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血戰(4)
凌寒與杜哲旅長一起,從南關方向向第三團駐地進發。
第三團此時面臨著自北關方面而來的日方軍隊的猛烈炮火襲擊。唐義州撤退的太過倉促,第三團是猝不及防之下遭到了進攻。第三團的身後是南關,是進入北平城的要道。身負職責的第三團倉促迎戰,未肯後退。
日軍幾次衝鋒,都被第三團士兵英勇的打退了,在陣地上橫七豎八地丟下一具具屍體。然而,第三團傷亡同樣慘重——日方的炮火猛烈,許多士兵都未及躲閃未及抗爭就倒在了才修建好的工事里。
而黃子明在潮河河畔經高梁嶺進攻將軍樓的戰爭尤其慘烈。
高梁嶺的壕溝里,日本架起了機關槍進攻。第十五師的士兵幾次嘗試著進攻都被打退。黃子明持槍,帶著手榴彈,引著士兵向前沖。
子彈亂飛,不斷的有人倒下。一個炸彈飛來,沙石飛起,黃子明和周圍的士兵應聲倒地。
再站起來到時候,黃子明的肩頭,大腿都被彈片擊中,一身是血。顧不得包紮,黃子明鎮定指揮著士兵繼續向前進攻。
眼見師長浴血而戰,士兵士氣鼓舞,奮勇向前,生生殺出一條血路,佔據了高梁嶺。
然而,黃子明率隊將將至高梁嶺,卻又遭逢將軍樓方向而來的日方的襲擊。
黃子明毫不示弱,指揮部隊猛烈還擊。高梁嶺地勢較高,又有壕溝作掩護,是以,雖然他們依舊沒有機會搶佔將軍樓,但是,佔據這個高地,打退了日軍輪番的進攻。此一役中,團長也被炸彈炸傷,當場犧牲。
東線,凌寒與杜哲帶隊,打退了日軍對第三團的進攻,之後與第三團會和,按照計劃退守南關。
黃子明部與日本關東軍在高梁嶺激戰後,也退守南關。
古北口長城血戰三日,東北軍撤回北平,之後移駐宣化方向;第十五師英勇作戰,與日軍激戰,最後撤退至南關一帶。日方傷亡慘重,並沒有立即尾隨進攻。
在此一役中,奉黃子明之命在帽子山哨所執勤的士兵由於通訊中斷,沒有及時收到撤退的命令,在帽子山哨所,血戰到最後一刻。他們一次次打退日軍的進攻,最開始是機槍射擊,手榴彈,之後是手槍,最後,他們從山上往下扔石頭砸日軍,及至到日軍迫近,他們拼刺刀,肉搏……七名士兵,共殺敵一百六七人,傷四百餘人……
凌寒在南關見到一身血衣的黃子明。
原是聽說黃子明受傷,卻不料傷勢如此之重。彈片深入身體,重傷口達五處之多。雖然經過簡單的包紮,但是,因為一直在指揮戰鬥,並沒有很好的止血。失血過多,黃子明陷入了昏迷。凌寒與旅長杜哲安排送黃子明到協和醫院救治。旋即,凌寒也收到命令,回北平復命。
凌寒徑直回順承王府見雲清。
凌寒去到古北口戰場不過四日有餘,卻經歷了古北口最激烈的戰鬥。見到了將士們殊死作戰,也見到了同袍澤的不告而退,望風而逃。
一身軍裝沾染戰火塵灰,早看不出樣子,幾日未歇息,凌寒滿眼的血絲,滿身疲累。
雲清看著眼前的凌寒,也甚是感嘆。
「凌寒復命!」凌寒微微調整身姿,立正,緩緩的敬禮。
雲清搖搖頭:「不必了。謝謝你,凌寒。古北口戰鬥打的很好!你做的很好!」
凌寒沉默,不知該如何回話。
東北軍的表現如何,雲清必然心中有數。日軍不是不可戰勝,國軍不是不能打仗不能保家衛國,但是,如何的委任將領,長官如何的指揮戰鬥,這仗怎麼打,絕非輕而易舉的事兒。這些問題,眼下,應該自江文凱,都沒人能回答。
凌寒能拼力一戰,十五軍作戰英勇,在長城上揮灑熱血,可是,這樣的很好,遠不夠。
「南京政府的命令已經發出,我已經卸任了。南京政府拍何清和任軍事委員會北平分會主任,唐淮任副主任,全權負責平津戰爭事宜。我即日去上海,轉道出國訪問。」雲清緩緩道。
凌寒的目光不由得一寒。
「怎麼?雲清哥辭職下野還不夠?必須要出國嗎?」
「我在國內,不是什麼好事兒。現在輿論洶洶,我待下去也未必安全。國人都恨不得我死了才好,我也快要被唾沫湮滅了……出國,多去見識見識外頭的世界,看看國外是怎麼樣的政治,也挺好的。」雲清緩緩道,他自己跺著步子,坐到了椅子上。
「是你自己的意思,還是江先生的意思?」凌寒追問。
這些堂而皇之的話,真假兼而有之,凌寒聽不進去。
雲清苦笑,凌寒這一臉疲累的樣子,倒是依舊的凌厲。
「江先生有這個意思,我自己也願意,你別這樣……我知道你擔心我。放心吧,我會保重的。你們的仗打的這麼精彩,這麼厲害,很好。我相信以後,你們會更厲害!就算是我不在這個位置上,不再是軍人,不能打仗,我也相信你們等趕走日本人,能夠奪回來我的故鄉。凌寒,我等著看!」
雲清打起精神說道。
