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棘心夭夭(1)

  冬天天黑的極早,不過是五點鐘不到,已經有薄霧蒙蒙,天色暗下來了。又晚了些,天氣更沉,不多時,天空有些雨絲和著雪花飄落,很冷。


  凌寒到晚些才到凌華家裡。


  凌華恰是從公司回來,車停在院中,車燈還沒有熄滅時候,凌寒便到了大門口。


  「大姐!」


  凌寒衝進院中,喊著凌華,臉上都是笑容。


  凌華愣了一下,回身看凌寒,愣了很久,還宛如夢中一樣。


  「大姐……」凌寒又喚了一聲凌華。


  凌華兩步走到凌寒的近前,凌寒張開雙臂,抱住了大姐。


  「你啊,叫大姐操心……」凌華道,說著站直,狠狠捶打著凌寒的胸膛:「你這個孩子,你再鬧啊,你能耐了啊,離家出走!你去打仗了,我一夜夜都睡不著,做夢,做夢都夢到你被炸彈……你嚇死我了……」


  「大姐,對不起……讓您擔心了。凌寒也很記掛您……」凌寒道,心中也很是酸澀。凌華一向偏愛凌寒,那種長姐如母的愛,凌寒是有感受的。


  「你個傻孩子啊……」凌華說著,又緊緊抱著凌寒,就如恐怕他再走了一樣。「你鬧什麼呢?你就是不安分讓人操心,你這麼不安分又不落什麼好處,你說你圖什麼?」


  凌華哀嘆著,凌寒扶著凌華的肩頭,無言以對。


  「走,我們回家……你回來了,可別是再走了。」凌華念叨著。


  凌寒一聲聲的應著。


  「曼卿在這兒呢,你進去好好的跟她道歉,你可是好久沒有見過她了吧……」


  凌華道。


  凌寒不由得一愣,他並沒有想到曼卿在這裡。


  開門,客廳里曼卿正在看一本畫報。客廳里爐火很旺很暖,曼卿穿著淺灰的毛衫,暗紅毛裙,在暖暖的黃色的落地燈下,整個人看起來柔和端莊。


  聽到開門的聲音,曼卿放下書,卻愣住了。


  「曼卿。」凌寒輕道,雖然意外,雖然眼下凌寒並不是想見到曼卿,但是,已經是必須面對了。


  曼卿愣愣的站起來,卻是一步不動,一句話不說。


  「曼卿,是凌寒犯渾,他最是對不起你。你要罵就罵,要打就打,他人在這裡,任由你處置了啊。今兒我給你做主。」凌華道,又伸手推了一把凌寒。


  「你不會道歉啊?」


  「大姐,凌寒,那個,阿姨做好了飯了,燉了雞湯好香的……你們快換衣服,洗洗手我們一起吃。」


  曼卿道,笑容很勉強,話也不自然,略是慌慌張張,但是,卻又是透著不一樣的歡喜與急促。


  曼卿的乖巧懂事,柔順卑微,連旁觀的凌華都有些詫異。任是誰,任是如何的鐵石心腸,心冷如鐵也動容。更何況,凌寒本來也是極重感情的人。對曼卿的負疚,一直是壓在凌寒心頭的重石。


  凌寒上前,一把把曼卿抱在懷裡:「曼卿,對不起……」


  凌寒一路走來,衣衫上沾著雨雪,周身是冷冷的氣息,可是,曼卿卻是緊緊依偎著凌寒,手抓著他的大衣襟。她強自克制著激動的情緒,不肯哭,卻仍舊有些顫抖。


  凌寒輕輕的拍著曼卿,安慰著她。


  這餐飯,林寒沉默著給凌華和曼卿盛湯,布菜。凌寒從來是話不多的,但是,一舉一動中也體現著他對家人的依戀和曼卿負疚的關愛。


  只是,凌寒這番舉動,在曼卿和凌華的眼中卻有著不同的解讀。


  凌華只道他是後悔了,認為他也是想回家的。凌華看得出凌寒心中必然是想著自己想著曼卿,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道歉。


