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縱連橫

  凌晨一直在關注著戰況。


  看著戰火起,看著皖系兵敗,杜祥和辭職回到天津寓所,許遠征被通緝,下落不明。


  初時,皖軍兵敗之前,凌寒曾經與凌晨通話,告之過許遠征已經知悉章帥事情的始末,他無恙,讓他放心;及至戰爭結束,許是事態緊急,凌寒再沒有與家裡聯繫。


  直系宣布接管政府,解散議會,建立臨時政府,他日選舉。直奉有意聯合組織議會選舉,組建內閣,卻並沒有誰想擴大戰爭,揚城一時也無憂。


  黃昏時分,凌晨回家。小鳳端了西瓜給凌晨與明俊等人。穿著紅肚兜,手上戴著小鈴鐺的小書琛蹣跚著撲到了凌晨的腿上,張開嫩藕節一般的手臂抱著凌晨的腿,圓鼓鼓的小手抓著凌晨的衣服,哼哼著喊「爹爹。


  「爹爹抱……」凌晨一把撈起書琛,抱了他一下,又把他放在自己身邊的沙發上。小書琛明顯是愣了一下,沒有想到父親不抱他了,撇撇嘴,不滿意也沒有哭。


  凌晨奔波忙碌,其實都很少顧及的到兒女。書瑤多是跟著韓燕長大,小書琛也都由母親小鳳照顧,父親這個角色,對兒女來講都很是缺失的。加之凌晨平時也是嚴肅威嚴的人,家裡諸人多是尊重有餘親昵不足,連著女兒都不是很親近他。即便是還無知無識的小書琛,在父親懷裡也要老實很多。


  「瓜……瓜……」小書琛指著桌子上的西瓜,眼中閃著亮光。


  凌晨笑笑,拿了一塊西瓜給他。


  小孩子並不大會吃,徑直的往嘴裡送,不多時,衣服上沙發上也都是西瓜汁,小書琛的小手也抓著西瓜瓤,不管不顧的吃著。


  小鳳看到啞然失笑,凌晨這才低頭看到書琛的樣子,連忙拿了他手裡的西瓜,接過小鳳遞過來的手帕幫書琛擦手。可是,凌晨一拿走了書琛的西瓜,書琛頓時哇哇大哭,小手很不服氣的掙扎著,弄得凌晨的身上也是西瓜汁。


  小鳳看情況,連忙伸手抱了書琛過來。


  凌晨苦笑:「我還真是不會哄孩子……」


  小鳳拍了拍書琛的小臉:「行了,弄你爹爹一身你還哭,不哭了……」哄了好久,書琛才止住了哭聲,抱著母親的脖子喃喃低語著。


  「他說什麼呢?」凌晨好奇的問道。


  「他在說叔叔……」小鳳笑道。


  「叔叔給書琛吃瓜,叔叔抱書琛,吃瓜……」小書琛重複著。


  凌晨好奇:「說誰?凌言?」


  雖然已經是暑假時候,但是只凌言回到了揚城,季雅和在公司給凌華幫忙,凌豪從來是女友放在第一位,自然也是留在上海,沒有回家。


  「應該是說凌寒呢。前些日子凌寒在家,一直是凌寒陪著他玩兒……凌寒很有耐心跟書琛玩,書琛很喜歡凌寒的。」小鳳解釋道。看著凌晨無奈的擦拭著沙發上的西瓜汁,又道:「之前凌寒給書琛吃西瓜,都是拿勺子攆成了糊糊擱碗里用勺子喂著吃的。連桃子也是要搗爛了給他吃……所以書琛念叨著讓叔叔給他吃瓜呢。」


  凌晨點點頭,沒有說話。


  前些日子,兄弟鬧得過分,凌寒見他都是低著頭,恨不得躲著走。凌晨忙於公務,也無暇管在家裡養傷的凌寒做什麼,卻沒有想到他還是頗有耐心的照顧自己的兒子。凌晨驀地想到,天津分別那一夜,凌寒哭著問他,大哥就不心疼兄弟的么?凌晨心裡頭不由得一陣酸澀。


  卻也是這時,外頭給花澆水的羅嫂喊著:


