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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雨欲來(7)

  凌寒傷重之下,不能開車,托凌華公司的司機老周送他去南京。凌寒走路都是牽強,看的老周也不落忍:


  「沐先生怎麼就這麼著急不能緩緩么?那邊的人都不好對付,得養好了身體養足了精神再去的。」老周道,老周三十幾歲的年紀,是個很厚道的人。「也是沐總經理不在,若是她在的,一定是不允許你去的。之前在公司,總經理就常常看著報紙發獃,說是他的兄弟在戰場上打仗,她很是不放心呢……」


  凌寒笑笑:


  「哪能是周大哥說的這樣呢……我也沒啥大事兒。我的傷,你別跟大姐多說,免得她難過。我讓大姐費心不少,是我對不起她呢。」


  「你有這個心,大小姐也沒有白白的心疼你。」老周道。


  並沒有幾年的時間,那個在文詩英身旁的秘書已經是這個國家的掌權者。江文凱永遠的精力旺盛,目光灼灼,激烈而強硬,自信而固執。沉下僚時候,他心機深沉,謀略頗遠,結交四方的人,黑白兩道,官吏民匪,面對那些對他不以為然的人,他永遠裝作漫不經心,等閑視之;面對那些器重他的人,他總是能把握住機會。彼此,文詩英身邊的英才眾多,江文凱絕對不是最出色的那一個,但是,在他費盡心機的經營之下,他是笑到了最後的那一個。


  江文凱總是言辭爍爍,似乎很願意的與人敞開胸懷的結交,但是,凌寒又覺得他往往是交淺言深。江文凱的心機頗深,那種與誰都是笑臉,處處都是算計,也不是凌寒所欣賞的風度。是以,凌寒與他關係一直不算很親厚,後來兩人更為了曼卿大打出手,彼此芥蒂很深。


  凌寒想起來許遠征在世的時候,曾經頗為看重江文凱。「如果你是他,是普通的商販人家出身,沒有過人的背景,沒有顯赫的高門身世,你能不能如他一下隱忍,堅韌不拔,用心經營,然後站到高位呢?一個世家大少爺,你不懂這些,也做不到。」


  站在總統府前,求見江文凱,凌寒不由得感嘆。


  不出所料,警衛傳達的話是江先生在忙,沒有時間一見。


  江文凱必然是知道自己去見他的目的,凌寒也料到自己見到江文凱絕對不容易。是凌寒自己把把柄交在了江文凱的手上,那麼,要怎麼樣的利用怎麼樣的折騰一番,江文凱還是有一番算計,還是說了算的。


  「那我在這裡等。等總司令不忙的時候,我再去拜見他。」凌寒道。


  站在門口,站了半個小時,對於有傷在身的凌寒來說,不啻於是酷刑。但是凌寒知道,自己不能走,也無路可退。


  只能他站在前面,去跟江文凱講清楚事情,才不會連累揚城。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能功虧一簣。


  兩三日之後,雲清就會到南京述職。


  今天他禮數周全,那麼,等雲清來了,也自然好幫他說話,事情總是會解決的。


  凌寒雖然是苦痛,但是並不悲觀。


  凌寒實在是站不住,撐著坐到了門口不遠處的汽車上。車門開著,凌寒默默的坐著,不打算走。


  凌寒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江文凱必然是都會知道的。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


  從午後到黃昏,凌寒幾次去問警衛,警衛只說通傳過了。


  「那會兒總司令在辦公室,侍從室的人問過了,說沒空見你。而且司令沒有說會不會見你,所以不肯放你進去總統府。」


  警衛知道凌寒的身份,倒是頗為客氣。


  凌寒無奈,只能點頭,繼續等著。


  「你要不然先回去吧,我看你臉色也不好,這麼等下去也……或者你去對面新民飯店住下?要是總司令想見你,到時候再找你過來。」警衛道。


  警衛看出來凌寒行動不便,臉色蒼白,斟酌著說道。


  雖然警衛說的很是委婉,但是凌寒也聽得出來,江文凱儼然是沒有打算見他。


  不管江文凱見與不見,這才是黃昏,他還是不能走。


  「謝謝你……我沒事兒,我再等會兒。」


  凌寒和氣的說道,沒有不耐煩,依舊的溫潤坦蕩。


  凌寒前來南京政府求見江文凱,自然是有些負荊請罪的意味,也盡最大努力,想把影響限制在最小的範圍內。但是,他自問,真的錯了么?他自然也不是那麼覺得的。


  所謂的清理黨務也好,打擊赤黨也好,凌寒都是很不以為然的。清理黨務最大的意義大概就是排除異己,爭權奪利而已。文詩英在世時候,江文凱並不是特別被看重的繼承者,尚有王晨等人能夠與之匹敵競爭,更有一些老人很是不服氣。江文凱繼任以來,打壓老派人員,分化新派勢力,又利用清理黨務打擊了很多反對自己的人,鞏固了自己的勢力。這個行動,幾分為公,幾分為私,怕也是沒人說清。至於打擊赤黨,那本曾經也南方軍的聯盟,轉回頭就要你死我活,實在是難以服眾。


