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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長空(2)

  當日上午,呼嘯的朔風中,武漢上空的能見度並不是很高,然而,日本空軍再度自安徽及江西起飛,轟炸武漢。


  國民軍空軍奉命迎戰。


  從美國的霍克-3,飛蘇聯的伊-15,伊-16,空軍飛行員來者不拒,皆是在短時間內高強度訓練,熟悉性能。他們的飛機緊缺,需要向國外採購,是以,他們更珍惜這些打仗的寶貝武器。


  漢口、孝感兩地的二十九架蘇制飛機同時升空,從去歲9月中旬之後,這是第一次空軍大規模組織作戰。飛機都是換了機型,身邊作戰的戰友換了十之七八,沒人說也不必說他們經歷了什麼,那些仇恨,都刻入了骨血。


  凌寒帶隊自漢口起飛,升空至2000米左右,在漢口上方迎擊敵軍。大隊分為了三個中隊,兩個中隊主要攻擊,一個中隊做掩護。極高的戰術配合,一個中隊成功圍住了一架敵機,然後密集開火射擊,將其擊落。這種作戰方式很是有效,凌寒再度與戰友配合,又擊落一架敵機,之後,隊伍雖然逐漸分散,卻能夠保持集中作戰模式。


  然而,三分鐘之後,日軍一個飛行機組過來,飛來的飛機竟然有十數架之多,已經不低於他們機組的規模。


  凌寒率先咬住了其中居中靠左側的一架飛機,戰友心領神會,瞬間衝散了日軍的對象,行成了一對一的周旋,日軍措不及防中,又有戰機被擊落。


  然而,日軍的部隊還是要多餘國民軍空軍,他們迅速的靠攏,想再作搏鬥。此時,自孝感機場起飛的飛機也已經趕到,對日軍飛機進行攻擊。


  國民隊二十餘架飛機對日軍二十餘架飛機在武漢上空針鋒相對的纏鬥。激烈時候,飛機自幾千米高空旋轉跌入五六百米的低空,旋即又昂揚之上,稍有喘息便發射子彈進攻,提防著四面八方可能出現的敵機與子彈,場面蔚為壯觀。


  十幾分鐘之後,日軍已經有十架飛機墜落,眼見是占不到便宜,日軍迅速逃竄。


  漢口機場,國民軍空軍亦有5架飛機在對戰中被擊落,第四大隊隊長在內的5名飛行員壯烈殉國。


  機場內,凌寒等將士一起為殉難的戰友默哀,哀悼。這是他們的儀式,轉回頭,便慶祝勝利,再不悲傷。


  他們沒有時間悲傷與緬懷,不知道下一次戰鬥什麼時候會來,也不知道下一場戰爭誰又不能夠活著走下飛機。


  武漢民眾在慶祝著空軍的勝利,這是自南京保衛戰之後,難得一次的勝利,讓人們揚眉吐氣,激勵信心與信念。


  漢口機場,凌寒與飛行員還在研判著空軍作戰地圖,討論著戰術的欠缺,對剛發生的戰鬥復盤。拿著飛機模型模擬著飛機飛的角度高度,討論著哪裡是做的極對的,哪裡是需要改善的。有些地方,意見不一,大家探討都很是激烈。


