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劍出鞘(5)
「我們是來救治傷員的……」
一個高鼻樑白人醫生走過來,說著特別不流利的中文。
「我們有軍醫可以醫治病人。」凌寒皺著眉,說道。
對於莫名其妙出現的醫生,凌寒表示懷疑。
雲清和凌寒相視,雲清也點點頭。
英美支持著羅震和楊倍磊的,他們是直系軍閥的最得力的支持者。而雲清和凌寒對這個白人醫生的來歷一無所知,更是擔心他是別有圖謀的。
「我們有軍醫可以醫治病人,不需要其他的幫助,謝謝您的好意,可是戰場上很危險,子彈不長眼的。不是說您是非參戰的人士,便不會無端受傷。還是請醫生您遠離戰場。這不是一個醫生應該呆的地方。」凌寒重複著話,很大客氣而果斷的拒絕。
「但是,你們並沒有能力去救助那些重傷的患者,相反,他們因為得不到好的治療將會在無望中死去,他們都是無辜的年輕人,他們不應該就這樣被你們拋棄。」
醫生道,雖然說的很費力,但是還在堅持。
凌寒皺眉,顯然是很不滿這樣的用詞和描述,更是不滿於他們知道的底線:
「你知道什麼,你在說什麼?」
「沒有什麼。我曾經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場上救助傷員,我知道這場戰爭會發生什麼——會有很多人受傷,這些傷員很嚴重,而你們還沒有足夠的醫療條件和精力能力對他們施救。他們都是年輕人,他們不應該這樣死去……請留下我們,幫你們施救吧。」醫生道,說的很誠懇。
「很感激你們的好心,不過,這裡還是戰場,不知道多久,就會再起戰火。而顯然,你們不熟悉戰爭,會遇到危險的。所以,還是請您離開吧。」凌寒道。
「少帥,參謀,那個,他們的醫生已經在治療病人了……」有一個士兵道。
凌寒揚眉,對著白人醫生怒目而視。
「我們只有十來名醫生護士,希望可以幫到你們……」
凌寒已經不想在跟他廢話,對士兵道:「他們在哪兒,我去看看……」
「醫生……」就在百十米的營帳前,一個醫生和一個護士在幫王二福診治。
聽到凌寒的聲音,醫生轉過頭去。
白衣白褂白帽白口罩,但是,只是一個眼神,凌寒立即認出,這個醫生竟然是曼卿。
不遠處是硝煙還未散盡的戰場,日落黃昏,曼卿與凌寒四目交錯。
凌寒一身軍裝沾滿了塵灰,剛剛一直在慰問傷病,沾染了不知道誰的血漬。幾夜沒有好好休息,凌寒的鬍子拉碴,眼眶灰黑,眼裡遍布著血絲。只是他依舊的身姿挺拔,是端正的軍人英姿。
曼卿穿著白衣,帶著口罩,白衣上很多血。手上的無菌手套還有血滴落,袖子上更是鮮血沾滿。
曼卿幫二福把傷口包紮好,系好了結。
「你好好的修養,不要沾水,我已經用了止血消炎的葯。能止血,就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那,我可能不死了?」二福剛剛疼的滿眼是淚,瞪大眼睛問曼卿。
「不會死的。一定不會死的。」曼卿道,溫言勸慰他。
「參謀,這些醫生怎麼辦?」一個士兵看凌寒來很久也不說話,問到。
「這是戰場,你們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也會給我徒增負擔的。你們還是走吧……」凌寒道。
「如果沒有我們,很多得以醫治的士兵都會沒命的。你們不在乎百姓的命,擅自發動戰爭,可是,連自己的士兵的命都不在乎么?你們的血真的是冷的么?」曼卿詰問著。
這些話,在戰場上是大忌,絕對是動搖軍心的。
一個旅長的手槍揚起,指著曼卿:「你們現在還在蠱惑人心,還敢說不是楊倍磊派你們來的?我們少帥最是仁慈,愛護將士的……」
凌寒把旅長的槍推開。
「戰爭就是這樣殘酷的。很感激你們救治傷員,只是,你們不是軍醫,這樣環境不適合你們。而我們也無力保護你們。」凌寒道。
「我們只為救人,他們只是兒子,是父親,是普通的年輕的生命。至於我們,不用你管。」曼卿道。
白衣的美國醫生也解釋著,只是出於慈善目的。
凌寒點點頭:「好。你們保重,謝謝你們……」凌寒微微鞠躬。
曼卿沒有再看凌寒,剋制著顫抖的心,她開始救人。
雖然詫異於凌寒突然改變的主意,白人醫生還是點點頭,跟曼卿交談著關於治療的信息。
士兵們對凌寒突然變更決定有些納悶,但是,凌寒既然說了,士兵們也不再詢問。
凌寒隨後忙于軍務,直至夜幕降臨,才有時間想到了曼卿。
詢問著士兵,士兵解釋著:醫生們都在營帳們為比較緊急危重的病人施加手術,一直沒有人離開營帳。
凌寒直奔營帳而去。
曼卿在做一個手術,幫一個傷員取出了腹腔的子彈,進行了簡單的縫合。她很專心於眼前的傷員,對有人進來沒有在意。
做完手術,曼卿取下了手套,坐在一個小馬紮上,靠著床休息。
「你們抬他出去,盡量不要活動,以免出血增多。不會有事兒的……」
曼卿的聲音很是疲累。
「不活動恐怕是很困難啊……」士兵呻吟著。
