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青萍
凌寒隨雲清同車返回北平。
一路上,兩個人交流著關於時局和軍隊的看法,凌寒彙報著工作的情況,準備著交接工作。雲清笑他,你總是來也突然去也突然,半點準備都沒有。
凌寒慘然一笑:「別說是你,就是我自己,也毫不知情。只是,隨波而去迫不得已。即使是從軍之初,也沒有想到這些的經歷,這樣的的境地。」
雲清無奈的拍了拍凌寒的肩膀,嘆氣。他是知道凌寒的意思的,知道凌寒所說的是凌寒回國之初,他兩人共同經營秦皇島時候的理想抱負。現代軍事,強軍報國,當時他們意氣風發的少年理想那麼光芒四射;而今,他們經歷了戰爭,浴血戰場,幾經挫折,凌寒甚至曾在戰場受傷,然而,他們的所作所為與他們所希望的相距甚遠。
「我辜負了你的希望與信任。你為了我受了許多的苦痛,然而,所做的不過是為東北軍爭地盤,我知道你不服,莫說是你,我也不服……」雲清的目光有遺憾,有無奈。「對不起,凌寒,辜負了你的信任與期待,更辜負你的付出……」
這一句道歉,雲清說的分外鄭重。
他們是長官與部署的上下級關係,也是朋友,是兄弟,所以,一路怎麼樣的波折,並沒有說過客氣的話。唯是現在,雲清鄭重的表達著歉意。
凌寒為他做了許多的事情,他都記在心裡,原以為能夠酬報他的努力與理想,然而,並沒有能夠做到。
在兩次直奉戰爭中,被父親的意志脅迫,他們輾轉征戰,看著血流成河,在他鬥志消磨的時候,還是凌寒在激勵他。
他們在山海關激戰的時候,滁州被圍困,凌寒都沒有表示過退卻。
而今,凌寒要離開,即使是凌晨的為難並不以為意,但是,他們所有的努力,並沒得到想看到的局面,雲清知道,凌寒的遺憾比自己絲毫不遜色。
凌寒搖搖頭,略是一笑。
「雲清哥你嚴重了,也太悲觀了,這不過才是開始,未來還那麼遠,東北只要有你在,只要你還有權力,我們的理想便是有希望。雲清哥現在的能力被東北軍中和老帥認可,一切都是向著好的方向發展,我也一直在看著在等著的……我就是來秦皇島的時候,也知道,路很遠,我不一定能夠陪著雲清哥到多遠,但是,我肯定能夠看得到……」
凌寒的情緒不壞,一直激勵著雲清。
困於內鬥的征伐,雲清的疲累與乏力,凌寒是了解的。雲清是溫和的人,但是算不得很有耐性和韌性,更不是堅定強勢的人,凌寒不是沒有擔心,只是,此刻也只能多是鼓勵他
雲清點點頭,表示明白。
「你打算怎麼安排綠蘿?需要我做什麼?」雲清問。
凌寒愁眉不展。想到綠蘿,凌寒便覺得是撕裂心肺一般的疼痛。他的手按在車窗邊上,青筋凸起,又強迫自己放鬆,緩緩鬆開了手。
「我也不知道……」
凌寒聲音有些發顫。
雲清嘆息:「英雄難過美人關,你也真如是了。可是,該放就放吧,你大哥的要求和你家規矩,你心裡有數……」
凌寒咬著嘴唇,無奈的嘆息。
「要不要我派人保護她?或者,讓她去奉天住吧,那裡,沒有人能傷害她。」
雲清道。
凌寒搖頭:「不必。」
凌寒心中愁苦著,卻也暗自下定決心。
綠蘿,終究還是負你……
凌寒的心中刺痛著。
雲清與凌寒回到軍營的時候,正巧是遇到了軍里的大院里在爭執。細問之下,是東北軍送補給的人與第四師的後勤官員的爭執。大抵是延誤扣發部分軍餉,儘管是軍部的人一直強調著會儘快的按照目前實數人員配齊,解釋著是軍糧不夠,所以各個部隊都是有延誤;但是第四師義憤填膺著,因為第四師的傷亡最大,說軍部就是要等他們減員之後才會「按照目前實數」發放,太讓將士們寒心。
雙方各有情理,各執一詞,一時間爭執不下。
「既然已經說了是按照目前實數配齊,那麼,便是等減員之後再發了,你們還與有什麼可追問的?不過就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也沒什麼可說的。交接之後,叫他們走!」
雲清與凌寒走到華衡方師部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便是聽到華衡方怒氣沖沖的話。
自然,大戰剛剛結束,部隊還未及修整,大家日日為撫恤事宜忙碌,減員整編都沒有確定,軍部就削減將士們的糧餉很不應該。可是,華衡方這話,且別說是否屬實,就算是屬實,作為高級將領的他,也絕不該意氣用事說這樣的話的。這是動搖部隊忠誠,動搖軍心的大事。儘管,聽到華衡方說話的不過是後勤的官員與他的幾名部署,但還是大不應該。
凌寒皺眉,卻沒有說話。
意外的是,雲清也沒有動怒,只是溫言撫慰著華衡方,讓官員盡量調節,不要起爭執。
「這應該不是老帥的意思,怕是有誤解,或者是軍中其他宵小興風作浪。這事兒我回頭去問,華師長先彆氣,也先別是跟下頭人急。」
「將士們屍骨未寒,便是這樣扣發軍餉,我不說,士兵們難道不會想?此事不該軍部萬分小心,怎麼會留著誤解的餘地?就算是誤解,也是其失職所致,也該嚴厲查處,若是真有人敢動我們軍餉的心思,其心可誅!少帥去問是該當,也請少帥建議老帥,嚴肅軍紀,懲處導致此事的人!」
華衡方怒火難平.
