能出院?」葉間震驚地問。
「如果家屬執意要求,醫院也沒有辦法。」肖遇顯得有些無奈,他今天再次去給祝慶平錄口供,但這個男人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態度,一口咬定自己沒有去過案發現場,什麼都不肯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