  「三爺回來了啊……」


  凌晨不由得站起身,往門外走去。


  凌寒一身西裝,英姿勃發的走來,凌寒的身邊,一身靛青色長袍的許遠征。這個被政府通緝的頭號要犯就大搖大擺的走到了他們家。


  凌晨上前一把抱住許遠征。


  「沒有想到活著見到兄弟你了!」許遠征道。


  「沒個忌諱!快坐!」凌晨道,喜上眉梢。


  「大哥!」凌寒也向凌晨躬身行禮,凌晨略是點頭,便去招待許遠征。倒是小書琛看到凌寒,突然大叫著「叔叔……叔叔……」


  凌寒也顧不得書琛,丟下箱子,一把把書琛抱過來,手指頭輕輕點著書琛的肉鼓鼓的肚子,逗得書琛哈哈大笑。


  分別不足一個月,許遠征瘦了許多,也沒有往時的神采飛揚,倒是多了些洒脫淡然,依稀著是落拓文人的模樣。


  許遠征講述著凌寒護送著他至揚城一路的風波,表示很是感激凌寒。及至,兩人又講到了凌寒向雲清高密的事情,凌晨一聲嘆息。


  「凌寒告知我的時候,早已經告訴了章雲清,恐怕章雲清那麼果斷迅速調軍至山海關也是他的主意,我也沒有別的選擇……兄弟如此,是我的失職!呵呵……是我對不起你!」


  凌晨心頭的嘆息苦澀是真實的。凌寒在險境,他擔心他;可是念及凌寒自作主張膽大妄為的事情,凌晨也是格外的生氣和心寒。他們兄弟的這般信任,遠不如凌寒信得過章雲清。


  許遠征擺擺手:「凌晨,你不用道歉。你的意思我知道。你為我做的,我很是感激。凌寒這一路護送我到揚城,也是費了心力,就當是功過相抵,不用再為難他了。他被你強留在我身邊,也被我嚇唬了一通,心裡肯定是夠糾結了……你們兄弟不能再生嫌隙了,皖系敗了,你揚城的日子肯定是越發的艱難。你這個兄弟這麼能幹,還是他幫你呀!」


  許遠征說的很真誠。


  凌晨哂笑,不置一詞。


  「遠征兄就在揚城住著,就當是自己家吧。別的地方不好說,在揚城,肯定是安全的。」凌晨道。


  許遠征搖頭:「我只是繞道揚城……實不相瞞,我已經聯絡了南方政府的文詩英,待他時間方便我們在上海會面。皖系的部隊靠不住,要是想杜總理東山再起,我們可能得依靠文詩英……」


  凌晨瞠目結舌。


  「之前你堅持主張武統,怕是與南方政府結怨最深,能夠與文詩英聯合嗎?是杜總理的意思?」


  「不行就算,我總是要試試!」許遠征揚眉,依舊是從不服輸的模樣。「自然不是杜總理的意思,一路逃亡,我只聯繫過他一次。他現在頗有些心灰意冷,求田問舍,不大想未來了。可是,我總覺得他的雄心未滅,我就算是傾盡了一身心血,也要讓他坐到那個他想坐的位置!」


  凌晨點點頭。


  「若是需要我幫忙的,你只管說……你去上海安全嗎?或者邀請文詩英到揚城來?」


  許遠征輕笑:「不必。凌寒先借我用一段時間,他陪我去上海,應該問題不大。再說,文詩英到揚城的話,一旦走露消息,你便難做人了……住在你這裡,是我們兄弟情義,我不怕你為難,旁人也不敢說你什麼。但是,政治的事兒,你暫時別摻和。」


  許遠征在什麼時候,都是拎得清的。他失敗,落拓,但是,卻並未失志。


  凌晨點頭,表示贊同。


  曼卿與凌寒夫妻久別重聚,最是激動。


  看著眼前的凌寒越發的清瘦,曼卿已經是潸然淚下。雖然她不過問軍中事,卻也知道凌寒隨軍前,遭遇了戰敗,儘管其中細節她不知道,卻也能夠料到,凡此種種,於凌寒皆是壞事。


  「別哭了,我都會來了……」凌寒替懷中的曼卿擦拭著眼淚。「你好不容易化妝,妝還花了……許遠征要在我們家住,今天晚上吃飯有客人,你一會兒得補妝。」


  曼卿瞬間被凌寒氣笑了,他這個時候,卻是沒心沒肺想這些。


  凌寒看曼卿終於笑了,也是輕笑著。


  「你走時還傷著,又上了戰場,我擔心的心驚肉跳,只好吃安定……」


  曼卿道咬著嘴唇,偏生最後一句話,又不那麼合常理,說著也便害羞的低下頭。


  「對不起呀,是先生的錯,讓你擔心了。可是,我是軍人,沒得選擇的……我回來了,別吃安定了,那個葯不好,你比我知道。」凌寒認真道。


  曼卿點頭。


  「我也常常想到你,想著我一定要回來,我還有妻子……我辜負你的期待太多,不能讓你的等待也空等了……」凌寒柔聲說道,又俯身輕吻曼卿的嘴角。


  曼卿身子一僵住,也回抱著凌寒,輕吻他。也是一瞬間,曼卿驟然想到,這是婚後凌寒第一次主動輕吻她。


  必定是他經歷了不一般的風波,他才會如此的激動吧。是差一點會死別,讓生離之後的重聚,都顯得如此的珍貴。然而,曼卿一時失神的一刻,凌寒卻放開了她。


  曼卿也不動聲色的站穩。


  「我去洗個臉,像你說的,重新畫個妝再去見人……」曼卿笑道。


  凌寒點頭:「對了,過幾天,我得去上海。許遠征與文詩英約定會面,時間地點沒有確定,不過我得護送許遠征……你晚些時候,給文夫人打個電話,說你想念她,問候一下。」


  凌寒斟酌的說道。


  曼卿有些不解,看著凌寒。


  「文先生的一舉一動很容易被人留心,許遠征又是被通緝的人,更要多加小心。我們若真是被人看到,你與文夫人有舊誼,也是託詞。」凌寒解釋道。


  曼卿點頭,這些風波詭譎的事情,曼卿很多的不明白,卻絕對的信任凌寒。


  「還有,我與文詩英認識的事情,不要叫許遠征知道。」凌寒補充了一句。


  曼卿目光閃爍,並沒有說話。


  他們都是在這個薄冰上行走的人,要千萬般的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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