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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從天降(2)

  馥郁日化廠,技術工人在分析著面霜的問題,成分原料都沒有發現問題;及至分析那些有問題的面霜,他們一時卻沒有發現什麼瑕疵,自然也是沒有解決辦法。


  時不時的還有人找過來,問詢著進展,或者只是要個說法,凌華都好言相待;記者們有來採訪,凌華也只得告訴他們會負責到底。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凌華依舊說話說得口乾舌燥。


  綠蘿已經告辭回去去安撫蝶舞等人。往時光鮮亮麗的女明星,她們最是靠著容貌為生的,所以更是在意。蝶舞從最初的哭鬧,以淚洗臉,到後來就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吃飯不喝水不見人,一副要求死的樣子。任是綠蘿怎麼樣的好生勸慰都不肯理人。


  「蝶舞你相信我們,一定會有辦法治好你臉上的黑點的。你堅強一點!」綠蘿靠在門外道,可是屋裡的蝶舞依舊不應。


  綠蘿又去安慰了另外兩個女孩,那兩個人涉世未深,是剛剛被繁星公司招入的要培養的女孩子,平日對綠蘿很是尊重,也略是膽怯,是以,雖然被嚇得哭個不停,也只是躲在屋裡不見人,並不敢鬧的太過分。綠蘿很是心痛,陪著他們說了會兒話,卻也一時並沒有辦法。


  綠蘿筋疲力盡的靠在長沙發上,閉上眼睛,都是蝶舞和女孩子臉上密密麻麻的黑斑,醜陋的樣子和驚恐的眼神,讓她們每一個人在那一刻都宛如鬼魅。一個女人這樣的模樣,足夠毀了她們的人生。


  電話鈴響起,綠蘿一動不動,不想去接。


  然而,電話鈴卻連續響著。


  綠蘿無可奈何的接電話:「喂,你好……」


  「綠子君,您還好嗎?」一個熟悉的日語。


  「不好……您有何指教?」綠蘿道。


  鬼魅,真的鬼魅不是因為醜陋的面容,而是如電話那端,那個人醜陋的心腸。他才是真正的魔鬼。


  夏日,黃昏,還有陽光照進房間,這樣的日子,都讓綠蘿覺得渾身發冷。


  「我就是來指導一下綠子君的……從我們的謀劃開始,已經過了半個月了,綠子小姐拒絕我們的幫助,卻一直不肯行動,連去見沐凌寒都不肯。所以,我們才出手幫助了綠子小姐……」男人道。


  綠蘿瞪大了眼睛:「這個面霜是你們動了手腳?」


  「不然呢?要知道,生產這樣有奇效的面霜,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綠子君不用著急,可以看看效果……今天只是黑斑,明天就開始瘙癢,潰爛,然後就會留下永久的疤痕。效果真的很好呢……」男人彷彿是在說著一件多麼令人愉快的事情,輕輕笑著。


  「混蛋!」綠蘿忍不住的罵道。


  「這個和綠子小姐的行動是息息相關的。如果綠子君早一些有行動,我們也不必採用這樣的手段了。」男子道。


  「你們到底是想幹什麼?」綠蘿喝道。


  「我們想做什麼,綠子君不是知道的嗎?我們一直坦誠相待啊!」男子輕輕笑道。


  綠蘿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我一直都有我的安排的,我沒有不去做事情。可是,你們現在處處置我於死地,還要讓著很多無辜的人陷入災難,你們太無恥了。」


  「無恥,哈哈……這真是個奇妙的詞……可是我不在乎。綠子君,你應該也只得,如果你陷入死地,那個人就會靠的你更近,我們的計謀才會更容易些。」男人道,他一直笑著,任由綠蘿的謾罵和惱怒,渾然不在意。


  「如果我死了,你們就什麼都別想了!」綠蘿惡狠狠的說道。


  「如果你死了,那這些人就跟你陪葬……如果你乖一些,我還有一款面霜,可能更適合她們,能祛除黑斑的哦……」男子道。


  「你們都是魔鬼!」


  綠蘿摔了電話,坐在沙發上,良久都沒有動,眼中憤怒的火苗熄滅了,越來越冷。


  原來,她死都解決不了事情啊。她真的是要下地獄的人么?


  是日,凌寒送許遠征和蘇澤登船去日本。


  8月底,天氣雖熱,卻也不是最酷暑的時候了。海風裹挾海浪,夾帶著腥鹹的氣息,一浪浪的涌到岸上。


  海風吹動著長袍,衣袂飄飄。許遠征臨江而立,望著浩渺江海,沉默許久。碼頭本來是人來人往,人聲嘈雜的地方,但是,站在許遠征的身側,凌寒只覺得心裡頭也安靜了幾分。


  許遠征要從日本,再轉道去歐洲,此去的行程漫長,一去千里萬里,一別數月,無論是誰,都怕是萬千的感慨。


  許遠征叮囑著凌寒,要盡量的去理解凌晨,要做好子弟的本分,不要再忤逆不遜,那些話在凌寒聽來難免是老調長談,凌寒知道許遠征說的在理,只是自己心理上的那種感受,怕是無人能解。他自詡與大哥和許遠征都不是一樣的人,設身處地的想事情容易,易地而處的做人卻難。饒是如此,分別在即,凌寒也不反駁,只沉聲的應著。


