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尚他們很快就趕到了,江暮宇和喬安安分別被帶走,傷口雖然被簡單處理過,葉間還是疼得連腰都直不起來,走幾步就冷汗直冒,肖遇打電話讓高志尚再叫副擔架上來,葉間聽到他的聲音,連忙說道:「別別別,我這好手好腳的,躺著下去多丟人啊!再說這半山腰的,別折騰人家醫生了!」
肖遇放慢腳步跟他走在一起:「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水火不侵?」
葉間提到這個事就來氣:「那你說我能怎麼辦,眼看著喬安安被燒死嗎?她再怎麼不對,那也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呀!」
「你就沒想過這麼做會讓自己也身陷險境?」肖遇轉頭看了他一眼,山裡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可肖遇卻看見他亮亮的眼睛,在夜色下閃著光。
「當時哪有時間考慮那麼多,你是沒看見江暮宇瘋狂的樣子,我要是再猶豫一秒鐘,喬安安這會肯定都被燒成炭了。」疼歸疼,葉間還是挺有成就感的,好歹有驚無險救了兩個人的性命,「怎麼樣,我夠酷的吧,這回警局總該發我一個見義勇為獎了吧?」
他好像已經忘了自己剛從鬼門關逃過一劫,聲音里滿滿都是得意,肖遇看著他衣服上的血跡,告誡道:「以後不要再這麼拚命,就算你什麼都沒有做,也不會有人責怪你。」
「你以為我想啊,還不是你讓我盯著他,來都來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吧。」葉間扭頭瞪著他,「我拜託你下次早點來行不行,我都還沒有成家立業呢,可不想就這樣把小命交待給老天爺!」
「不會有下次了。」肖遇說道。
葉間一愣,急得叫起來:「這橋剛過完你就想拆啊,好歹把打車費給我啊!對,還有身上的傷,我這是名正言順的工傷,你們得把醫藥費出了!」
他已經做好被肖遇嘲笑一頓的準備,沒想到肖遇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有說。葉間覺得他有點不對勁,探頭過去問:「兇手都抓到了,你怎麼還心事重重的?」
台階快要到頭了,一輛警車出現在他們視線範圍里,高志尚等人剛才在肖遇的指示下已經先押送犯人回去,他沒有回答葉間的話,只是說道:「我先送你去醫院。」
葉間小心翼翼坐進車裡,任何輕微拉扯都讓他疼得吡牙咧嘴:「我感覺渾身骨頭都快碎了。」
肖遇發動車子,把速度提到最大,往市區方向開去。葉間靠在椅子上直哼哼,閉著眼睛說道:「開穩點,我就剩半條命了。」
已經凌晨兩點多了,路上車輛稀少,他們很快來到市醫院,醫生先給他腹部的燒傷進行消炎清創,雖然血肉模糊,但問題不大,反倒是背後的淤痕看起來更重要。為了確認有沒有傷到脊椎,醫生讓他拍了片子,留院觀察兩天,拿到繳費單時葉間的頭都大了,偷偷摸摸對肖遇說:「要不我們回去吧,我真沒什麼事,回家躺兩天就好。」
肖遇從他手裡拿過單子,看都沒看一眼,直接跟銀行卡一起遞進窗口。葉間使勁扯著他袖子,壓低聲音說:「這都是宰人的地方,我在門口衛生院買點消炎藥吃就行,別送上門當冤大頭啊!」
肖遇像是沒聽見他的話,向窗口詢問了住院部的位置,徑直往那裡走去。葉間頂著一肚子紗布跟在他後面,嘀嘀咕咕念道:「話先說在前頭,我可沒有錢還你。」
走廊里瀰漫著消毒藥水的氣味,燈管在他們頭頂白花花發著光,時不時能聽見從病房傳來的呻吟聲,葉間一顆心吊到嗓子眼上,這種蒼白的安靜,令他很不適應。他們來到位於盡頭處的一間病房,裡面亮著燈,葉間推門走進去,正想抬手跟病友打招呼,才發現這裡只有一張床鋪,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好像在歡迎他的到來。
「單人……單人病房?」葉間把眼睛瞪得滾圓。
「比較安靜。」肖遇簡單的吐出四個字。
葉間一陣頭暈眼花,大哥,別說我沒錢,有錢也不能這麼造啊!他一把抓過繳費單看了一眼,胸口跟被萬箭穿心似的,比肚子上的傷還疼,他硬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咱們認識時間不長,你可能不知道,我這人最喜歡熱鬧,越熱鬧越有利於身心健康,所以我住大通鋪最合適,你在這等會啊,我去跟他們換一張。」
