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風玉露
一柄槍指在綠蘿的腰際,綠蘿微微揚了揚頭,神色依舊,沒有悲喜,沒有恐懼。
槍收了。
「你的情郎變心了。」伊藤道。乾澀而不標準的漢語,在綠蘿聽來很是厭惡。
「那是他的妻子,這並沒有什麼可遺憾,有什麼不正常的。這些事情,我都能夠預料會發生的,是你們想錯了。」
綠蘿不在乎的說道。
「我相信,綠子君的心裡一定是不愉快的。是那麼優秀而體貼的男子,你們有那麼美好而又是充滿了溫情的回憶。他是最可能給你幸福的人,就這樣與別人恩愛……綠子君不遺憾嗎?」
伊藤道。
綠蘿抱了抱肩膀,抵禦著外頭的風。
「世上最無能為力的事情,是變了心的愛人。這話我以前總是跟人家說,現在想想,也說給自己,還是對的。很遺憾,你不能夠再利用我跟他的關係了……」
一邊說著,綠蘿很自然從提包里取了煙,自顧自的點著了火,吐出一團團煙圈。
在被伊藤脅迫至北平軟禁的日子裡,百無聊賴的綠蘿又開始往時吸煙的日子。如果教凌寒知道,他一定格外失望了。
還是不要見了……
隔著煙霧繚繞,綠蘿美麗的大眼睛瞪得大大的,閃著溫潤的光。
不要見了,你去過你的幸福的人生。自此之後,就算是不見,就算是再怎麼樣的黑暗無光的地獄里生活,我也是無遺憾了。
你從來都是我心中和人生最亮的光。
綠蘿吸著煙,默默的念著。
伊藤原是打算讓綠蘿與凌寒見面,此情此景,也知道毫無意義。伊藤指示著綠蘿坐到了旁邊的商務別克車。
車啟動,綠蘿不由得回望。
綠蘿看到,凌寒忽然跑到街頭、張望著,失望的獃獃站著,後來又看到曼卿追了過來……
伊藤的車掉頭,在凌寒身邊路過,可是,他依舊沒有看到坐在車裡的綠蘿。
伊藤不自覺的向綠蘿靠了靠,被綠蘿嫌棄的推開。
「你也別總是一副千金小姐的樣子,沒有你,我們的協議照樣簽到了。沒有你,也可以辦成許多事兒。帝國,不是非需要你不可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伊藤道。
漢語在他口中說出來並不流利,一個字一個的吐出,可是,他卻依舊用這樣的方式說著俗語。
「我沒有了利用的價值,那你就殺了我……」綠蘿眼冰冷。
北平的房子雖然一直都有劉叔夫妻照顧,但是,也僅僅是幾間房間有取暖,凌寒的房間原是沒有爐子的。因著他們夫妻來住,劉叔和凌寒倆個人生活,放炭火,好生收拾了一通,才暖和一些。
及至晚上,曼卿與凌寒入睡,屋子裡的爐火燒的也不旺。被褥太久都沒有人蓋了,也是涼的很。曼卿緊緊靠在凌寒的身上,凌寒抱著她,兩個人依偎著取暖。
「我去拿一床杯子,再搭上一些吧。」凌寒道。
「別了……再蓋上被子太重了,出不過氣兒來。過會兒被窩暖和就好了。」
曼卿凍得縮在凌寒的懷裡。
身體相互依靠,彼此的體溫互相取暖,倒是不多時,暖和了很多。
曼卿開始若有若無的撩撥凌寒,手指在他胸前劃過,感覺到他身體突然的緊張。手放在他的肋骨處:
「你怎麼越發的瘦了,這骨頭摸得都很清楚。」曼卿道。
凌寒嗯了一聲,只當是回復。
「凌寒,我們生一個寶寶吧……我想跟你生一個孩子,我們自己的孩子。」曼卿在凌寒耳邊,吹起如蘭,忽的又親吻他。
凌寒被曼卿撩撥著,渾身有些顫粟,一把握住她的手,將她按在身下。
曼卿痴痴的笑著,惡作劇得逞的得意。
凌寒俯身親吻她的嘴唇,深深一吻……
——
戰爭結束,雲清這邊情況也基本穩定了,凌寒也打算攜曼卿回揚城。
只是,即使是要走,凌寒心裡也是格外的忐忑。雲清仍舊虛弱不堪,常常是整夜咳嗽,他的健康漸漸的被侵蝕,那種虛弱完全不是不及而立之年的青年的樣子;更讓凌寒擔心的是雲清的頹喪與毫無鬥志。
凌寒知道,雲清所經歷的事情,所感受到的打擊,不是身外人能夠理解的。他也只能是一次次的勸解他。凌寒同情他的遭遇,感受他的痛苦,可是,誰也不能替代他的感受。
告別雲清,凌寒與曼卿的情緒都有些低落。
儘管,雲清依舊是溫和含笑的跟他們道別,甚至,仍舊是非常周到的給曼卿送了禮物,只是那種疲憊和倦意,是任誰都能看在眼裡的。
收拾好了行禮,從家中去車站。有一個送信的過來,說是要送信給凌寒。
凌寒略是詫異,自己很少在北平,誰會把信寫到北平呢?
