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樹林十分潮濕,葉間和周鋒只在裡面走了一會,身上就被雨水澆了個透,冷風一吹,涼嗖嗖的難受。借著強光手電筒,他們發現地面殘留著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從樣子來看,似乎有人剛剛在這裡跑過,他們沿著這附近仔細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華西的蹤影。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分頭去找吧。」葉間焦急地說道。
「我們目前還不知道對方有幾個人,分開行動太危險了。」周鋒並不贊同。
「你說得對,我們的處境確實很危險,但向陽已經失蹤了,我們不能再讓華西出事。」葉間的眼神在夜色中無比堅決,「大家是一起來臨界島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扔下同伴不管!」
「你別忘了,我們落到現在這種處境就是華西害的,如果沒有他,這一切都不會發生!」周鋒神情激動,這幾天他一直壓抑著情緒,到了這個時候終於爆發出來,「華西不值得我們這麼做,只有他死了,我們才能平安離開這座島!」
「生命都是無價的,沒有什麼值得或不值得。」葉間搖搖頭。
「在這種處境下,多為自己考慮有錯嗎?我不會再為任何人冒險,要去的話你自己去!」周鋒冷硬的說道。
「我理解你的心情,也沒有資格強求你去做任何事,但是,我至少可以要求自己。好好照顧丁小姐,如果我沒有回來,這裡就交給你了。」說完,葉間後退幾步,轉身循著腳印快步離去。
「葉間!」周鋒沖他背影大喊,卻還是沒有讓他停下腳步。他作勢想要追上去,但步子剛剛邁開就猛得收住,他眼裡能看見的只有茂密望不到邊際的叢林,黑壓壓擋在面前,彷彿不可逾越的刀山火海,只要再踏進一步,就會被藏在裡面的野獸撕得粉碎。
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周鋒向後退去,猛得轉頭離開。
任何人,都不值得他用生命去冒險!
他快步向小屋走去,遠遠看見房門竟然半敞著,腳步一頓,握緊手裡的伸縮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靠近。屋子裡面很安靜,聽不到一丁聲音,他站在門口喊了一聲丁曼琪的名字,等了片刻也沒有回應傳來。他轉向走到窗戶邊,用強光手電筒往裡面掃了一圈,他們的背包還扔在地上,卻怎麼也看不見丁曼琪的身影。
「丁曼琪?」周鋒用伸縮棍把門頂開,強光手電筒左右照了一下,確定牆角沒有藏人後,才走進去。屋子裡空落落的,睡袋和背包都還放在原來的地方,而丁曼琪已經不知所蹤。
「丁曼琪!」他提高音量喚了一聲,回應他的只有從窗外吹過的風聲,被雨水打濕的衣服貼在身上,似乎連骨頭都被浸涼了。丁曼琪膽子很小,在他們回來之前,她不可能打開房門,更不可能獨自離開,除非有一個她非常熟悉且信任的人來到這裡,敲開房門將她帶走。
這個人是誰,會是陶向陽嗎?
周鋒覺得身上一股一股冒起寒意,他注意到門口的泥地上有一道拖曳的痕迹,似乎有人剛剛拉著某件東西從這裡離開,但是他們的睡袋和背包都還在屋子裡啊……
周鋒心頭驟冷,他猶豫看著地上的痕迹,過了片刻,才緩緩邁動步子走過去。痕迹往與他們相反的方向延伸,在一棵大樹旁嘎然而止,只留下一串凌亂的腳印。他四下望了一眼,風吹著枝葉在夜色中晃動,那些樹叢後面,彷彿隨時都會出現令人無法防備的危險,他緩緩向後退去,準備離開這個地方。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頭頂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吱嘎——吱嘎——
像是有什麼東西懸挂在上面搖晃。
吱嘎——吱嘎——
冷風吹過,這個聲音還在繼續,沉重而緩慢,像一把生鏽的刀割過皮肉。
周鋒的手開始顫抖,他站在那裡,過了許久,才緩緩抬起頭。
他看見了丁曼琪。
他看見丁曼琪懸挂在樹枝上,逃生繩套住她的脖子,一隻鞋子掉在樹下,手腳下垂,在風中輕輕搖晃。
吱嘎——吱嘎——
那是繩子和樹枝摩擦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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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間跟著腳印越走越深,始終沒有發現華西的蹤影,地面的雜草越來越厚,痕迹也逐漸變淡消失,葉間停下腳步,強光照出面前茂密的樹叢,他沒有攜帶指南針,如果再追過去,很容易在裡面迷失方向。
他可以選擇回頭,但這樣的話,就等於放棄了華西,而他這一刻的退縮,或許就會讓華西失去最後生還的機會。很多人都說,他是個一個根筋的人,明明不需要背負的責任,卻還是要將它扛在自己肩膀上,每個人都只看見他露出來的笑容,不會看到他經歷了怎樣困難的過程。他從來不需要別人的認同或讚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因為,他想要這樣做。
葉間深深吸了口氣,撥開面前的灌木叢繼續往前走,強光手電筒在林子里掃過,猛得照見一道閃進樹后的人影,他停下腳步,警覺地問道:「什麼人?」
那身影似乎怔了怔,慢慢從樹后探出來,小心翼翼問道:「是葉間嗎?」
這個聲音里雖然帶了恐慌,但依舊那麼溫柔動聽,葉間不禁喜出望外:「華西?!」
那身影向他走過來,臉上帶著驚喜的表情,正是先前下落不明的華西,他渾身濕漉漉的,沾滿泥土,顯得狼狽不堪。葉間拉住他急切地問:「你沒事吧?」
華西搖搖頭,驚魂未定的說道:「我剛才在林子里看見一道人影,下意識就追過去,沒想到不但被他甩開,還迷了路,直到發現這裡有燈光才跟過來看看,幸好遇見你,要不然我可能就要被困在這片林子裡面。」
「你看清楚他的樣子沒有?」葉間迫切問道。
「沒有,他跑得很快,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男人,而且沒有其他同夥,我懷疑他一直跟在我們後面。」華西左右看了一眼,恐懼仍然沒有從他心頭消失。
「人沒事就好,下次別再這麼衝動了。」葉間終於可以放下心來。
「對不起,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只是想快點解決它,讓大家都能夠平安無事。」華西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葉間連忙說道:「你別誤會,我不是在責怪你,就是這個人太危險了,單獨行動很容易出事,下次再遇見他,一定要大聲喊我們,知道嗎?」
「自從來到島上之後,一直是我在連累你們,真的很抱歉。」華西聲音里充滿內疚。
「你又沒有拿刀逼著我們參加活動,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以後別說這種話了,大家都是同伴,不是有個成語叫同仇敵愾嗎,只有我們聯合在一起,才能讓那個王八蛋無機可乘!」葉間給他加油鼓勁。
「你真的是個好人。」華西輕輕嘆了一聲。
「那可不,我大學時收到的好人卡都能塞滿一抽屜!」葉間朝他擠眉弄眼的說,「這事別人都不知道,你可得替我保密啊。」
華西撲哧一聲笑了:「好。」
他們走得雖然遠,不過這點路還難不倒葉間,他從小是在山林里跑大的,方向感一直都很准,很快就帶華西回到他們之前宿營的小屋。
已經凌晨三點多了,樹林里呈現出黎明前將明未明的混沌,小屋聳立在夜色中,他們看見周鋒坐在門口,強光手電筒沒有關,照出他慘白慘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