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半仙是村裡的算命先生，說話比什麼都管用，長年穿著一件黑色大馬褂，坐在蒲團上給人摸骨或算八字，村裡人都特別信這個，有點什麼事都喜歡來找張半仙商量，只要他開了腔，不管聽著有多麼天方夜譚，也有人會照做。
葉間雖然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說法，但開墓是大事，他還是想挑個合適的日子。余元元陪他一塊去張半仙家裡，他住在一片樹林後面，房子還是老式的磚瓦平房，門前是自己開墾出來的小菜地，一條碎石塊鋪成的小路直通過去，遠遠看去青山綠樹，還真有點超脫世俗的感覺。
房子大門沒有關，只拉了一塊帘子擋著，門外放著一排板凳，上面已經坐了四五個村民，葉間跟余元元走過去，他們不約而同抬頭看了一眼，很快又移開視線。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伯說道：「小夥子，你們也是來找張半仙算命的？」
「是啊，他人不在嗎？」葉間問道。
「在倒是在，就是得排隊等，你先坐會吧。」老伯指了指身邊的板凳，打量他們一眼問，「瞧你們倆有點眼生啊，特意過來算姻緣的？」
「不是不是，是我想請張半仙幫忙算個日子。」葉間有點尷尬的說，每次他跟余元元走在一起，總會被人誤會。老伯半眯著眼睛點點頭：「噢——原來快結婚了啊！」
葉間跟余元元對視一眼，彼此都很無奈，為避免越描越黑，葉間扯開話題問道：「老伯，這一般要等多長時間啊？」
「這就說不準了，有時候幾分鐘就能完事，有時候得干杵一整天。」老伯指指屋裡說道，「前邊那人進去得有一個多小時了，都還沒有半點動靜。」
話音剛落下，屋裡突然傳出一聲慘叫，把幾個正安靜等待的人都嚇了一跳，他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余元元害怕地抓住葉間的胳膊，小聲問道：「這張半仙靠不靠譜啊，我怎麼感覺這麼嚇人呢？」
她離開村子很多年了，對這個張半仙一點印像都沒有，新聞看多了，總覺得這些事都是些坑蒙拐騙。葉間拍拍她安慰道：「沒事，我們過來就是請他算日子的，又不是求醫問葯，坑不了的。」
余元元半信半疑地點點頭，這時屋裡再次傳來比之前更加凄厲的慘叫，一道人影扒開帘子衝出來，赤腳踩在碎石上狂奔，充滿驚恐的叫聲不斷傳來。葉間覺得那身影有點眼熟，正想詢問情況，祝慶平拄著拐杖從屋裡走出，沖著那失去控制的身影氣急敗壞叫道：「瘋婆娘，你給我回來！」
馬美靜停下腳步，愣愣站在遠處，忽然指著他瘋狂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怪物！都是怪物！哈哈哈哈哈——」
祝慶平一瘸一拐向她追過去，大聲咒罵道：「殺千刀的討命鬼，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給我回來！」
馬美靜在原地又跳又叫，不停重複著剛才那句話，腳被碎石子磨的鮮血淋漓，她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老伯看得直搖頭，嘆氣道：「造孽啊，好好的人怎麼就成了這幅樣子。」
余元元越看越覺得瘮的慌：「阿間，要不我們明天再來吧？」
葉間雖然早就知道馬美靜得病的事，但還是被她現在這幅模樣驚呆了，她已經消瘦的不成樣子，臉頰深陷，皮膚蠟黃，骨骼清晰可見，就像一具包著皮的骷髏。她站在那裡一會哭一會笑，亂糟糟的頭髮被風吹得蓋在臉上，正當葉間考慮要不要去幫忙的時候，祝慶平忽然舉起拐杖狠狠朝她身上打過去。
馬美靜慘叫一聲，撲倒在地上，余元元把頭埋在葉間身後不敢再看。明燦燦的陽光下，祝慶平更像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手臂粗的拐杖不停打在馬美靜身上，馬美靜蜷縮成一團，在地上翻滾哀叫著。余元元聽著那聲音，眼淚都幾乎要流出來，葉間無法相信眼前這個暴打患病妻子的男人就是自己所認識的祝大哥，他從震驚中回過神，立即跑過去阻止。
「夠了，別再打了！」葉間握住那根揮起的拐杖大聲喝止。
「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管！」祝慶平粗暴地推開他，一腳踹在馬美靜身上，「瘋婆子，馬上跟我回去！」
「祝哥，她是你老婆呀！」葉間激動的說道。
「要不是因為她，我能變成現在這幅樣子？她就是閻王派來的討命鬼，我不好過，她也別想好過！」祝慶平雙眼通紅，舉起的拐杖又朝馬美凈揮去。葉間用力奪過拐杖，說道：「打人是犯法的，你知道嗎！」
「她是我老婆，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村裡都不管，你他媽在這裡湊什麼熱鬧？」祝慶平惡狠狠地瞪著他，「別以為多讀幾年書就了不起，告訴你，老子今天就算把她打死了，你也管不著！」
「祝哥，你冷靜一點，這麼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把嫂子送到醫院去，錢的事我們一起來想辦法！」葉間知道他是被生活逼到這個份上，所做所為雖然可惡，卻也同樣可憐。
「沒用，再多的錢都沒用，我這輩子算是完了，都完了！」祝慶平一個踉蹌跌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阿間啊，你不知道我這些年過得什麼日子，有時候想起還不如一塊死了算了，可我下不去手啊，只能活著受罪。老天爺，我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你要這樣對我！」
他大聲哭喊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葉間眼眶發酸，抓著他的手安慰道：「沒事，會有辦法的，事情一定可以解決的……」
蜷縮在地上的馬美靜動了動，在看見葉間后突然睜大眼睛，瘦骨嶙峋的臉上露出無比驚恐的表情，手顫抖地指著他，喉嚨里發現斷斷續續的咯咯聲。葉間想要去攙扶她，但那隻伸出來的手在馬美靜眼裡就是最恐怖的毒蛇猛獸，她凄厲地大叫一聲，跳起來狂奔而去。
「瘋婆娘，你給我回來！」祝慶平掙扎著站起來，拐杖沒拄穩，腳下一滑，再次重重摔到地上。
「祝哥，你別著急，我去找她。」葉間回頭看了一眼余元元，她正不知所措的站在屋檐下，葉間向她比手勢示意，她看懂他的意思，連忙點點頭。
老伯不停唉聲嘆氣：「這祝家真是中了邪了，燒了這麼多年香都不頂多，要真出點啥事，他們家那小娃娃可怎麼辦噢！」
余元元一驚，回頭看見帘子旁不知什麼時候站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他的目光一直看著越跑越遠的馬美靜，眼裡淚光閃爍，臉上卻沒有半點表情。余元元於心不忍，走到他面前說道：「小朋友，她是你的媽媽嗎？別擔心，那個大哥哥會把他們帶回來的。」
祝文浩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始終沒有讓眼淚掉下來，余元元柔聲說道：「要不你先跟姐姐回家，姐姐家裡有兩個很厲害的警察叔叔，他們會保護你的，好不好？」
祝文浩抬頭看了她一眼，拔腿就跑，余元元大聲喊他：「別跑啊，那裡不安全！」祝文浩沒有停下腳步，跑向馬美靜剛才消失的方向，余元元放心不下，連忙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