  「凌寒,我們這一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了,我知道你對我很有芥蒂,咱們坦誠相待,你跟我說說,你怎麼想的。」許遠征側身看著凌寒。


  「沒什麼,都過去了」凌寒搖了搖頭,不以為意。「我都不放在心裡了。」


  「既然不放在心裡,那反倒是說說也沒關係吧……」許遠征道,目光灼灼的看著凌寒,那樣深沉如海,又敏銳的目光,彷彿是一下子能夠看穿凌寒的逃避。


  「我一直都覺得,許大哥您從來都是特立獨行,敢於任事的人,從不在意別人的話。」凌寒道。


  許遠征呵呵一笑:「我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但是,我把你當兄弟。」


  凌寒苦笑,搖搖頭,卻不說話。他一直不肯去說也不過是會因為,在他們的眼裡,自己是做錯的那個人,他不需要他們的認可,卻也不願意認錯。


  「你不說,我說。傷害你的感情,從個人的角度說,很對不起。我知道,依你十幾歲出國接受的教育來說,強迫你的婚姻,強制你離開綠蘿,無論是我,還是凌晨,對你都很不公平。但是,如果真的還要重來,如果還是面對選擇,我想我和你大哥的想法和做法,還是不會有任何變化。」


  許遠征坦率的說。


  這句對不起,倒是讓凌寒有些詫異,不由得側目看許遠征。


  「我看得出來你和綠蘿的真感情。可是,凌寒,你的家族和你的身份,比你個人的感情更重要。」許遠征看著凌寒的目光道:「在我心裡,在你大哥的心裡,我相信在你的心裡也一樣,有些事情,比生命更重要。不要陷入那些個人的苦痛悲傷情緒中了……」


  凌寒看得到許遠征眼中的真誠,他也被打動,重重的點頭。


  「我第一次見許大哥,我記得許大哥在香山上引著我們看圓明園的斷壁殘垣,我一直都記得許大哥您說過的話。我也一度的覺得,說那樣慷慨激昂話的人,不該是熱衷於派系內鬥的人,您真的曾一度教我失望。直到在庫倫的經歷,我才明白您的難處。刺殺盧四海,我覺得您做的不對;阻止您刺殺章林峰,我絲毫不後悔。但是,您還是我很敬佩的哥哥,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謝謝您……」


  凌寒誠懇的說道,這是他的真心話。


  比個人名聲、追求,感情更重要的事情有很多。許遠征所犧牲的,大哥所犧牲的都很多,而他也必定面對很多的犧牲。


  海風腥咸,呼進了肺里,凌寒覺得有些苦澀;可是,眼前是天高海闊,他又覺得無限的寬廣。


  凌寒抬眼看許遠征,許遠征點點頭,很是欣慰。


  「之前在北平的時候,我調查過綠蘿,她的情況很複雜……沒有特別確定結果,不過,我在日本軍部的同學告訴我,她和一些雛妓應該是受雇于軍方的間諜機構的。具體的情形,可能只是他們幾個人知道,外人沒有辦法知道詳情……我建議你離她遠點吧。」


  凌寒咬著牙,這個消息倒是令他詫異。


  「我本來不想跟你說的……可是,看到她依舊跟你家走的這麼近,我很擔心。這件事情的輕重,你是明白的。」許遠征道。


  凌寒點點頭:「許大哥你放心吧。有些事情,比感情重要,比凌寒的生命更重要,我有分寸的。至於綠蘿,許大哥要是能相信我就好了。」凌寒調皮的笑著。


  「我信你沒用,你大哥怕是也信不過你……再說曼卿是個好姑娘,你應該好好待她。」


  凌寒默然。許遠征是明眼人,他說的凌寒也自然是明白:只要是大哥不信他,他的路能夠走得有多難。綠蘿在大哥眼中自然沒有多麼重要,但是,不順從的自己一定是大哥的眼中釘。如果自己與大哥這樣的對抗繼續下去,他們兄弟要耗費多少的心力於彼此之間無謂的抗爭猜忌中……除了兩敗俱傷,沒有別的結果。


  許遠征手搭在凌寒的肩膀上,用力的捏捏凌寒的肩頭:「你要保重,有好好的未來,更要為沐家,為揚城,乃至於為更多還沒有能力庇佑自己的人謀一個安穩的未來!」


  凌寒重重的點頭:「是。許大哥也保重。希望你遊歷一番又更多所得,能為國所用!」


  許遠征拍了拍凌寒的肩頭,笑而不語。


  這是男人之間的祝福,他們心中都默默的以身許國。


  看著許遠征遠去的背影,凌寒驀地想到了八年前,自己也是從這個港口經日本赴美國的,他不由得思緒翩遷:彼時在國內絕境中的大哥該是怎麼樣的堅韌不拔奮勇而戰;彼時在美國毅然從耶魯退學轉入軍校的自己也不想就如今日一般低落沉淪……


  許遠征的話,讓凌寒心中重又激蕩起萬丈豪情。此生,有很多事情,比生命比感情更重要的。


  汽笛嘶鳴中,高大的客輪緩緩駛出港口,向無邊的大洋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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