曼卿也很是為難,皺眉:「盡量吧。」
士兵們皆是迫不得己,此時,人命如草芥,再談如何的保養太過於奢侈。
士兵們抬傷員出去的時候,與凌寒側身,輕喚著參謀長,曼卿才看到已經進屋有一會兒的凌寒。
「你來了……」曼卿喃喃的問,目光有一時間的遲鈍。
屋裡有很大的血腥氣,滿眼的紅色,曼卿也一身的血衣,這種場景,凌寒心中一陣陣的刺痛。
「你辛苦了。」凌寒道。
曼卿摘了口罩,想站起來,可是馬扎子太低,她累了許久,有些脫力,竟然一下子沒有起來。凌寒伸出了手,拉住了曼卿。
曼卿藉助凌寒的力量站起來,兩人雙手緊握,相視而立,彷彿是隔了經年。
曼卿隨著凌寒走到了營帳外。
營帳外滿天星辰。
四野里寒蛩不住鳴,深秋的風已經冷了,剛剛脫了白大衣,在外頭一吹風,曼卿竟然不由得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凌寒將軍裝外衣脫下來披在了曼卿的肩上。
「別凍著……」
曼卿順勢抓住了凌寒的手:
「凌寒,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為什麼那天晚上你突然就離家出走?我看著你一身傷在雨中跪著,我一直看著你,直到你離開……你為什麼要走?」
問起當日的事情,曼卿很是激動。
她不相信大哥的解釋,她不相信也不能接受,凌寒只是為了綠蘿,就拋棄了她,拋棄了家,離家出走,身敗名裂。
曼卿曾經每個夜裡以淚洗面,在痛苦中昏昏睡去。在醒來的時候,總是恍然的覺得,凌寒的離開才是一場噩夢。噩夢醒了,凌寒就會回來。
然而,凌寒沒有再回來,一直到過了團圓的中秋節,曼卿離開了沐家回到了北平,凌寒都沒有再出現。
直到這場戰爭打起,凌寒的名字與雲清、東北軍聯繫在一起,常常出現在報端。
曼卿想象到會見到凌寒,想著自己只會去做一個醫生的本職工作,認真的手術,不去理會他;想象過會去斥責他的冷血絕情……
然而,直到他們相對,曼卿問的依舊是最本心的話。
她不信。她要問清楚原因。
凌寒一時間愣住了。
「就是那樣的原因,曼卿,我對不起你……」凌寒側開頭,不去看曼卿。
「為什麼?你始終都愛她,可是,你娶了我,你明明也想過,我們好好生活的……我知道你也曾經愛過我對不對?至少是喜歡我的,對不對?我感覺得到你的溫存和愛,我知道你是想和我一起生活的。你為什麼突然會那麼做?我不信只是因為你愛綠蘿。凌寒,你不是那種為了情qing欲不顧一切的人。你那麼克制,那麼冷靜,怎麼會突然作出這樣的事情。」曼卿堅持著,詰問著。
她至少是懂得他的人。
他們成婚之初,凌寒只是迫於無奈,然而,曼卿卻是滿心的愛著眼前的人。她說著要懂他,陪他的。而她,真的有無邊的愛無盡的忍耐在愛他寬容他等待他,一直等到他們像一對夫妻一樣,親昵愉快,一起構建著未來。
曼卿不相信,凌寒在那個時候,會因為綠蘿而離家出走。
「我知道你愛她,但是,我不相信你會對我這麼無情,我不信……何況,你那麼愛你的家庭,你一直在努力的做一個好兄弟,好部下,你隱忍了那麼多,怎麼可能會一時意氣就離家出走?就算是大哥那麼罵你,就算是二哥和大姐都信,我都不信。」
曼卿堅持著。
凌寒看著曼卿,心痛不已。
「事實已經是這樣了,就如你看到的,不管你信不信,你怎麼樣以為,這都是事實。曼卿,我對不起你。這輩子已然如此,我下輩子再補償你吧。」
曼卿搖頭:「我不要下輩子,我只要陪著你……」
曼卿突然抱住了凌寒的肩膀:「你帶著我好不好?我不跟她鬧了,我要跟你在一起。」
曼卿緊緊的抱著凌寒。
凌寒本來想抱一下曼卿,聽到這句話,手卻懸在了半空中。
曼卿心中該是怎麼樣的折磨和屈辱,才能將自尊與自我全然拋下,說出這樣卑微的話。
凌寒寧願曼卿生氣,跟他鬧一通,罵他一頓都好。
世人的謾罵,他都受了,可是,最有權利指責他的人,卻不相信他所做的惡,要堅持的守著他。他這一生,註定負她最深……
「曼卿……」凌寒聲音有些嘶啞,他抱了抱她。
曼卿聽得到話里的猶豫:「別離開我了,求你……」
凌寒心彷彿被尖刀一次次的刺著。他一咬牙,狠心的推開曼卿:
「這是軍營,曼卿,你別鬧了……曼卿,我們已經分開了。我們的感情和婚姻都結束了。綠蘿在秦皇島,跟我在一起,不管你願不願意相信,這都是事實。我們不可能了……你是個好女人,會有比我更合適你,更愛你的人陪伴你。曼卿,我對不起你,但是,只能這樣了。」
凌寒道。
曼卿用了久,才理解凌寒的話,她搖了搖頭:
「我不會簽字聲明離婚的。永遠不會。你之外,我不會再嫁一人,我會永遠的等著你,等到死……」曼卿皺著眉,眼中有淚,卻直視著凌寒,絲毫不示弱。
凌寒無奈而痛苦的搖搖頭。
忽的,遙遠處有槍炮聲。
有士兵也來通報:「五公裡外,楊倍磊又開始發動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