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不輟

  舉國全面抗戰已經持續了四年的時間,在這漫長的時光里,整個國家充斥著戰爭、轟炸、逃難,鮮血與死亡。災難如影隨形,所希冀的勝利和和平仍舊看不到曙光。其時,政府、軍隊與民眾已經陷入了極大的困境。


  巨大的戰爭消耗,日軍的封鎖,國民政府的工業、經濟愈發困難,軍隊補給不足,民眾生活亦是艱難。


  工業凋敝,物資補給嚴重不足,儘管軍隊在前方仍舊堅守陣地,抵禦著日軍的進攻,可是武器、彈藥的補充不足給國民軍帶來了很大的壓力甚至是災難。因為日德的戰略聯盟,國民軍再也不能夠從德國進口武器;而《中立法案》也導致國民政府不能夠從美國和歐洲進口武器,及至《中立法案》修訂,美國開始武器出口,卻要求自行運輸,現金結算,這對貧弱的國民政府來說,雖然也曾用貸款購買武器,然而,其能夠補給的比例太少。僅能依靠的外援也只有蘇聯的援助,亦是屈指可數。陸軍戰場上缺乏武器已經是平常事——之前在淞滬會戰、武漢會戰中還能夠進行攻擊的大炮都寥寥無幾,甚至只能近身作戰的盒子槍機關槍和子彈配備都不足。許多遭遇戰,國民軍依舊靠著近身肉搏,甚至拼刺刀在做著慘烈的抵抗。


  物資醫藥也嚴重匱乏,抗生素、麻藥常常是沒有供應。士兵受傷、生病得不到很好的醫治,出現很多的非戰傷亡……


  而後方,因為物資缺乏,物價飛漲,人們的生活也面臨著嚴重的困難。即使是如凌寒他們,一家數人在軍政部門、高校、醫院、報社工作,也是三個月不知肉味。


  二十九年的一斤米才七塊錢,到三十年新年時候,已經達到二十,肉更是匪夷所思的百,這教拿著幾百工資薪水的凌寒瞠目結舌——更何況,還有很多的士兵不過是一個月幾十的軍餉。政府只能籌措著供給平價米,保證重慶市民的基本生活。不飢餓,已經是頭等的大事。


  這些無一不影響著軍隊的士氣與民眾的士氣。


  ————


  因著凌晨去世,秋末凌華自香港而回重慶拜祭,年底凌豪與季雅和自美國而回,只是將孩子書琪託付給了在美國的朋友照顧。


  凌豪夫妻決意要留在國內工作生活,堅持不肯回美國,凌言與凌寒幾經勸解磨破了嘴皮子,甚至威逼利誘想盡了辦法,都是毫不奏效。


  「我們的國家被侵略,我們的同胞在受難,我們的故鄉都淪陷了,大哥為國犧牲,我卻還要在美國苟且偷生,二哥,三哥,你們覺得這樣的安排讓我有何臉面活在這個世上?你們覺得還是為我好,可是,你們考慮過我們的感受嗎?便是活著就活的坦蕩良心安么?在美國這樣的活著,我會一輩子生活在內疚中,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凌豪甚是激烈。


  凌寒對凌豪很是生氣,橫眉立目的訓斥他。


  「你能做什麼?之前在揚城,不過是你的社會實踐課程,入伍兩周。結果呢,你在軍營里吃飯都吃不下去……那會兒揚城還有肉燉菜,現在,前線部隊可是水煮青菜。」


  「別說是部隊,就是後方,物資匱乏到什麼程度?麵包買不起,肉買不起,水果雞蛋都是奢侈,小少爺,您不要添亂行不行?」


  「戰爭不是你做記者筆下的熱血激蕩就完了,是一日日的苦日子熬著,勒緊褲腰帶的餓著,還有時不時的面臨著轟炸,慌慌張張的要躲炸彈。每一次的轟炸幾乎都有人傷亡,那是災難隨時可能降臨的恐懼。不熱血也激揚,是人如螻蟻一般的……你留在這裡,你做好這樣的心裡準備嗎?」


