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劍出鞘(3)
九月,金秋。
章林峰同時以東北軍名義發布了總攻令,戰爭由此開始。
車轔轔,馬蕭蕭。絡繹不絕的奉軍入關,抵達北平以南的固安,長辛店一帶,由唐淮任軍長,楊樂天任參謀長的第一梯隊率先進攻北平的直軍。
緊隨其後,秦皇島的奉軍進入山海關,在山海關一帶陳兵。
黃昏,長辛店炮火硝煙響起的時候,北平城一片慌亂。
在北平城內,可以看到火光衝天,可以看到硝煙滾滾。
「打仗了……又打仗了啊……」
「今天這個大帥來了,明天那個大帥來,誰來不一樣啊?別打仗啊!」
「不會打到城裡吧……」
醫院裡走廊、病房裡的人們被一陣陣炮火聲驚動,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終於還是開戰了!」
曼卿坐在辦公桌前,手裡的鋼筆用力的拄著辦公桌上的報紙。最近,北平城的報紙很多關於時局的報道。她常常看到沐凌寒的名字,間或還有一兩章照片。他依舊的英姿勃發,器宇軒昂,那個俊朗的青年,依舊能夠刺痛她的眼睛。
回到北平之後,曼卿向協和醫院申請,重新回到醫院工作。協和醫院自然是很樂意的接收。
原來的辦公室恰沒有人占,程柔還從別的組申請,調到曼卿的組做曼卿的助手。物與人皆在,曼卿還是有重到需驚,變化迅疾的感慨。
一年多的時間忽而過去,她由當年待嫁的年輕女子變為了少婦,然後,她的先生棄她而去,她僅有一個身份。
蘇卓然去了美國定居,常常給程柔送蛋糕的變成了京華師大的一位法語老師衛安。衛安是個瘦高的戴著眼鏡,有些呆板的年輕人,常常被伶俐的程柔欺負,卻對程柔敬仰不已,一心一意。
「我看到外頭的火光嚇死了,怎麼突然的就打仗,北平好好的不好么?東北軍那些土匪天殺的跑到北平來!」
衛安給程柔送過來蛋糕,準備接程柔回家的。
程柔皺眉,示意著衛安,然而,衛安完全看不懂程柔的臉色,依舊的說著。
「大帥們各有各的地盤,就占著地盤,大家給他們交稅,不求他們做什麼事兒,別打仗他們安安穩穩的也就是造福百姓了。可是東北軍這些土匪兵,隔著山海關還往關內跑,不怕一個個的有去無回,死無葬身之地啊!」
衛安說道,很是不滿意的樣子。
「你別說了行不行?你知道什麼。」程柔斥責他。
「我不知道什麼,可是報紙上不都那麼說嗎?」衛安道。
率先進攻開展的是奉軍,是以,輿論對他們的風評是很不好的。更何況,北平此時還在直軍的控制下,大部分的記者對直軍的批評要迂迴一些。在這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生眼中,東北土匪兵是定型的刻板印象。
「行了,行了,別胡說了……」程柔皺眉。
曼卿回過神:「程柔你先下班吧。戰爭一起,可能會有傷兵送過來,會忙碌一些。也不知道醫院會不會組織醫生去前線救治病人,你先休息好,也做好回頭加班的準備。」
「陸醫生,您們不會去前線吧……他們一群人狗咬狗,真傷了也是他們咎由自取。你們都是手無寸鐵,而且不圖啥的,誰也不要幫吧,可是別去前線……」
衛安道。
「此戰非正義,但是受傷的都是無辜的人。有一線希望,他們不該死的。真去前線支援,也是自願的。到時候再說吧,你們先回。」曼卿道。依舊的神色如常。曼卿的視力有些減弱,佩戴了眼鏡。她站在窗前,程柔看不清她的眼睛。
「那曼卿姐,我們先走了,您保重啊……那個,對了,我看報紙,好像是秦皇島的第四師還在山海關附近,沒有參戰。」程柔道。
曼卿點點頭,勉強的笑了笑:「我知道的。謝謝你程柔,我沒事兒……這是他的選擇,一切都是他的事情。」
曼卿說了一句含糊其辭的話。
程柔愣愣的點頭。她知道曼卿這一年多所經歷的一切,知道她的難過與不舍,也知道即使如此,曼卿依舊的牽念。程柔記得曼卿看到揚城通告將凌寒逐出家門的啟示時,紅了的眼眶;知道局勢緊張之後,她一直在關注著消息。
程柔走的時候,幾次回顧看曼卿。曼卿依舊從來強做的鎮定與堅強。
「你下次別再胡說了。」程柔叮囑著衛安道:「陸醫生的先生就在東北軍的。」
「啊……我不知道啊。也沒有見過陸醫生的先生,原來是嫁了丘八……」衛安道,頗為遺憾。
