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的審訊室對於外界來說是神秘且令人敬畏的存在，據說進去的人，往往都得脫層皮，葉間對它的印象還停留在各種電視劇里，所以當他看見這間十幾平米的屋子和桌子板凳時，腦海里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藝術果然都來源於現實啊！
白熾燈在天花板上亮著光，肖遇坐在對面，相機放在旁邊，一伸手就能夠到，葉間眼巴巴看著，充滿期盼的問：「你什麼時候把相機還給我？」
「姓名。」肖遇翻開面前的口供本，例行公事問道。
「葉間。」為了寶貝相機著想，他覺得自己還是乖乖配合比較好。
肖遇一邊記錄，一邊繼續問：「職業。」
葉間神情一頓，左顧左盼，神情變得有些不自在，見他久久沒有作聲，肖遇抬眼重複了一遍問題：「職業。」
葉間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嚴肅的說道：「不瞞你說，我是自由業者，就是那種想幹嘛就幹嘛，不受朝九晚五拘束的職業。有空的時候我不但經常扶老太太過馬路，還會去孤兒院做義工，去年社區評選十佳青年，我就榜上有名，錦旗都還在我家裡掛著呢，你要不信我現在就給你拿過……」
長篇大論還沒有結束，就在肖遇作勢要拍打相機的動作下嘎然而止，葉間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后終於憋出四個字：「私……私家偵探。」
他底氣不足也是有原因的，因為許多人在聽到他的職業后都會嗤之以鼻，光鮮亮麗且被奉若神明的私家偵探，只存在於電影電視劇里，現在人們對這四個字的印象，都停留在偷拍、跟蹤、抓小三上面，而這些他還真全部都做過。要是換成別人問，他還能理直氣壯一點，但對方偏偏是個警察，在字面理解上他們算半個同行，可實際待遇卻天差地別。
葉間索性豁出去了，坐的端端正正，等著被嘲笑，反正也不是頭一回。肖遇看著他這幅硬裝出來的淡定，故意把相機拿在手裡，葉間立馬破功，跳起來就把手伸出去兜在下面，生怕對方會忽然砸了自己的寶貝。肖遇不搭理他，徑直翻出一張照片，把屏幕對向他：「這個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照片里是個身形高挑的女孩，穿著一條紅色連衣裙，正要從車裡邁出來，從角度來看，明顯就是偷拍的。葉間閃爍其辭：「她不是個模特嘛，我拍兩張照片也不稀奇。」
「葉先生，有句話你一定聽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肖遇一邊滑動屏幕，一邊說道，「你的相機裡面，足足有幾百張照片，所拍攝的都是同一個人，而這個人，就是今晚墜樓的死者，你想跟我說這都是巧合嗎？」
葉間急道：「我拍照片跟她跳樓完全就是兩回事，不信你去查查旁邊的監控，我比你們來得還晚呢！」
「旁邊沒有監控。」肖遇抱手靠在椅子上說。
「那總有目擊者吧，你們警察查案子講究的是證據，不能靠腦瓜子憑空想像呀！」葉間敲著桌子振振有詞說道，頗有要反客為主的架勢。
「葉先生似乎對警察很有成見。」肖遇勾著唇角，似笑非笑說道。
葉間一怔，這才發現自己剛才那幾句話簡直就是往槍杆子上撞，他嘿嘿笑了兩聲，特別狗腿的說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們警察日理萬機，天天為民除害，難免有顧不上的時候。不過沒關係，世界是光明的，法律是公正的，像我這麼正直友善的人，你們肯定能還我清白！」
他跟上台演說似的激情飛揚，肖遇則是一臉看智障的表情：「說完了？」
「我說得都是發自內心的話，你看我這真誠的眼神！」葉間雙手支著下巴，把眼睛眨得飛快。肖遇自動給他這張欠揍的臉打上馬賽克，冷冰冰問道：「說吧，她跟你是什麼關係。」
葉間碰了一鼻子灰，嘴角直抽搐，他感覺自己在對方眼裡就跟動物園的猴子似的，一個人蹦噠的興高彩烈。他拉過椅子泄氣的坐下來，視線落在相機屏幕上，照片里的女孩光鮮亮麗，充滿時尚氣息，然而現在卻成了一具骨肉扭曲的屍體。
葉間重重嘆了口氣，老實回答道：「我只知道她叫袁思，是個小有名氣的時裝模特，前幾天有人在網上聯繫我，自稱是她的粉絲，想花錢收藏她的日常私照，我這才會跟著她。我們真的沒有一點關係，除了她的名字職業，我對她一無所知！」
「她出事當天，你也在跟著她？」肖遇正色問道。
「我在她個人博客里找到一張行程表，知道她今天要去百盛大廈拍廣告，就早早蹲守在那裡，你別看她名氣不大，派頭可足著呢，身邊保鏢助理一個都不少，而且非工作人員也不能進入攝影棚，我只遠遠拍了幾張。」葉間費力的解釋著，「後來我看沒什麼事可做，就在附近閑逛，是聽到警笛聲才知道那邊出了事，我拍那張照片真沒有要褻瀆死者的意思，就是想有始有終，好給僱主一個交待。」
肖遇問道：「她走進攝影棚后，你有沒有再見過她？」
「沒有，不信你看我相機里的照片，最後幾張都是在電梯口拍的。」葉間指指相機說道，「我當時也被嚇了一跳，真沒想到出事的人會是她。」
「雇你跟拍的是什麼人？」肖遇一邊記錄一邊繼續問。
「我們一直在網上聯繫，沒見過面。」葉間翻出手機里的社交軟體，找到僱主ID，出示給肖遇看。對方所使用的頭像是死者照片，個人資料一看就是隨便填的，朋友圈裡全都是跟死者有關的圖片和新聞，沒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肖遇把他的手機拿過來，輸入自己的號碼保存好：「如果他再找你，馬上跟我聯繫。」
葉間看著通訊錄里多出來的那個號碼，酸溜溜說道：「肖警官，你還挺自來熟的呀。」
「你不是社區十佳青年嗎？」肖遇微笑著反問。
葉間真心覺得剛才那坑是給自己挖的，他轉了轉眼珠，嘿嘿笑道：「那我答應幫你們，相機是不是可以先還給我？」
「我們不會扣留證人的物品，不過這些照片涉及到死者隱私，你不能留下。」肖遇說道。
「那不行，我還要用它們交差呢！」葉間跟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
「你倒是挺誠信的。」肖遇嘲弄的說道。
「你別把鍋放我背上啊，誰都不想看到這種事發生，但命案是命案，生意歸生意，怎麼能擺到一塊說？我之前都已經答應對方了，當然要想辦法完成任務，你把照片拿走，我還怎麼交差，這不是存心砸我招牌嗎？」葉間神情激動，說得頭頭是道，最後還不忘記補充一句：「這些可是值二三千塊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