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遇神情一怔,他能感覺到葉間這時候的恐懼,那雙顫抖的手緊緊摟住他的肩膀,好像只要微微鬆開,他就會再次從眼前消失。肖遇嘆氣一聲,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背說道:「我沒事……」
葉間抬起頭,眼淚混著沙土糊在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他吸了兩下鼻子,聲音里還帶著哭腔:「剛才那麼危險,你就不知道躲嗎,真拿自己當超人,能從崖底下飛上來?」
肖遇雖然不是超人,卻有著遠勝於普通人的反應能力,他可以在危險發生的那一剎那推開葉間,同樣可以做出最有利於自己的自救反應,所以他才能在最後關頭抓住岩壁,死裡逃生。只是這場賭博勝算太小,他幾乎押上了自己的性命,老天爺大概覺得他還沒到捨身成仁的時候,讓他跟鬼門關擦肩而過。
不過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人教訓,而這個人還是葉間,看到他濕漉漉的眼睛里那還未消失的恐懼,肖遇忍不住撫上他的臉頰,擦去那上面的污跡,一笑說道:「原來你也知道危險。」
葉間拽著他胳膊,把眼睛瞪得滾圓:「虧你還是隊長,連人小高都知道躲,你還杵在那裡不動,量力而為什麼意思知道嗎,就是讓你別逞強!」
高志尚站在那裡正渾身不自在,猛得聽見葉間提到他,下意識「啊」了一聲,葉間這才想起來他們還在這裡,連忙放開肖遇,往後退了好幾步,撞上高志尚投來的目光,兩人不約而同咧嘴乾笑兩聲。
「那啥……她還昏迷著呢,我先送她下山。」高志尚抓起馬美靜的胳膊把她扛到背上。
「我來幫你!」葉間一溜煙跑過去。
「不用不用,我一個人能行,你陪隊長聊會。」高志尚努力想要裝出什麼都沒看見的樣子,可一開口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我剛才滑了一跤,幸好有他在前面擋著,哈哈哈——」葉間給自己找了個非常拙劣的台階。
「原來是這樣,哈哈哈——」高志尚跟著尬笑起來,兩人對視一眼,陷入迷之沉默。
葉間覺得自己宛如一個智障,還滑了一跤,怎麼不說鞋子主動把他帶過去的,高志尚心裡指不定怎麼笑話他呢,這以後還怎麼面對他呀!葉間恨不得就地找個洞鑽進去,尤其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他更加無地自容,自己那會到底怎麼回事,腦子抽抽了嗎?
祝慶平這時已經恢復理智,想到自己剛才的所做所為,他走路的步伐都開始踉踉蹌蹌,顫抖地開口:「阿間,對不起,剛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
葉間能夠理解他這些年所遭受的困苦,但這並不代表他就可以把憤怒發泄在一個可憐的女人身上,而且還在生死關頭棄她不顧。葉間搖搖頭說道:「你應該道歉的人不是我,有什麼話跟警察去說吧。」
下山途中高志尚聯絡了田所長他們,余元元在接到葉間電話后急匆匆趕來,看見他渾身是傷嚇得臉都白了,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怎麼回事呀,怎麼才一會就變成這樣了?」
「沒事,就是點擦傷,都不疼。」葉間故作輕鬆的甩了兩下胳膊,眉頭立刻皺起來。
「都流了這麼多血,還說不疼!」余元元急得直跺腳,「你怎麼每次都這麼不小心,老拿自己性命開玩笑,你要再這樣,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好了好了,我真沒事。」葉間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一會我跟他們去醫院包紮一下,你在家裡好好獃著,別到處亂跑啊。」
余元元看了眼依舊昏迷不醒的馬美靜和神情頹廢的祝慶平,狐疑地問:「你是不是又瞞著我做了什麼危險的事?」
「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能幫就幫,你說是吧?」葉間哈哈兩聲,答非所問。遠處傳來警笛的鳴叫聲,兩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很快開過來,肖遇把事情的大概經過跟田所長說了一遍,田所長點點頭,讓人把祝慶平押上車。肖遇對高志尚說道:「我跟他們去一趟,你留在這裡,有事隨時聯絡。」
高志尚點頭應下,葉間不放心地說道:「幫我照顧好元元啊,我們很快就回來了。」
救護車裡有一些消炎藥品,路上隨行護士先給他們的傷口做了簡單處理,馬美靜躺在擔架床上,雙目緊閉,面如土色,憔悴的面容完全看不出來她昔日的模樣。葉間擔憂問道:「醫生,她怎麼樣?」
「從目前來看沒什麼大礙,但她撞到了頭部,具體還要等檢查結果出來。」醫生拿起她瘦骨嶙峋的胳膊,皺眉說道,「這些傷有新有舊,很明顯她曾經長期遭受虐待,不排除內臟受到損傷的可能性。」
葉間長長嘆氣一聲,轉頭看向肖遇問道:「祝哥這種行為會坐牢嗎?」
肖遇的表情不容樂觀:「受害者不具備民事行為能力,就算警方起訴祝慶平,法律在考慮各方面原因后,也只能盡量去協調,而不會對他做出處罰。」
「但祝嫂也有家人啊,他們總不可能看著她這樣挨打受罪吧。」葉間說道。
「如果她的家人願意接納她,你覺得她還會變成現在這樣嗎?」肖遇看了他一眼說道。葉間一怔,忽然明白這些年為什麼祝慶平一邊照顧她一邊卻又要虐待她,那是因為馬美靜的家人根本不願意再接受一個瘋子。貧窮和病痛讓祝慶平每一天都生活在折磨之中,他把對生活的所有不滿都發泄在馬美靜身上,在無數次絕望的時候,他肯定也曾想過一死了之,但終究下不了決心。
護士給他們包紮好傷口,說道:「我記得前幾年有個公益組織過去八里坪,當時我們院里還派了幾個人過去義診,他們說等回去就在網上給那些貧困戶募捐,不知道那會怎麼就把祝家給落了。」
河明鎮就這麼點大,附近村民有個頭痛腦熱的都會上醫院來抓藥,祝家的事在鎮上人盡皆知,醫院還免費送過一些精神藥物給他們,那些葯要是長期服用可以有效控制馬美靜的病情,但是祝慶平只相信張半仙的話,根本沒有來複診,才導致馬美靜的情況越來越嚴重。醫生對這事似乎也有點印像,想了想說道:「你記混了,那會祝家還沒出事呢,而且後來出了點意外,募捐的事也一直沒進行。」
護士這才恍然大悟:「啊,對!我想起來了,是他們裡面有個姑娘失蹤了,警察在山裡找了幾天幾夜都沒找到人,聽說到現在都還沒信兒呢。」
「聽你這麼一說,我記得祝家出事也是在那幾天。」醫生說道。
職業的警覺性讓肖遇眉頭一皺,問道:「失蹤的事你們還知道什麼?」
醫生說道:「我是聽去義診的同事說的,那個姑娘是個記者,不知道怎麼的一個人跑進山裡失蹤了,這事當時鬧得特別大,很多人都自發進山去找,可她就跟憑空蒸發了似的,再也沒有出現過,大家都猜測她很有可能掉進哪個暗坑或深溝里了。」
他搖搖頭,頗為惋惜的嘆氣一聲,護士附和道:「對,這事之後沒兩天祝家就出事了,也不知道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關聯。」
她只是隨口嘀咕一句,自己都沒放在心上,但肖遇的臉色卻沉下來,他望向葉間,兩人目光相遇,在對方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猜測。
——這件事,或許真的還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