  凌豪很是堅定。


  「我什麼都能接受,什麼苦都能吃得下,我不會走……」


  凌寒徹底束手無策。


  凌豪和季雅和加入中央日報社工作,開始在重慶工作生活。


  為了照顧尚在美國的書琪,看顧雲清與鄭蘊儀的孩子,凌寒拜託了林熙寧從中周旋,安排凌華出國。本來,凌寒有意同時安排凌華帶書琛和書璟兩個孩子出國,但是,凌言夫妻願意孩子在自己身邊長大,書琛亦是不願意離開,也只得作罷。書琛尚且懵懂,卻最是經歷戰爭的殘酷,他的父母皆是死於戰爭,可是,即使如此,書琛自小學到的,深深銘刻於心的是,「中國不亡,有我。」


  ————


  三十年的新年就在這樣氣氛中度過,陰冷的重慶,陰霾的天空,和看不到的未來。


  凌寒一向沒有操心過柴米油鹽之事,沐家的日常吃穿用度從來都是明俊和韓燕夫妻在打理。之前在揚城時候,家中的吃喝用度都是凌晨負責,一年幾千大洋留出來,若是再有大的花銷再另行支取,凌寒的薪水自己支配。凌晨自律甚嚴,沐家從來是比較節儉,自然也是夠用的;到武漢生活那一年,經濟也未曾很緊張;然而在重慶的時候,物價飛漲,按照往年做法,留著日常的家用便是很緊張。及至二十九年時候,未及年中,家裡公用的錢所剩無幾——這還是韓燕力求節約的情況下,肉蛋只是給孩子留的,便是日常的蔬菜,也大多是她在院子里種出來的。


  為安置揚城難民,凌言曾經組織過捐款,當時情勢緊張,急需要錢,一分錢都是買糧食買帳篷的救命錢,凌言與凌寒兩家的私人存款全部捐出去了,便是日常花銷,都是有一分錢都會盡量的周濟揚城難民,到最後,一家人竟然也陷入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幸虧也是有凌華與凌豪周濟了一些,才渡過難關。


  然而,年底凌華出國花銷很大,凌豪夫婦在國內薪水也不高,到了三十年過年的時候,真的生生過成了年關。


  七八十一斤的豬肉,二三十一斤的雞蛋,韓燕買了一小籃子菜,被明傑哀嚎著花了半個月的薪水。


  及至晚上吃飯,包了肉餡餃子還是只有書琛和書璟兩個孩子有份,煮了水雞蛋是給兩個孩子晚上加餐的夜宵。書璟才五歲,還是懵懂的年紀,吃著好吃的歡歡喜喜,書琛卻是不肯再吃了,說要留給弟弟。


  「書琛,你聽話。」凌寒耐著心說道。書琛三四歲的時候,有點嬰兒肥,肉肉的小臉蛋格外可愛,從離開揚城,書琛就清瘦了許多,及至八九歲了,看上去都是有些孱弱了。


  「二叔和三叔都不吃,是小弟弟吃的,我不吃,我不要大家特殊照顧我……」書琛格外的堅持。


  「書琛,你還沒有長大,等你長大了,長到三叔這般高的樣子,我們就不會特殊照顧你了。」凌寒極是耐心,幫書琛包了雞蛋,又遞水給他。


  書琛太是瘦弱,多少有點營養不良的感覺,凌寒原就是很內疚。他看著書琛吃下去,才是多了些笑意。


  戰端一開,那就是地無分南北,年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應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凌寒驀地想起這話,更是深深感慨。他們得結束這戰爭,結束這災難和無盡的犧牲。


