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外海邊

  凌寒在醫院只住了三天,便掙扎著要出院。他仍舊有些低燒,但是也沒有太大的妨礙,醫生見他堅持,也只好應允他出院。只是給開了很多的葯,告訴他要堅持服藥,並且一再叮囑著身上幾處嚴重的傷,要記得換藥。


  肩胛、後背和腰間幾處傷都纏著厚厚的繃帶,時不時的還會滲出血。凌寒的一舉一動都很小心,然而動作中牽扯到傷口,仍不免皺眉。


  這三天凌晨格外的忙碌,他日日問詢著凌寒的傷勢,但是並沒有到醫院去探望他,凌寒越發的灰心,卻也從來不問凌晨一句。


  凌言每每待凌晨問過之後都會告訴凌寒大哥有問過他的情況,說了怎麼樣的話,凌寒只是嗯了一聲,再不多發一言。凌言知道凌寒此次傷重,在醫院日日痛苦難當,自然對凌晨很有芥蒂,便也不好權威他。


  雖然回家了,但是凌寒行動不便,日日也只是在屋裡呆著。


  傍晚的時候,羅嫂端著荔枝招呼大家吃。書瑤很喜歡吃荔枝,急急忙忙的剝著,一個不小心把指甲給折了,血水滲出來疼的哭了起來。凌寒和凌言也恰在客廳里坐著,凌寒招呼羅嫂拿了剪指刀,小心翼翼的幫書瑤把指甲剪好,又拿了紙巾給她擦拭著。


  「別哭啦,沒事兒的,過兩日就長好啦。」凌寒耐心的哄著書瑤。


  書瑤抿著嘴,點點頭。


  「三叔給你剝……」凌寒對孩子的耐心總是很好。


  他幫書瑤剝著荔枝,連包了十來個,又很細心的倒水給書瑤喝。


  「書瑤,你不能再吃了,吃荔枝多了容易上火。」


  「可是我喜歡吃荔枝呀……」書瑤有些遺憾,大眼睛眼巴巴的看著凌寒。


  「那這樣吧,三叔幫你多剝一些,然後呢,你去給羅嫂,讓他煮到粥里去怎麼樣?」書瑤連連點頭。


  凌寒就坐在客廳里,幫書瑤剝了一碗的荔枝。他專註的剝著荔枝,注意力似乎都在荔枝上了。


  凌晨依舊的忙碌,直到晚上才能一家人坐在一起。


  凌晨自然看的出來凌寒躲避自己的眼神。凌寒總是低著頭,若非必要,只是沉默著不說話。及至兩人四目相視,他就立即低頭避開眼神。


  晚飯後,兄弟幾個在客廳里稍坐是習慣。凌寒的行動仍舊有些遲緩,多了很多的小心,卻也自回家便如常的一起吃飯,並不多事也從不多話。


  凌晨詢問凌寒傷勢可好?


  凌寒一臉的淡漠:「不過是皮肉傷,沒什麼大事,大哥不必掛懷。」


  雖然跟凌晨回話,凌寒卻依舊低著頭。他認真的看著眼前茶杯里裊裊上升的熱氣,看著茶葉在水裡打著旋,彷彿眼前只有這一件事情值得關注。


  凌晨看著生悶氣,卻也沒有辦法再繼續說下去。


  因著兩個人這樣的僵持著,家裡的氣氛也很冷。凌晨沒有再說話,直接起身去了書房。


  凌寒在客廳里默默不語,待著茶杯里的水涼了些,喝了幾口水,便也蹣跚著上樓。凌寒上樓是硬生生的挺直著腰,保持著上身不動的姿勢,明顯的受傷勢所累。


  這幾日,縱使是凌言與凌豪陪著凌寒說話,凌寒的話也越發的少了,眼神也是黯淡無光。提到家裡的事情,凌寒也並沒什麼精神,這些變化讓凌言都有些慌張。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但也說不上是哪裡不對勁兒。凌言幾次的想問詢凌寒到底是怎麼樣的想法,如何就是對一家人皆是冷冷相待。然而,每次話在嘴邊,看著凌寒微皺的眉頭,隱忍的樣子,便也是做罷。


  政局越發的緊張,羅震、楊倍磊在報紙、議會不斷的攻訐杜祥和與許遠征,許遠征被說成是弄權的小人,他們一定要「清君側」,杜祥和身邊的大將趙平德也與許遠征不合,皖系內部保許遠征還是棄許遠征的聲音不一。杜祥和雖然私底下會批評許遠征,但是,卻也是力保他的,大抵也是知道許遠征最是忠於他,若是棄了許遠征,趙平德等人也是讓他信不過的。


  東北章林峰一直積極的介入著關內的事宜,羅震與杜祥和比往時對他更為熱情。只是雲清格外的反對章林峰入關的事宜,頻頻與章林峰發生衝突。章林峰初時很是強勢霸道,一氣之下免了他第七軍的職務,雲清愕然,卻並沒有反對,一個人去了秦皇島。