  冬天的天暗的早,凌寒他們在會議室探討的熱烈。天色暗了自然而然的開燈,依舊的說著,竟然不覺得夜已至。


  直到有傳令官匆匆的來找凌寒。


  「沐隊長,您家裡有電話過來,請先去趟醫院吧,武昌仁愛醫院,說您太太受傷了。」


  凌寒皺眉,心中大覺得不妙,卻仍舊強自鎮定著,與戰友道別。


  ————


  仁愛醫院。


  因為日本軍機轟炸武漢,傷員增多;以及有自戰場扯下來的傷病,是以,醫院人滿為患。很多在醫院治療的傷員就在院子里,樓道里等著,呻吟著,血染了衣服,甚是恐怖。


  凌寒心裡揪著,不知道曼卿到底是怎麼樣了。


  剛剛進到醫院大樓,門口有明傑在等他。


  「凌寒,大嫂和三嫂受傷了……大嫂還在搶救,三嫂,在病房……」


  「怎麼樣?」凌寒皺眉,問明傑。


  明傑咬著嘴唇:「還好,你問她……」


  兩人間的病房裡擺了有三張病床,有些擁擠占不開。病床用白色的布慢隔開,曼卿在最裡面的病房,蓋著潔白的被子,閉著眼睛。


  「曼卿……」凌寒喚曼卿,伸手握住她的手:「曼卿,你怎麼樣?」


  曼卿的手微微動,卻不肯睜眼睛,回應他。


  「你怎麼了?你說不了話?明傑,怎麼回事兒?」凌寒轉回頭問著。


  明傑抹了把淚,艱難的跟凌寒說起上午的事情。


  ————


  上午,空軍在與日軍對戰的過程中,曾經空投炸彈。其實,這一日,日軍幾十架次飛機也只有一兩架飛機投遞了那幾枚炸彈。


  然而,那幾枚炸彈恰巧落在了防空洞外的茶樓。已經是上午,在被反反覆復的空襲警報和解除警報刺激的有些麻木的人們,並沒有看到飛機時候,想,就是吃個早點幾分鐘的時間而已。


  然而,悲劇就已經發生。


  曼卿當時並不在茶樓,他們依舊在防空洞,眼睜睜的開著茶樓被炸,剛剛一起躲避空襲低二三十人哀嚎著,有人被炸傷了,腿被炸掉,上半身子攀爬著在地上爬;有彈片扎進了小孩子身上,小孩子哭著驚叫著,場面鮮血淋漓。


  曼卿等人毫不猶豫的衝出去打算救人。一直以來,躲避空襲的習慣,曼卿都是帶著急救包的。她安撫著小孩子,用繃帶給小孩子,包紮傷口,凌華小鳳等人也出來幫忙,查看著受傷的同胞,問詢著傷情,打算送他們去醫院搶救。


  飛機盤旋著,又再度投彈。


  炸彈再度落在茶樓附近,擊中了茶樓毗鄰的一間房屋。這片房屋兩次被炸彈擊中,轟然倒塌,碎石飛濺,大火熊熊燃燒……


  小鳳被炸彈殘片多處炸傷,而且被倒塌的濺起來的石塊擊中了頭部,當場昏迷。她昏迷之前,猶自將書琛按在了身下。曼卿炸彈擊中了腹部和大腿,亦是失血甚多。


  到醫院的時候,小鳳被拉去搶救,一直都沒有醒過來;曼卿雖然一直清醒著,卻是無力挽回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劇。


  曼卿的腹部受到創傷,只能緊急手術。儘管,經過了精細的手術,縫合,治療,但是,曼卿還是失去了腹中的孩子。並且,由於這次的受傷,她永遠的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手術結束,當麻醉的藥效過去之後,曼卿就急切的問詢著醫生自己的傷情。儘管醫生顧慮著她的心情,閃爍其詞,可是,卻依舊是瞞不過醫術精神的曼卿。


  知悉情況,曼卿淚水順著眼淚流,覺不到痛,也無力到哭不出聲。


  ————


  「曼卿,我知道你痛,傷肯定很疼的,沒事兒就好。人活著就好。曼卿……」


  凌寒握著曼卿的手,單腿半跪在曼卿的床邊,將她的手放在嘴邊輕吻

  曼卿睜開眼睛,盯著凌寒。她的先生一身戎裝,清瘦堅毅的面容,眼中都是關切與憐惜。


  「對不起……」曼卿聲音微弱,喃喃的。


  凌寒只看到曼卿的嘴唇在動,卻是聽不到她在講話,便湊在她嘴邊。


  「對不起……」曼卿艱難的又說了一句。


  凌寒一怔,淚水卻終是忍不住的順著臉頰淌落。


  「是我對不起你,我沒有保護好你……」


  「凌寒,我們的孩子沒有了,我們再也不會有孩子了……我的孩子……」曼卿終於失聲痛哭。


  「曼卿,曼卿,你在就好,有你就好……」凌寒撫摸著曼卿,幫她擦拭淚水,安撫著她。


  「是羅小鳳的家屬吧,她醒過來了,可能有話跟你們說……她失血過多,可能堅持不了太久了。」護士過來通知。


  凌寒騰的站起來:

  「我去看大嫂……」


  小鳳臉色如白紙一樣,沒有一點點血色。她的目光已經漸漸失了聚焦,看人都是模糊的。儘管是在醫生搶救下艱難的醒轉了,實際上意識卻很難集中了。


  「大嫂!」凌寒與明傑衝進小鳳搶救的病房,子衿牽著書琛也走了進來。


  「娘,娘……」書琛一天見不到母親已經很是驚恐,此時看到母親馬上撲了過去。


  「寶兒……」小鳳張張嘴,可是聲音卻很微弱。


  「娘,娘,你病了嗎?你好起來,你陪書琛……書琛乖的,娘……」


  書琛抱著小鳳的脖子,蹭著。


  小鳳眼前一黑,卻是說不出話。


  凌寒一把把書琛從小鳳身上拉下來:


  「書琛你乖,聽你娘說話……大嫂……」凌寒半跪在床頭,湊在小鳳的身邊,說道。


  小鳳努力的想看清楚書琛的樣子,伸手想去摸書琛的臉蛋兒。可是,她已經是看不清楚了,先摸到了書琛的頭上,然後又胡亂的摸到了書琛的眼睛上。


  「寶,娘,可能照顧不了你,你,聽爹爹和叔叔的話,乖啊……」


  「書琛乖乖的,娘,你快點好起來,書琛乖,再也不惹你生氣……」書琛拉著小鳳的手,驚恐的說道。這段逃難的日子,這個才四五歲的孩子見識了太多,隱約的意識里,他已經知道發生了恐怖的事情。


  「凌寒,你大哥一直太忙,照顧不到書琛。書琛喜歡你,你,要是能夠照看就多照看他啊,拜託你了……」小鳳說話很是艱難,斷斷續續。


  「大嫂,你放心吧。只要有凌寒在,就絕對不會教書琛失於照料。」凌寒鄭重回答。


  小鳳眨了眨眼睛,只當回應。她勉強露出一個慘白的笑容:


  「好,有你們真好。凌寒,請你告訴大少爺,我十來歲的時候就在沐家生活,大少爺在我心裡頭就是山嶽一般巍峨的男人,是這個家的支柱。從小時候,我就看著他為這個家奔波受苦。大爺那麼能幹,可也做的那麼勞累那麼難,我就很想能幫他做些什麼……能夠照顧他陪他這些年頭,這輩子,也是值得的。我,挺幸運的……」


  小鳳說的是當年他初來沐家對凌晨的稱呼,她的眼中,一定又再看到那個她仰慕愛慕的男人。她未必看到他在外面的威風八面,卻是最知道他所付出的努力辛苦,承受的壓力煎熬,所以,她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他,陪伴他,不曾一字委屈。


  小鳳的笑容漸漸的凝固,她的眼前越來越模糊,徒勞無功的眯著眼睛想看到眼前的愛子和親人,可是卻是越來越無力。


  小鳳閉上了眼睛。


  「娘,娘……」


  書琛撲到小鳳的身上,哭喊著。


  凌寒抱過來書琛,書琛卻掙扎著,想繼續去喚醒母親,被凌寒按住。


  「書琛,你聽話,別鬧。母親不在了,你要長大,要乖一些,讓她走的心安,好不好?」


  書琛聽得似懂非懂,可是,看著凌寒的神色格外的嚴肅,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書琛,跪下,給你娘磕三個頭,送她走」。


  凌寒說著,也跪在地上,按著書琛一起,磕了三個頭。


  凌言處理公務,一直在奔走,及至更晚一些才得到家人的通知,趕到醫院。二人做主,將小鳳火化,骨灰暫時安置在嶽麓山的一個廟裡。


  戰爭年代,死亡如此猝不及防,悲傷刻骨,可是再沒有繁複隆重的儀式。


  凌言凌寒兄弟將小鳳亡故的事情致電凌晨,表示著悲痛、愧疚與自責,凌晨那邊是長長的壓抑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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