  「書琛,你小時候長得肉乎乎的,可可愛了……那會兒你極愛用小臉蛋蹭叔叔,你得多吃點,長得高大壯實一點。看著你現在這個瘦弱的樣子,叔叔心裡很不好受。」


  凌寒盯著書琛,說道。


  「我怎麼不記得我肉乎乎的樣子啊?我不瘦的,很壯實呢,三叔,您看,我們是體育課鍛煉,我鍛煉多才瘦的……」


  書琛瞪大眼睛否認著。「三叔,您功夫極好的,您有時間教我好不好?」


  凌寒點頭:「好。等你再壯實點,有點力氣我就教你。你現在,你試試,掰腕子,你兩個手都抵不過我一個手的。」


  書琛自然是毫不示弱,可是,書琛才是八九歲的少年,力氣尤弱,自然是輕輕鬆鬆就被凌寒按倒。


  「服氣了吧……」凌寒輕笑道。「你爹爹的功夫才是極好的……」


  凌寒找到之前的照片,指著給書琛看。揚城沐家,兩三歲的書琛在母親的懷裡,果然還是一個嬰兒肥胖嘟嘟的孩子,在一樹梅花下笑著格外燦爛,父親站在母親的旁邊,亦是含笑看著妻兒。還有一組全家福的照片,一家人穿著新年新衣服,精神愉悅,眉開眼笑。


  此時再看,果然是恍若隔世。


  書琛垂著眉,滿是傷感。


  凌寒將書琛攏在懷裡,輕輕撫摸他的肩膀。


  「孩子,堅強些……你的父母,他們在天上看著你,是希望你過的好的。」


  書琛嗯嗯點頭,大眼睛中閃耀著明亮的星光。


  ————


  物價飛漲的勢頭繼續著,重慶開始對市民平價限量供應主糧,為了節省,幾個工作的大人都是在工作單位吃飽回家,在家裡不吃飯,節約糧食。年節將至,重慶行營的食堂有些糖,很快被人們哄搶一光,回家的路上,邵穎指著自己鼓鼓的口袋,得意洋洋的給凌寒看。凌寒也只能苦笑。


  凌寒到家時候,鄭文雄在家裡等他,一身軍裝,在跟凌言和凌豪說話。


  凌寒略是意外。


  「鄭司令,您怎麼來了?」


  「叫大哥,你怎麼規矩越來越多。」鄭文雄道。


  「大哥……」凌寒笑笑:「您這穿著軍裝,我就以為是公事兒。」


  「沒,我不是想穿著軍裝來,我是沒有不是軍裝的棉服了。」鄭文雄認真的說道。


  凌寒點點頭,表示理解,也不由得多了幾分沉重。


  前線的士兵們,冬天的冬衣不夠,這個凌寒是知道的。第五戰區靠北,下雪的時候了,士兵們還沒有棉衣,導致很多人凍傷,境況很是凄慘。關於此的申請和報告在重慶行營也有一堆,只是財政上供應不起,生產也跟不上。其中的困苦,鄭文雄知道,凌寒也知道。


  「我是跟你說個別的事兒,雖然我現在是買不起棉衣服了,但是我手裡頭確實還有一大筆錢,我得給你們交代一下……」鄭文雄鄭重的說道。


  「跟我們交代?您講。」凌寒道

  「其實,揚城的時候,稅收一直不高,我們的軍隊也沒有經商,與民爭利,軍費基本是財政撥過來夠用,沒有什麼積蓄的。就是後來易幟,國民政府給我們的軍費一直都比嫡系軍少,那會兒揚城財政還能補給。後來,到徐州戰場,後來揚城淪陷,這問題就大了。凌寒你在行營估計也知道,這軍費一直來呢,給到我們的比嫡系部隊的少太多了。就是第五戰區,咱們第四集團軍比第十一集團軍軍餉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更別說武器了……」


  鄭文雄嘆息著。


  凌寒點點頭:「這些我知道的。」


  這個問題由來已久,又很是複雜。


  起初一是國民軍與軍閥部隊打仗多年,積怨很深,互有傾軋,二是國民政府對非嫡系部隊的管控力很差,導致很多部隊續報人數冒領軍餉,於是,國民政府給的舊軍閥部隊的軍餉就少;後來抗戰一起,雖則可以放下仇恨,但是軍閥部隊的戰鬥力差,素質良莠不齊也是客觀,加上僧多粥少,各個戰區各個部隊都是軍餉軍備緊張,江文凱也沒有一碗水端平,是以,這就導致這個惡劣形勢就沿襲了下來了……


  凌寒可以想到,此時在北方駐防的鄭文雄是多麼困難。


  「二十六年抗戰初起,我們揚城軍擴軍到六萬人。現在集團軍總數不過三萬,可是,我們的傷亡人數是六萬……我們大部分的同鄉都回不到家鄉了,倒在了不知道什麼地方,他們的家人都不知道去哪裡收拾他們的屍骨……」