雲清連連的應著,表示著理解,對華衡方也無半點的責備。
凌寒冷眼旁觀,覺得不妥當,卻也沒有多說。及至凌寒又要準備交接工作,更是分外的忙碌。
凌寒覺得的不妥當,始終都沒有時間鄭重的向雲清說出口。及至匆忙提起,雲清也是心不在焉的聽著,說著華師長自有分寸的話,並沒有在意。
這些事情,一直是凌寒耿耿於懷的。而雲清的這份不經意與寬容放縱,險些毀了他自己。
凌寒交接完工作,已經是三日之後了。軍中都知道凌寒離開,邵陽等親近的部署更是分外不舍,餞行送別。
文詩英兩日後抵達天津,由天津轉道北京。雲清、許遠征、凌晨、田瑞和的部將畢正鈞分別代表三方在天津港相迎。凌寒隨扈在凌晨身後,亦是在港口等待。
港口迎接的市民和學生很多,有許多人拿著標語喊著口號,表示對文詩英的支持。在青年人心中,文詩英的影響力是極高的。
文詩英一身西裝,很是鄭重。他笑著接過來學生送的花,在港口發表講話,宣傳國民議會,表示對和平解決北平事件的樂觀態度。
凌寒站得不遠,能夠看出來,文詩英的氣色不是很好,甚至有些蒼白;他的演講鄭重,謹肅認真,但是話說出口,仍舊是有些虛浮。果然是病的不輕。林盼兮與江文凱等人站在他的身邊,眼神都是異常的關切。
凌寒也不由得多些擔心。
北平等著文詩英的局面絕對是很不樂觀的,不知道他是否做足了充分的準備。他抱病北上,自然是拳拳之心,希望能夠和平解決爭端;卻可能未必悉數了解北平各派之間的暗自較勁、勾結。
演講結束,凌寒藉機問詢著文詩英的身體,文詩英揮揮手:「無礙無礙,但凡是能夠解決事端,並沒關係。」
文詩英被北平政府給予了很高的禮遇。在北平,他被安排到所距總理府不遠的前王爺的府邸,那家王府被富商出身的外交官購買,此次主動提出招待文詩英。
然而,文詩英一到北平,在出席招待會之後,竟然病倒。文詩英的一病,讓本來就緊張的局勢陡然生變。出入於府邸的人來自於各界,大家都猜測著局勢將如何。
南方政府的人到北平看望,出出入入,又被北平的各路人士招攬至府內,商議著詢問著信息,謀划著各種出路對策。一時間更是人心浮動。
林盼兮與妹妹倩兮都到北平,尋醫問葯,然而專家都問遍,肺癌的結論讓所有的名醫都束手無策。
饒是如此,林盼兮等親人和江文凱等部下也一直努力著照顧著江文凱,穩定著局勢。雲清與凌寒也前去看望文詩英。然而,文詩英因為肺癌劇痛之下,只能注射了嗎啡止痛,導致很長時間都是陷入了昏迷。
不過旬日,凌寒才見文詩英在港口發表演說,而今,卻只見他在床上昏迷,也是唏噓不已。
文詩英是青年一代私淑已久的先驅,雲清對文詩英也素來有好感,他帶著花來,文夫人的妹妹林倩兮接過去,代他插在了花瓶上。
林倩兮比林盼兮小七八歲,是自美國留學回國的學生,一身簡單的洋裝,雖然是這樣混亂的場面,面對著來路各異的大人物,也是落落大方,絲毫不露怯。她安慰著陷入哀傷的姐姐,替姐姐招待著來人,幹練利落。
「我有美國醫生朋友在滬工作,他那裡有葯可以緩解姐夫的病痛,章少帥,沐將軍能否方便派一輛車,讓江文凱先生去取葯回來?」
林倩兮問道。
很是突然,很是冒昧,凌寒與雲清都是愕然。
林倩兮的這番說辭,他們並不信。若是有葯,對方送來速度是最快的,就算是要去取葯,派人自上海取葯送來最方便;即使是要去取葯,也不該是江文凱這樣文詩英的親信高官去。
若是江文凱急於回上海,恐怕就是要回廣東,怕也是南方政府因著文詩英病倒在北方而生變故。
雲清看著林倩兮,並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