他作勢就要往病房外面走,肖遇抓住他的胳膊,看著他說道:「除了這裡,你什麼地方都不準去。」
葉間差點朝他跪下來,臉上那表情比吃了黃蓮還苦:「我真沒錢呀!」
肖遇指了指床鋪,以行動回答了他,手上的帳單雖然有千金重,可肖遇的眼神明顯更具壓迫力,葉間帶著一臉萬念俱灰挪到床上,已經開始在腦海里盤算怎麼掙回這筆醫藥費。肖遇看著他躺好,才說道:「警局還有事,我要先回去一趟,你如果有需要,就直接按鈴叫護士。」
「哦……」葉間應了一聲,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他沒注意肖遇是什麼時候離開病房的,滿腦子都是紅通通的鈔票從他錢包里跑走的情形,傷口再痛,也沒有心裏面痛啊!護士小姐端著葯盤從外面走進來,臉上帶著笑意,禮貌地說道:「葉先生,這是睡前要服的葯。」
葉間接過來就著水一口吞下去,充滿期待地問:「護士小姐,我能換到多人病房嗎?」
護士說道:「剛才那位警察先生已經預繳了費用,還特別交待不能為你換病房,如果葉先生一定要換的話,最好先徵得他的同意。」
葉間差點嘔出一口老血,他又不是犯人,怎麼連這點人身自由都沒有了?護士收拾好東西就離開了,臨走時還不忘把門帶上,葉間靠在枕頭上發獃,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肖遇這是……真準備要為他出醫藥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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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宇被帶回警局后就進入審訊程序,喬安安受到極大驚嚇,精神很不穩定,沒有辦法錄口供,暫時留在醫院裡由兩名民警看管。對於殺人過程,江暮宇供認不諱,他承認自己利用喬安安助理的身份,以協商談判為理由把袁思騙到百盛大廈十三樓,趁她不備時將她推了下去。他在酒吧故意接近唐潔珊,一步步博取她的好感,在得知她有服用抗抑鬱藥物的習慣后,逐漸替換膠囊里的藥粉,使唐潔珊長期受幻覺折磨,最後親手殺死了自己。
「你知不知道她死的時候已經懷孕了?」雖然審訊時最忌諱帶入個人情緒,但高志尚還是難掩神情里的氣憤。
「知道又怎麼樣?」江暮宇不為所動,「我在這世上已經一無所有,就算這個孩子出生,我也不會愛他,早點死了,或許還能重新投胎到一個好人家,這不是很好嗎?」
「就算她們都該死,孩子也是無辜的,難道你就沒有一點悔意?」高志尚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外表斯文的男人會這麼冷血。
江暮宇笑了一聲:「我確實後悔,我後悔沒有早點殺了喬安安,我的計劃本來很完美,只可惜最後還是留下了遺憾。」
「沒有任何犯罪是完美的,只要你做了,就會留下證據。」肖遇看著他說道,「你認為法律包庇了她們,但如果脫離法律和道德的約束,你所做的一切,同樣也會受到懲罰。」
「當我決定去做這件事的時候,就沒有想過全身而退。」這個時候,江暮宇顯得很平靜,「我生命里曾經有盞燈,但是那盞燈卻滅了,所以對我來說,死並不是最壞的結果,它反而是種解脫。我知道我的所做所為對她們的家人來說就是場惡夢,但我不後悔,因為她們留給我的,也是一場惡夢,而且永遠都無法醒過來。」
他抬起頭,看著肖遇他們,微微笑道:「你們或許不相信,現在是我這三年來最輕鬆的時候,今天晚上我或許還能睡個好覺,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了。」
他愛夏瞳,正如夏瞳愛他,他願意守護她所有的美好與快樂,也願意為她變成冷血的劊子手;他記得她的歌聲,記得她的笑容,記得她的一切,可突然發現記不清自己的模樣了,他只能看見自己滿手鮮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就像盛開的薔薇,血紅色的薔薇。
真的不後悔嗎?
不,或許他所期待的,只是一個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