  雖然是統一了國境,但是,依舊內部征伐,依舊是同胞的殊死鬥爭,凌寒只覺得痛恨,心寒。


  《申報》的編輯,不過也是江文凱這些大計中的棋子,在這樣的政治洶湧的浪潮中,甚至沒有幾朵水花。


  凌豪只是誤入的人,對政治的風險和複雜一無所知,卻被刑訊逼供,甚至被用來對付凌晨與揚城,想消減揚城的勢力。這層層的陷阱,險惡的用心,讓凌寒所不恥。


  然而,凌寒不是凌豪,不是單純耿直的青年。他懂得政治的殘酷。


  儘管,凌寒心中對江文凱私人感情痛恨至極,公心上也不以為然,但是凌寒知道形勢比人強,更知道,在這個局中,太多的迫不得已。他與大哥身後是揚城,他們牽涉的局中是複雜的政治。揚城完全不能匹敵一國首領的江文凱,於是,一個人的思想與驕傲不值一提,他只能低頭認錯。


  沒有不甘心也沒有憤恨,凌寒站在南京總統府前,很是平靜。


  忽然,從不遠處過來了兩輛車,都是西服革履,然而,卻是面漏凶光,配著槍。


  「偵查社,你是沐凌寒吧,跟我們走一趟吧!」


  為首的人說道。


  凌寒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了過來。


  「沐先生,怎麼事兒?」老周看到凌寒被人圍住,連忙沖了過來。


  凌寒搖搖頭:「沒事兒,偵查社的兄弟找我過去了解情況。我本來也是該給偵查社的兄弟們一個交代的。你回去吧,不用著急也不必跟大姐和我大哥說。你送我到南京的工作已經完成了,沒你的事兒了……」


  凌寒面色如常。儘管知道凶多吉少,但是凌寒也不願意露出半分的怯懦。


  更何況,在總府的門口帶走自己,江文凱是做給大哥看,是做給南京政府的人,以及更多的封疆大吏看的。江文凱誠心為難他,凌寒也是意料之中的。但是,這麼大庭廣眾之下帶走自己,凌寒更確定江文凱也不會太過激的。


  打一巴掌給幾個棗,恩威並重,江文凱的套路還真是不少。


  「可是,先生你……」老周不甘心的問著。


  「我沒事兒……你回去吧。」凌寒道,看著偵查社的人:「我跟你們走,煩請兄弟帶個路。」


  偵查社對凌寒的鎮定與從容過也是有些意外:「上車吧,請……」


  凌寒點點頭:「謝了……」


  凌寒略是緩緩的撐著一步步的走去。


  「你快點啊,磨磨蹭蹭幹啥……」一個人催促道,伸手推了凌寒一把。


  偵查社上海分社社長徐海東被凌寒扣押,要挾放人的事情在偵查社的內部已經傳遍了。這件事情讓偵查社上下很是臉上無光,覺得這件事情是奇恥大辱。是以,他們對這個敢輕視算計偵查社的沐凌寒早已經恨之入骨。


  聽到總統府的傳訊,要求他們逮捕凌寒,偵查社非常痛快,立即趕來,一個個的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雖然他們曾經被提示,不要對凌寒採用過激的手段,但是,藉機為難凌寒一下,出一口氣,自然也是題中之義。


  看到凌寒如此配合被捕,他們大有力氣沒有使出來的怨念,藉機推搡著凌寒,也只當出一口心頭惡氣。


  然而,寒傷重,被這樣一推,難以站穩,一下子摔倒在地,膝蓋重重的著地,痛徹心扉。凌寒一下子眼睛里逼出來了眼淚。他咬著嘴唇,才沒有呼出聲,手扶著地,緩了緩,想站起來,只是劇痛之下,站起來都很困難。


  「沐先生……」老周喊了一聲,心痛不已,想去扶凌寒,卻被偵查社的人攔住。


  「放開我,沐先生有傷……」


  老周推搡著他們,卻被兩個訓練有素的偵查社的人一把按住,制服了。


  「老周,我沒事兒……」凌寒強撐著,咬牙站了起來,身子猶自有些顫顫巍巍,努力的站穩當。


  「放了他,跟他又沒關係,我,自己上車……」


  凌寒道,不去回看老周。


  強撐著,凌寒一步步的挪到了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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