程柔不由得瞪衛安:「胡說八道什麼……」
饒是如此,以免衛安在陸曼卿面前胡說,程柔還是解釋了陸曼卿的事情,聽來的也是衛安連聲的嘆息,沒有想到陸曼卿竟然有如此曲折的感情。
奉軍與直軍先是在長辛店一帶激戰,陣地近距離激戰,彼此傷亡都很慘烈。戰局一時間陷入僵持。奉軍英勇奮戰,寸土必爭,直軍以逸待勞,嚴守陣地絲毫不讓,幾公里的陣地,都經歷幾輪炮火,僵持不下。
戰爭之初,既是陣地又關係士氣,此刻奉軍與直軍守軍都不肯放棄。
十日左右的短兵交接之後,直軍撤退。奉軍追擊至廊坊一帶,且打且退。及至靠近保定廊坊交界的地帶,奉軍被吳軍引入了地雷戰的包圍圈,猝不及防之下,損失慘重。及至此時,奉軍才發現其實了中了直軍誘敵深入之計。倉皇中,奉軍只能用炮彈轟炸地雷佔地。這一次,他們面對的不是詞堅執銳的士兵,而是地雷、鐵絲電網、重機槍組合形成的現代化陣地。
累累炮火的攻擊中,火光衝天,這是這些慣常於剿匪的士兵們,再怎樣都沒有經歷過的戰爭。一時間。士兵的驚慌、對戰爭的恐懼被無限擴大,傷亡累積也越來越大。
報紙上到處是譴責戰爭的報道,還有勇敢的戰地記者去拍攝了在戰爭中受傷亡的士兵和百姓的圖片。一時間,率先挑起站端,又步步緊逼,孤軍深入,造成了很大傷亡的奉系備受譴責。
得知道唐淮遭受地雷戰的雲清和凌寒也大為震驚。因為這是第一次在中國的版圖上大規模的布置地雷戰數。這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使用的戰術。很顯然,楊倍磊是具備現代戰術思想的將領。他對戰術的運用,對武器的把控都心裡有數。反而孤軍深入的唐淮和參謀長楊樂天戰術失策,先受楊倍磊的詐敗欺騙,犯了輕敵和孤軍深入的大忌,繼而用炮火排雷,雖然奏效,然而,武器數量有限,這樣的戰術必定難以為繼,也會被對方看穿。實際上,唐淮恐怕很難支撐多久。
「這樣下去恐怕是不行,就算是我們能用炮火轟炸了他們的地雷,但是我們所付出的武器的代價非常的慘重。而且他們以逸待勞在我們將地雷清除之後轉為進攻。到時候,唐師長的軍隊會非常的被動。」
凌寒的鉛筆劃著地圖。原計劃由唐淮他們的包抄策略還未奏效,畢竟有可能被別人反包抄。唐淮從來都是剿匪的思想會步步緊逼不意外,但是,楊樂天卻是素來有計謀的。他曾與許遠征合謀貪污軍費被免,之後投奔許遠征。直皖戰爭之後,章林峰不計前嫌邀請楊樂天回到東北軍。楊樂天的軍事素養,一直是被稱讚的。然而,事實已經是如此。
「傷亡據說很慘重。」雲清頓了頓說道。唐淮軍隊進入地雷的埋伏。不必想也沒有問便能夠猜測到彼時是怎麼樣的慘狀。戰死人數已經達到六七千,這還是初步的統計,真正的傷亡人數遠不止此。更何況,現在不是戰爭結束,而是剛剛開始——是奉軍的困境才剛剛開始,並且無力擺脫。
雲清的性子從來是最慈悲的,從他心中肯定難以接受這樣的信息。雲清痛苦的皺著眉頭。
凌寒性情冷冽些,也更鎮定些。他經歷過戰爭,雖然此前的戰爭沒有如此多的傷亡,但是,多年軍校的教育,他更明白,這就是戰爭。再怎麼樣慈悲心,都得把自己化為修羅。
戰爭從來是向死而生的,但是不能平白無故的犧牲,不能沒有謀略的戰鬥,不是顧勇,不是魯莽和莽撞。
「少帥,請您去電奉天,讓奉天聯絡唐軍長再堅持一下,不要過多的損耗彈藥突圍。眼下形式,楊軍肯定已經形成包抄合圍之勢,如果他們已經清除了地雷,就會被攻擊。請他們千萬鎮定一些,等待後續的支援部隊。我們向廊坊一帶發兵吧……」凌寒道。
雲清點頭,伸手拍了拍凌寒的肩膀,表示欣賞與讚許。
「好。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們的兄弟們,也要進入這白刃血紛紛的陣地了……」
「我整兵,可以帶隊前去支援。」凌寒果斷的請命。
雲清點頭:「我明白。我去跟奉天協商吧。」
雲清的電話,讓章林峰混亂暴怒中,有一絲的鎮定。他很快批准了雲清的請示,去電了唐淮軍,旋即,又令第四師支援唐淮軍。
是夜,雲清親自帶隊入關,第四師華衡方與凌寒馳援第一二師的唐淮。十數萬關外的男兒,奔向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