  鄭文雄感嘆著:「打仗戰死的是沒有辦法的事兒,但是,真格是非戰爭的死亡,那就是我們對不起兄弟們了……」


  「那自然是的,但凡是有一點辦法,都是要力保我們的袍澤兄弟。」凌寒道。「鄭大哥,您是有什麼事兒嗎?若是我幫得到,一定會幫您的。」


  「啊,倒不是教你幫忙,也算是了……是這樣的,之前司令在的時候,是一直用自己的錢在補貼軍餉的,說是老帥留下來了一筆錢,存在渣打銀行的。起初是一筆九十幾萬美元的存單,司令是每年定期取一筆,留作軍用。所以,之前雖然軍餉發的少些,有司令貼補著,兄弟們的軍餉也能給足,真的是過冬棉衣,入夏單衣,我們都委託著人在做。雖然說,打仗緊張的時候,也免不得挨餓受凍,但是日常著,我們還真沒有缺衣少糧過的。真的是司令的恩情……」


  凌寒瞬間瞭然,他望望凌豪,凌豪沖他點點頭。顯然,這是父親給凌豪的那批黃金,凌寒曾經專賣之後借給過文詩英,之後還給了凌晨。


  「司令一直都是很簡樸的人,你們兄弟最是知道的,他從來自律,那些奢侈享樂和他不沾邊,不是必要的花費,他都不會花。在軍隊里,也是跟士兵同吃同住,每天青菜窩窩頭……司令說,這筆錢可以花,他是一分錢都不會花的。」


  鄭文雄感嘆著。「其實,我們也覺得不該是這樣,可咱們是真窮啊,司令是捨不得兄弟們餓著肚子打仗……凌言,凌寒,按著說我不該說這個。你們看這個存單,存單是一直就放在參謀長那裡。這個存單上還有四十萬,這個是你們的,本來給你們的。先借第四集團軍用用,行不行?我們少用些,就兩萬……也未必還的起……」


  鄭文雄皺著眉頭,說著這番話尤是為難。


  凌言接過了存摺,看了看,遞給了凌寒。凌寒看都沒有看:


  「鄭大哥您別那麼說,之前是每年用度多少,買多少東西,您就還按照之前的來,算個數兒出來,我們兄弟去銀行把錢取出來。」凌寒沒有跟凌言與凌豪商議,卻是篤定的說。


  鄭文雄看看凌言與凌豪,二人也是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也不合適……這到底是你們私人的錢……這個……」鄭文雄猶豫著。「剛剛我在你家裡蹭了個晚飯,也是青菜豆腐湯,大家都不好過,我知道。」


  「舉國艱難,便是不分彼此,共渡難關。鄭大哥,我不用想也知道,部隊面臨的困難比我們多多。您在揚城軍近三十年,與沐家也是向來親近,都不必多說,不用客氣的。」凌寒道。


  「這事兒,凌言凌寒兄弟做得對。在後方採買的事兒,我和明傑一直聯絡,還想著今年怎麼您和老賀不吭聲了呢。這是你不應該了,該是早說……凌寒,你們回頭簽委託,教鄭師長先取三萬採買衣服吧。現在這個物價啊,早點買還便宜……」


  明俊一錘定音。


  鄭文雄感慨不已,鄭重的發誓,一定要正當的使用這些錢,一定打好後面的仗。


  凌寒刷刷的簽了委託書,交給凌豪明天去隨鄭師長處理這件事情。


  「我現在才明白,大哥比我想的不迂腐呢。要是當年我多信得過大哥一些,沒有事事跟大哥窮盡心機,也許不至於為了這些錢,鬧到那種地步……」


  凌寒說的是當年凌晨發現凌寒私自賣了黃金之後,曾經對他狠厲責罰。凌寒痛極,也曾刻薄的回應凌寒,是否就要為了這些錢打死他。兄弟曾是因此疏離冷漠了許多日。如今回憶兄弟間那些鬥智鬥狠的事情,凌寒萬分後悔。在這個家裡,他無疑是最叛逆的那個,等到他與大哥能互相體諒的時候,相處的機會並不很多了。