  及至雲清離開了,章林峰更是後悔,只是,他到底是抹不開面子主動向兒子去示好,便也是強硬著不去理會他。


  秦皇島之前就交給雲清亦師亦友的華衡方師長打理,一切軍事管理、訓練都有華衡方全權做主。華衡方比雲清大十來歲,曾經是雲清的教官,也是日本軍校畢業,是思想先進、帶兵有方的將領。華衡方主管秦皇島軍事基地井井有條,雖然不是空軍的技術教官,但是對日常訓練的管理也很是妥善。雲清是用人不疑的,他既然賦予了華衡方權力,也便給予全部信任。是以,雲清即使回了秦皇島不便過多的攬權。


  盛夏天氣,熱的讓人發慌。好在秦皇島距離海很近,雲清無所事事的時候,便喜歡在海邊閑坐。有時候下水游泳,有時候便只是叫人支了傘,閑坐著。淺灘處有不少人在游泳,海灘上有不少人在撐著傘遊戲,挖貝殼。


  不遠處,有幾個中學生模樣的人在沙灘玩著皮球,一群人嬉嬉笑笑的鬧著,好不熱鬧。


  雲清閉目養神,冷不防的被一個皮球打到了腳。邵陽立即警覺的站了起來,卻見兩個女孩子過來撿球。


  「對不起啊……」一個甜美的聲音。


  雲清擺手,示意著沒關係。


  「怎麼是你啊?」女孩子的聲音很是驚喜。


  雲清看著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齒,狡黠愉悅的笑著,似曾相識。想了想,想起來是那一日楊銳家舞會上的少女。


  「鄭蘊儀?」雲清道,想起了這個女孩子的名字。


  「嗯嗯!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呀!」鄭蘊儀很是喜悅。「我還記得你跟我說東北有自己的空軍,你能不能帶我去看你們的空軍呀?」


  鄭蘊儀的眼睛大大的,閃著光,滿滿是欣喜與期待,有著讓人見之忘憂的魅力。雲清再難拒絕,點點頭應下。


  「我跟我的同學們說一聲,你等我會兒……」鄭蘊儀道,也並沒有羞澀,大大方方的說道。


  不多時,鄭蘊儀披了一件披風,抱著衣服和行禮過來了。


  「我帶你去旁邊的別墅換一下衣服,沖個澡,然後我們去空軍機場怎麼樣?」


  雲清周全的問道。


  鄭蘊儀連連點頭:「好呀,好!」


  年輕的少女周身散發著青春的朝氣與活力,她時不時的仰起頭看看身邊偉岸的男人,嘻嘻的笑著,臉上寫滿了開心。那些開心都是藏不住,滿溢著,也感染了身邊的人。


  雲清陪著鄭蘊儀去了自己的海邊別墅,等她沖澡時候又叫邵陽拿了瓜果給鄭蘊儀吃。


  「去買把女士的遮陽傘吧,空軍基地半點陰涼沒有。」雲清吩咐著隨從。


  邵陽在一邊看著瞠目結舌。


  「少帥,您怎麼對這個小姑娘這麼好?您不是看上這個小姑娘了吧……才十五歲……」


  雲清皺眉,拿起的杏子直接扔到了邵陽的身上:「你胡說八道什麼?不過是個小姑娘,看著她開心,我也覺得挺開心的。她比家燁還大不了幾歲呢……」


  嘉燁是雲清的長子,今年也已經十二歲了。


  邵陽嘿嘿一笑:「我就那麼一說,一說而已……」


  「一說也該看看這話能不能說!」雲清道。「既然知道小姑娘還小,就更得注意點。更何況,她也是大家族的女兒……」


  「你們在說我嗎?我不小了……」鄭蘊儀蹦蹦跳跳的出來了。


  換了一身淺藍色的洋裝,鄭蘊儀的頭髮還有些濕漉漉的,胡亂的披散著,格外的生動。


  「去拿毛巾擦擦頭髮,雖說是夏天了,著了風也不好。」雲清叮囑著。


  鄭蘊儀點點頭,又回屋拽著大毛巾出來,有一搭沒一搭的擦頭髮。


  「吃口水果……」西瓜切成塊,雲清用牙籤插一塊遞給了鄭蘊儀,鄭蘊儀正忙著擦頭髮,騰不出手來接西瓜,便湊過嘴巴,一口吞下。


  「好吃!謝謝!」鄭蘊儀道,也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


  雲清渾不在意,端著盤子,親自餵給鄭蘊儀吃。


  鄭蘊儀似乎是有些渴,很是貪吃,也不再客氣,連吃了幾塊,才搖搖頭。


  「不吃了。」


  鄭蘊儀望著雲清,眼睛里交錯著依賴與崇拜。


  這一日,鄭蘊儀如願以償的看到了軍用機場的飛機,看到了許多英武帥氣的空軍飛行員,看到他們駕駛軍機翱翔天際,她覺得是完成了很重要的夢想一樣。雖然她並不知道,初時雲清許她這樣的話,也不過是隨口說說。


  鄭蘊儀心中是滿滿的幸福感,尤其是看著陪在身邊這個成熟瀟洒而又溫暖周到的人。只要見到他,鄭蘊儀便覺得世界都明亮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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