  曼卿卻從來都很忐忑。她不能確定凌寒到底在想什麼,害怕她下一秒鐘就要說離開。凌寒會對她很好,也從來都決然離開。


  「明天,凌寒陪著曼卿把禮服上定製的珠花取回來,一會兒看看單子,看看我們要買的東西是不是齊備了。這一兩日,我們也先回揚城吧,這還得好好籌備籌備呢。」凌華說道。


  凌寒有些詫異:「禮服上定製的珠花?這麼隆重呀!」


  凌華瞪大眼睛看著凌寒:「你不知道凌豪今年年底成婚嗎?」


  凌寒搖搖頭。


  「我在秦皇島,看不到揚城的報紙的。的確,不知道……」


  凌言、凌寒、凌豪三兄弟當年一同出國。凌豪才12歲,還是一個調皮的孩子。,比他大六歲和八歲的凌言與凌寒便充當了家長的責任,這個小弟是他們一直都非常疼愛的。而如今,那個調皮的孩子就要成為新郎了。凌豪孩子氣很重,不諳世事,有些不知道世道險惡,但是,一直都是善良真性情,是那麼純澈的兄弟。他竟然險些錯過他的婚禮——甚至,自己疼愛的小弟結婚,他可能都不能去參加婚禮嗎?


  「想什麼呢?」看著凌寒很久時間都沒有回應,凌華問道。


  「沒事兒,我明天跟曼卿一起去取珠花,大姐放心好啦。」凌寒應著。


  「難得你在家裡過個團圓年,這些年頭你都沒在家裡過過年。總是東奔西跑的,你最是辛苦了。其實說來你為你揚城為你大哥做的事兒,也是最多的。可偏巧你總是這麼叛逆不聽話,總是惹他,罵你,打你。今後,你就乖一點……」


  凌華感嘆著。


  凌寒與曼卿坐在凌華的兩側,明明是男才女貌的璧人,該是和睦的一家,卻不想生出這麼多事端。


  凌寒苦笑了一下:「大姐。我怕是想學乖一點的資格都沒有。我,跟你們回揚城,但是,大哥未必會讓我進家門的。又逢著凌豪婚禮,我別是惹他不快,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凌華皺眉:「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怎麼說回揚城還不進家門兒。我便是不信,你大哥還能真不讓你回去。」


  「大姐,您別叫我為難,也別叫大哥為難,回頭我們再細說這事兒吧……」


  凌寒說道。他知道若是再繼續說下去,凌華恐怕,又是一通的埋怨和訓斥,徒增了許多的不快。可是凌寒心知肚明,大哥既然是登報啟示,若是回揚城當著族人的面,大哥肯定是不會讓他回家的。只上一次在北平,並沒有外人在場,凌晨對他苦苦相逼,不依不饒。


  「你們這不省心的……」凌華抱怨了兩句,又道,吃吧。


  凌華雖然是慈母心性的大姐,但是也是見識深刻的人。從凌寒欲言又止的話里,凌華便看出凌寒回來也絕非是簡單。晚上她叫凌寒到房間里問話,追問著他,


  「凌寒,我認真的問你,你為什麼離家出走?又為什麼回來?你且跟我說實話,別再弄些話覆衍我。為你走的事情,我一直生你大哥的氣,也跟他吵了幾次。登報把你逐出家門是他太狠心,可是,你大哥不是不講理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那些事情,你就是承認,我也是不信的。你是我的弟弟,我弟弟是怎麼樣的人,我是懂得的。當年被你大哥逼到那樣,也寧願委屈求全的成婚,也沒有做出更出格舉動。可是,兩年多了,你突然離家出走,但是為了一個女人,我不信!」