凌寒點點頭:「好!你這麼想,就好!出國是怎麼樣的安排?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雲清搖頭:「不用,你不能去。你還要留在國內打仗啊!」
自此一去,雲清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是怎麼樣的境地,未來茫茫,他實在沒有理由再耽擱凌寒的前途了。
眼前的人,一身的風塵,自戰場而來,帶著硝煙的氣息,血腥的氣息,可是,他標準的軍人站姿,堂堂正正的站在這個古舊的客廳里,有著不一樣的光芒。是如凌寒這樣的軍人,是雲清眼中的希望。
凌寒點點頭,沒有說話。
「我的孩子們跟我一起去,青嵐姐,和蘊儀……從上海走,我明天就赴上海。你今天休息一下,明天我們一起去上海吧。然後你從上海回揚城,怎麼樣?」
雲清問道。
凌寒點點頭:「好。」
雲清同去的人是他的家人,顯然,雲清是不知道這一番的放逐是什麼時候能夠回來的了。凌寒心中鬱結萬千,無限的愁苦愁悶,卻也是一個字說不出來。
他自揚城而來,很希望能夠漂漂亮亮的幫雲清打一場勝仗,顯然,他也是沒有做到的。
的確,雲清做錯了很多事情,作為主將,他需要負全部的責任。選用了常升這樣的人作為封疆大吏,部下幾無可靠能打仗的人,軍心潰散,一擊即潰……這些,他都無可逃避的應該被指責。
雲清無可以自辯,也沒有一語辯白。他承擔一些,甘願下野去國。
凌寒冷眼看著,也知道雲清此去並無可以轉圜的地步。可是,他最是懂得,雲清的無可奈何,無能為力,他知悉雲清的拼勁全力,心底無私,尤是,凌寒格外的心痛。
秦皇島被日軍佔據了,他們的飛機都被炸毀在了空軍基地的停機坪,沒有來得及起飛,他們的夢想都一一被摧毀,破碎的灰飛煙滅。這一路,他們失去了親人,健康,承受了那麼多的痛苦,都無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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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換了衣服,拖著一身疲累,倉促去協和醫院看望了黃子明。
黃子明已經蘇醒,脫離了危險。十五師暫時由杜哲作為代師長在南關防守,黃子明安心在協和醫院養傷。黃子明的英勇作戰,得到了江文凱的嘉獎,更成為協和醫院的醫護人員中的英雄,被好生照料。
凌寒向他告別,說著回揚城的情況。黃子明熱烈的邀約凌寒,他日一定要一定作戰打鬼子!凌寒點頭響應。
黃昏時分,凌寒買了些禮物,去往曼卿家裡拜訪。回到北平數日,凌寒連北平自己的家裡都沒有時間回去,更被說去拜訪丈人。恰逢著周末,幾個姐姐姐夫帶孩子回家,家裡很是熱鬧。
仗打的不如人意,局勢人心惶惶,作為參戰而有戰敗的人員,凌寒是一邊被數落一邊被問詢情況。滿大街的謾罵批評,凌寒聲聲入耳,卻早已經是被磨礪的心志堅定,是以他們的抱怨數落都不在意。倒是家裡人的安排,凌寒也多留了些心:
「現在還說不好日本會不會進攻北平城,也說不準這仗會怎麼樣。現在國民政府與日本方面開始接觸和談了,但是,能不能達成協議,這是兩說。就算是達成協議,撕毀協議也是不需要什麼時間的。東北丟了,熱河丟了,北平的確是在前線。要是父親覺得不安全,去揚城也好……曼卿也在揚城,倒是可以互相照顧……」
「你們這打仗的人就先想著跑了啊……不,我哪兒也不去!」陸父格外的執拗、
凌寒點點頭,陪笑著:
「並沒有是想著不打仗就逃跑這些的……只是這局勢不太穩定的,也說不準……想著父親去揚城,是和曼卿能夠見面相守。我一直很忙,在外奔波,也難得陪曼卿回家看望老人。即使曼卿在揚城,常常也怪悶的。父親和母親能去揚城小住,一家人住在一起,也多些歡愉啊。」
「那不用了,我們不去。你們是有心的,我們都知道了。你們呀,有時間就回來看看,沒時間也就算了。孩子大了,你們都有你們自己的事兒,我們能照顧自己,就不給你們添亂了。倒是凌寒,你這在戰場上拼殺,得千萬小心啊……我前幾日看著街頭多了不少傷員,就可怕你也受傷了。都是年輕的孩子們啊……」陸母很是和氣。
「放心吧,母親,我會注意的。」凌寒連聲道。
儘管凌寒說的輕鬆,陸家長輩也都是天下父母心的擔憂,少不得一番的叮嚀囑咐。凌寒只沉聲應著,語氣溫和,態度恭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