凌寒拆開信封,是一張新年賀卡。
清秀的字體,寥寥數語的祝福,還有那個落款,綠蘿,讓凌寒不由得攥緊了賀卡。
曼卿看到凌寒微微變色,問:「怎麼了?」
她湊到凌寒身側,看著賀卡,眼睛眨了眨。
「她果然是在北平呀,你要去見她嗎?她沒有留地址,你知道她在那兒?」
曼卿問道,曼卿伸出手抓住了凌寒的大衣的衣襟。她只是輕輕的觸著衣襟,並不敢用力的樣子。
「凌寒……」
「我不知道她在哪兒,她也應該是不想讓我知道的。她自己從秦皇島離開,可能是怕我擔心,給我報平安吧。曼卿,走吧,我們回家。」
凌寒道,據實以對。他心中一直挂念著綠蘿,終於,在臨行前收到他的賀卡,他也覺得安心了不少。
曼卿點點頭,應著。如一個得到了肯定和獎賞的孩子,但是又覺得不便表露出高興,只是目光亮了很多。她知道,凌寒也是在努力的留在她身邊,維護他們的感情的。
——
雲清是與人為善,素來人緣很好的。他在北平呆了幾天,便是有很多朋友來探望。
初時雲清是不願意見人的,只是過了幾日之後,仍有之前他拒絕的人也再次的來探望,都是舊朋老友,便是也請他們坐坐。
只是他過分虛弱,也不多話。
這一日,外交部的楊銳與太太鄭蘊娜同來,與他們一起到的還有洋娃娃一般漂亮可愛的鄭蘊儀。
鄭蘊儀穿著淺粉色洋裝,是最亮眼的顏色。頭髮卷卷的垂在耳側,仍舊是未說話,就已經笑的樣子。她的眼睛格外明亮,關切的看著雲清。
「我聽說你病了,嚇得不得了,你還好嗎?」
雲清眼睛眨了眨:「我挺好,倒是讓angel擔心,實在很抱歉了。」
「她聽說你病了,跟我念叨了很久說要來見你,我也是實在拗不過她了……」鄭蘊娜道。
「雲清先生是我的朋友,我擔心他,當然是要來探望……」鄭蘊儀道。
雲清淺笑著,卻不由得咳嗽著。
有傭人遞了紙巾盒水,雲清咳了很久才止住了咳嗽。
鄭蘊娜走到雲清的身側,很自然的幫捶了捶背。
「謝謝……」雲清有些不好意思。
鄭蘊儀已經是泫然欲泣:「我看你都覺得你是痛苦萬分,可是不能為你分擔萬一、你生病真是讓人難過的事情,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呀。」
「沒事兒的,很快會好的。」雲清道。看看鄭蘊儀,略是不好意思的看看鄭蘊娜與楊銳。
之前鄭蘊儀在秦皇島與朋友們玩耍,他曾安排鄭蘊儀住在他海邊的別墅,被報紙拍到,還是一番炒作。雲清將市面的報紙都去買了報紙回來,又對記者一番威脅,才是平息。之後,雲清雖然也曾經偶爾想起這個清如水的小女孩,但是,卻不想影響她,便是刻意的沒有聯繫。
鄭蘊儀回到北平之後,也曾被父母嚴令,之後又在燕京大學讀書,便是也沒有再見雲清。他從報紙上關心著這個年輕將軍的信息,報紙上的照片都有被他收集到,她開始關心戰爭這個她從來不理解的事情。直到聽說他來到了北平,她便是按捺不住,一定要來見他。
「咳咳……咳咳……」雲清的話一多,便是咳嗽著。咳嗽的很久,雲清的臉色有不正常的潮紅。
「楊先生,楊太太,鄭小姐,先生的病實在不方便多說話。」邵陽解釋著。
鄭蘊娜表示理解,撫著鄭蘊儀的肩膀:「我們不要打擾章先生太久了,這對他養病不利的,我們先告辭,改日來看望他好不好?」
「是肺炎嗎?我們讀書的時候,都學過緊急的護理,我也會一些護理的。我來照顧章先生好不好?」鄭蘊儀問著,直視著雲清,眼睛一會兒都不肯離開他。
「這……」鄭蘊娜腦子嗡了一聲。她一個未婚的少女住在雲清這裡照顧她,這自然是不行的,不過,這話由她說並不合適。
「哪能勞煩我們最可愛的小公主的照顧呢?小公主去好好的讀書玩耍……等我病號了,請你跳舞。」雲清道,嘴角含笑,目光中都是寵溺。
「那,你快點好哦……越好了哦……」
鄭蘊儀道。
「好。君子一言!」雲清道。
邵陽看著雲清,看得出,這是雲清很少清澈單純的笑容了。沒有那麼強打精神和勉強,他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