  凌華目光灼灼。


  凌寒心裡既是感動,也是愧疚。大姐真的是很在意他,可是……


  「當年,我也曾想和綠蘿遠走高飛,可是綠蘿去了日本。之後的前情後果大姐大概也是知道的。而在上海,綠蘿遇到了困難,她失去了藍玉堂的靠山,也放棄了生意,只有依賴我。大哥不能接受我跟綠蘿在一起,我才走的,這沒什麼不可理解。大姐最是護著我,可不必因為我和大哥爭吵,大姐所看到的,聽到的都是真的……」


  凌寒道,說的很是艱難。既然已經做了的事情,已經說出口的話,也只能這樣做下去。「大姐,凌寒,愧對您的信任,辜負了您的厚愛。」


  「你若不是親口說出來,旁人怎麼指責你,我都不會信的;算是是你親口說出來,我原以為我也不會相信你做這樣的事情。可是,凌寒,你這樣說得坦坦蕩蕩,凌寒,你太讓我失望……」


  凌華坐在椅子上,眼中泛著淚光。


  「我從都敬重著父親,大哥,也始終都愛著大姐。可是,綠蘿對我來說,也很重要。所發生的事情,是我錯了,那不後悔。我回來只是為了看看大姐……」


  凌寒說的很苦澀。


  聽凌寒這樣說,凌華不由得更是生氣。她忽地一揚手,就甩了凌寒一個耳光。凌華沒有多大的力氣,這耳光雖響亮,但也並沒覺得疼。只不過凌寒和凌華同時都愣住了。


  凌華從沒動手打過凌寒。


  凌寒也不由得,心裡酸澀,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紅了眼眶。


  「對不起,大姐……」凌寒規矩的道歉,聲音里有一些哽咽。他低著頭,再是多說不出一句話。


  「你這孩子……」凌華撫摸著凌寒略微泛紅的臉頰,眼中有淚水奪眶而出:「你這孩子怎麼這麼氣人啊?你為什麼呀?你便是這樣跟綠蘿如願以償,我不信你,你就能心安,就過的痛快!」


  凌寒沉默著,再是抑制不住,淚水湧出。他揚著頭,想剋制著淚水,剋制著情緒,然而無濟於事。


  「我跟你大哥說,我去求他,讓他叫你們回來吧。就算是納了綠蘿也並沒有什麼……我不放心你在外頭,去給章林峰他們打仗。凌寒,你這是要大姐的命啊!」


  凌華哭著,抓著凌寒的衣服。


  凌寒擁著凌華,心情激動:「大姐,對不起,大姐……」


  凌華往時算是嚴厲的人,只是,看著自己一直喜愛的幼弟,便是忍不住的無底線的縱容。


  可是,凌寒知道,凌華所希望的,不可能實現。可是,大姐為自己所想所做的那份心,讓凌寒心痛不已。


  「你對不起她,你最是知道的。我再沒有見過比曼卿更懂事兒更馴順的,你過去好好的跟曼卿說……」凌華哭了許久,良久才平靜了些。吩咐凌寒好好的跟曼卿道歉,反覆叮囑。


  凌寒點點頭,一一應著。


  然而,凌寒沒有解釋,他無力為自己辯白解釋;曼卿也沒有問,無從問起,心知肚明,更不願意打破這一時的平靜。


  就如丈夫出門很久才回來的普通夫妻,曼卿為凌寒寬衣解帶,凌寒抱著嬌妻入眠。


  曼卿馴順的靠在凌寒的胸前,手忍不住去摸凌寒肩膀上的疤痕。傷已經好了,疤痕很深,留在了肌膚上。


  「你要好好的……」曼卿道。


  「嗯。」凌寒應著。


  幾個月不見,幾經變故,所有的苦澀和思念,所有的背叛和疏遠,都沒有一句話,不在他面前流一滴淚。


  曼卿靠在丈夫的身上,感受著他男人的氣息,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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