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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棣之華(2)

  凌寒在凌晨的房間沖了澡,換了睡衣。他手裡抓著毛巾擦著頭髮,抬眼看凌晨。


  凌晨依舊在看書,還是沒有休息,燈光籠在他的身上,泛著光華。他只是安靜的端坐著,卻有著隱隱的氣勢。


  似乎是感受到了凌寒在看透,凌晨放下書:「擦了頭髮,床上來。你穿睡衣在地上站著容易著涼。」


  「嗯!」凌寒用毛巾使勁兒的擦拭了兩下頭髮,跳到床上,縮在凌晨的身邊。白綢緞的睡衣柔軟光滑,趁著凌寒越發的清瘦明秀。


  凌寒睡衣只隨意的系了一個扣子,露著肌膚。胸前緊緻的肌膚上,竟然有一道淺淺傷痕。


  凌晨伸手,隨意的一撥,扯落了凌寒略是寬鬆的睡衣。


  凌寒常年在軍中,慣常的鍛煉身體,是以,體型很好,身材勻稱。只是與之不相稱的是,那深深淺淺的疤痕,是明顯的鞭撻的痕迹。


  凌寒少年時候倔強又強硬,雖然也被父親的家法責罰,卻到底是少年,也並未受過怎麼重的打罵。而這些傷痕,儼然是這一年的新傷。一時間,凌晨心中酸澀,很是不忍。


  凌晨的手劃過凌寒後背的傷痕,淺淺淡淡的傷痕大抵是他抽在凌晨身上的鞭傷。那供在祠堂的家法鞭子是父親留下來的,曾很多次在他的身上肆虐,那些痛楚,他又加之在了凌寒的身上。睡褲的褲腰邊,腰間的傷痕最是交錯斑駁,凌晨知道腰腿的傷痕恐怕是更重的,軍隊的軍法棍子最是不饒人,他受過,知道苦痛。


  凌晨的手拍在凌寒的肩膀,唏噓不已,

  凌寒立即明白了凌晨的意思,一時間怔住,一動不動。


  「怨大哥嗎?」凌晨問了一句,聲音里似乎是有些酸澀和哽咽。


  凌寒聽著凌晨的聲音有異,轉過身側坐著看著大哥,搖了搖頭:「不怨……」


  「小時候,你那麼單純倔強,你挨打連句求饒的話都不會說,我最是心疼你不過,一心要護著你的。當時爹打我,我總是想,他日我要是當家管事,一定不能像他那般殘忍,讓跟著自己的人受這些……我自問這些年在軍中還算是仁慈的了,怎麼的待你便這般的沒耐心。」


  凌晨感嘆著。


  聽著凌晨的反思,凌寒心中莫名的有些安慰。


  「許是弟弟該打……我以後乖順些,大哥就不打我了。等我回頭有了小侄兒的,大哥做慈父就行……」


  凌寒說的這般的討巧懂事,凌晨也是輕鬆些的一笑。


  「這些年大哥真是累了,心神交瘁。你也快點的成熟些,有你在大哥身邊,大哥也覺得有個依靠的……大哥也不想打你,你老實些,知道些分寸,懂得些取捨才好。」凌晨道。


  凌寒點點頭,聽大哥說到取捨,又想到許遠征的一番話,一時間就有些走神。


  他日後也要跟大哥一樣,舍了自己的人生么?他已經舍了綠蘿了,眼下確實也沒有什麼事情影響他跟在大哥身邊了。


  「大哥,您放心,小弟會努力的。」凌寒應了一句,卻也沒什麼興緻。


  凌晨看出凌寒的心不在焉:

  「你怎麼了?是不是覺得守在大哥這裡委屈了你這翱翔天際的雄心壯志啊?不過,揚城這財力實力可比不上地大物博的東北,買飛機建空軍肯定是沒可能的,你就別想了……」


  凌晨半開玩笑半認真。


  凌寒連忙搖頭。


  「我沒那麼想……我回揚城就沒再想空軍的事兒。大哥,我跟雲清關係好,為這我做錯過事兒,大哥軍棍打也打了……」凌寒聲音有些弱。他知道大哥忌諱他在東北軍的事情,連忙坦白。


  凌晨看得出來凌寒在自己身邊其實也是陪著小心的,雖然他有時會驕縱的直來直去甚至口不擇言,但是,大事兒上凌寒從來都是謹慎小心的。


  「我那麼一說,沒疑你。我對我的弟弟是怎麼樣的人,心裡是有數兒的,有信心的。」凌晨道,眼中是鼓勵。


  凌寒眼中也有一絲的愉悅。


  「滿蒙鐵路密約的事兒,是你和章雲清太單純了……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們做的沒錯什麼。但是,那個位置上,我不能不罰你。何況,為一個女人你做的事兒,罰你並不冤。」凌晨道。


  第一次開誠布公的談那些往事,凌晨一語,凌寒便領悟了意思,只是沉默的點點頭。


  「這風波詭譎中站穩不容易,行伍中人,受些苦痛都算不得什麼。」凌晨道。到底是看慣了風雲,他心疼弟弟身上的傷,但是,也不在意他會受的磨難。


  「大哥……」凌寒往凌晨身邊湊了湊,欲言又止。


  凌晨側眼看他:「嗯?」


  「大哥,今天許遠征跟我說,你和他的賭約……」凌寒道。忍了很久,思慮了很久,凌寒還是終於說了出來。


  難得能夠有這樣的機會跟大哥開誠布公的說話,也難得大哥這般的有耐心溫和,這甚至是從他回國之後都為數不多的機遇,凌寒心一橫,便直白說了。


  凌晨「哦」了一聲,似乎並不是很驚訝:


  「你拼死拼活的鬧著要的女人莫名其妙的丟了,你到現在才知道這些個?」


  沒有接凌寒的話,凌晨追問著,嘴角有一絲嘲笑。


  大哥總是這般的智慧,目光如炬。


  凌寒心中苦笑,他還沒問出大哥什麼,就又被大哥繼續的追問。總也是坦白,他便沒有什麼怕的也不隱瞞。


  「查了。我猜著了許遠征,就是沒有想到大哥會跟許遠征打賭。我沒有想到大哥……」


  「現在知道了,生氣了?」凌晨問,好整以暇。似乎,凌寒無論是什麼反應他都不是會太驚訝,也沒有太在意。


  「不生氣,就是覺得很難過……」凌寒道。為什麼難過,凌寒也說不清楚。「大哥希望綠蘿離開我,我知道。大哥怎麼做,我都沒資格生氣……可是,我覺得很難過……」


  凌寒的眼中聚著水霧。


  凌晨看著凌寒抱膝坐著,裹在被子里,兩隻手緊緊抓著被子,明顯是很激動,卻又強自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一雙大眼睛努力眨著,不肯讓眼淚掉下來。他悲苦又孤獨,不甘心卻無可奈何。


  凌晨看著他有些心軟。如果凌寒不是被他視為揚城軍的領軍人,他是不是會更縱容這個弟弟呢?豪門子弟納妾的本就不少,一個舞女也算不得什麼。


  凌寒從小就很重感情,是個感情充沛深沉的人,那個女人一定是他摯愛的。饒是如此,她便更是留不得。揚城軍的主將,不能只是被感情驅使,做感情的奴隸。父親那輩的教訓太深刻沉痛了,他不允許凌寒再犯錯。


  只要是不對的,就沒有什麼商量的餘地。他不能看著自己弟弟一錯再錯,他再難過,也都不會有迴轉的餘地。


  凌晨伸手捏了捏凌寒的肩膀:「你從不肯跟我說,你跟那個女人的事情,我便不問了。我知道你不是沉迷美色的人,單是一個美艷的舞女未必能打動你,你們有感情,我能理解,我也理解你現在很難過……凌寒,你要是想哭就哭,把你的難過釋放出來。不過,只許這一回。過了今夜,就別再想這事兒。你怨我也好不怨也罷,不管你有多少想法,這事兒就只能這樣了。早就該翻篇的事兒,你要是再這麼反反覆復的藕斷絲連愁腸百結的,我肯定不饒你。」


  凌晨說的斬釘截鐵。他手上微微用力,扳著凌寒的肩膀,讓凌寒抬眼看他。


  凌寒的眼圈紅著,勉強的點點頭,強自壓抑著心裡的難過:

  「大哥,我知道,我沒事兒……」


  最後幾個字,是咬著牙說出來一般。


  凌寒知道,有些事情上面,凌晨不是不會寬容他甚至縱容他,但是,綠蘿的事情,沒有任何餘地了。


  「睡覺!」凌晨道,把書仍在一邊,躺在了床上。


  說到了綠蘿,兩個人多少都是有些不悅,打破了本來溫馨的局面。凌寒有些愧疚,想著不幾日自己就要北上,說這些舊事惹大哥生氣很不應該,便朝凌晨湊了湊:

  「大哥,別生我氣……凌寒犯渾,以後不會了。」


  凌晨冷冷笑了一聲:「行了,大哥沒那麼小氣……」緩了緩,凌晨復又拍了拍凌寒:「大哥不是不知道你難過,但是,不能事事縱著你。該你受的,你必得受著。這世道不看你以為對錯,看的是世人眼中的對錯。大哥對你狠,是不能看著你,看著沐家被世人看輕,這些,比你我的感受重要太多了。你既然是在這裡,是沐家的兒子,是揚城軍的將領,享了榮耀,便要受這些負擔。不管是我是否忍心,你是否委屈,都沒得選,都得承受。」


  「大哥,您說的,我知道……是弟弟感情用事,以後不會了。我沒怨過大哥,也不委屈,我受的住的。」凌寒道,眉目低垂,側卧在凌晨的身邊,很是乖巧的樣子,聲音也是溫和弱氣的。他看著凌晨,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翻動,目光都是柔和清澈的。


  凌寒感覺著心裡有些東西被硬生生的隔掉了,生疼,卻是無奈。他站在一邊看著,卻又只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凌晨知道,凌寒剛剛問他與許遠征的賭約的時候,應該是心中有不服氣和委屈的。凌寒聽命於凌晨,帶著一身傷冒著風險去劫軍火,可是,這個命令只是他會失去摯愛的女人的賭約。


  他也許期待著大哥的歉意,期待著大哥的安慰。但是,凌晨只是義正辭嚴的教訓。


  他委屈,但是還是屈服了。


  凌晨看著凌寒,這個從小就桀驁不馴的弟弟,剛剛回國就光芒耀眼,凌厲驕傲,而如今,也終於懂得臣服在世俗和迫不得已之中了。


  是他親手一點點的剔除那些驕傲的芒刺,哪怕拔掉那些刺是帶著血肉。凌晨心中也不由得有些嘆息。


  窗外明月高懸,清輝散落到了房間。冬夜,格外的清冷。


  凌寒知道凌晨睡覺很輕,又極易失眠,一夜都睡得小心翼翼,幾乎是一動不動。雖是疲憊,雖是拘束,可是,在大哥身邊,又有些安慰。


  以後,也是大抵如此吧。


  沒有了綠蘿,沒有了空軍,甚至,他深信的浩浩蕩蕩的政治信念都漸行漸遠,在更漫長的年月,他該是如大哥一般,與揚城軍的兄弟一道,守護著揚城的和平與安全。凌寒心裡雖然很多的不快,但是心中事跟大哥開誠布公的說了,也覺得心裡頭敞亮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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