  「大哥跟我說這事兒的時候,是我出國之前。當時抗戰伊始,都在擴軍,揚城財政緊張,他一時也沒有解決辦法。可是情況危急,別無選擇。我自然也是毫無異議的。可他很是自責愧疚的,他覺得忤逆了父親……第一次去轉了錢那一夜,他在祠堂跪了一宿……」


  凌豪道,神色中也有戚戚然。


  凌寒皺眉,倒是有些不解。毫無疑問,父親最虧待的是大哥,大哥對父親的做法也頗為不滿,為什麼會覺得愧疚。大哥果然是滿腦子的忠孝之道的。


  「就是當著你,我也是要說,父親這樣的安排本來就太偏心了。自然,父親的遺產子侄輩沒有置喙的餘地,可是,心裡頭大家都是有個是非的。我便是動過這筆錢,也不覺得愧對父親,我只能承認沒有尊重你。只是大哥,他是何苦……」


  凌寒嘆息著,憑空多了一些不快。


  凌寒言辭激烈,凌豪低著頭,也不敢接話。


  「凌寒,父親的安排,大哥尚且是尊重的,你說這樣話,豈不是不孝!這本來就不是你該有想法的事兒,說是非的事兒!再是了,凌寒,你心裡覺得不快,怎麼能對小弟嚷嚷這些?要是大哥在,你且是不敢的。」


  凌言介面,斥責凌寒。


  凌寒皺皺眉,沒有說話。


  「沒事兒……」凌豪道。略是想了想:「我只記得爹爹待我的心意,就夠了。」


  凌寒悶悶的嗯了一聲,手按在凌豪的肩膀,權做是道歉。


  當晚,凌言與凌寒多說了一會兒話。凌言很贊同凌寒做主將那筆錢捐給第四集團軍的事情,但是,又嚴厲的批評他對凌豪的做法和對父親遺囑的態度。


  「你既然都自己意識到沒有足夠尊重凌豪,便更是多反思。凌豪開朗隨和,沒什麼心思,他本來就沒有你心機多,也不該欺負他,你是他三哥……」凌言道。


  「我沒有欺負他……」凌寒皺眉,不等凌言說完就打斷他的話。


  凌言不再說話,只是直直的瞪著凌寒,眼神已經很是嚴厲。


  「對不起,二哥……」凌寒低頭致歉。


  凌言一聲長嘆息:


  「我知道大哥去世之後,你的壓力很大。一家人,你都想護的周全……」凌言望著凌寒,斟酌著話。


  「你因著他沒有聽你的話回美國,一直很生氣。我知道你是為了保護他,可是,他到底二十幾歲的人了,他有他的想法,也有他的人生,你不該是那麼獨斷。」


  凌寒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凌寒猶記得在鄂北戰場時候,凌晨的囑咐,他們都希望凌豪可以在美國安全的生活。在大哥的心裡,對凌豪他是有遺憾的。歸根結底,凌豪的母親最終還是死於與凌晨的慘烈的鬥爭,我不殺伯樂,伯樂因我而死。凌豪畢竟是五六歲就失去了母親的。


  的確,凌寒很容易生凌豪的氣,對他專橫挑剔,就是想讓他走。他很想護著凌豪,可是,眼下的局勢,他沒有辦法護他周全。


  「如果大哥在的話,也許他能夠說服凌豪;或者能教導凌豪,更成熟周全些,亦或者,大哥能夠接受更多。說到底,我是恐懼也是軟弱。大哥原諒父親的,心中還有著孝道,我也做不到。是心裡寬廣如海的人,才能夠真的去包容去接受……」凌寒感嘆著。


  凌言深深的望著凌寒,沒有說話。凌寒是太心思靈透的人,這些話,一點就透,甚至,他原是明白不消多說的。


  之後,凌寒開誠布公的與凌豪交談,承認自己的極端與不妥當,表示願意尊重凌豪的選擇;凌豪亦是坦率,他在努力的做好本職的工作,宣傳抗日,鼓勵民心,他會為抗戰貢獻自己的力量。而他,也的確做到了——忍下了所有之前所不能忍的苦,做到比之前更優秀的事情。


  在最灰暗的日子裡,他們心中依舊閃耀著永不滅的光芒,在苦難中依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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