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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門血色(1)

  凌寒剛剛下樓,就見凌豪與季雅和結伴而來。凌豪直奔餐桌上的蛋糕而去,倒是季雅和很有禮貌的與凌華、凌寒行禮。


  凌豪一邊拿著蛋糕,一邊問著藍玉堂壽宴的事宜:

  「對啦,三哥,聽說梅艷華也去唱堂會了?是唱的《牡丹亭》還是《宇宙鋒》?三哥,你跟梅老闆熟悉,你幫我要幾張戲票行不行?我可是喜歡聽他唱的了……」


  「好像是《樊江關》吧,梅老闆壓軸的戲,我沒看,跟著大姐回來了……壽宴的時候大部分是比較熱鬧的。」凌寒道。


  「哎呀《樊江關》,我看真看過梅老闆一出《樊江關》呢,可那次位子不好,太靠後了!一直想著再看一遭!三哥你沒看可是太遺憾了!那回我跟雅和去看的《樊江關》,梅老闆扮薛金蓮著繡花短襖和垂絲小甲,腰間橫著寶劍,足踏著小蠻靴,頭戴著閃閃發光的珠冠,更披著的斗篷在檯子上飛揚,那身段作態可真是漂亮的很。演的女子,卻是有英氣颯颯,端的的玉樹臨風,並著刀馬旦的打法,珠光劍氣,盤舞一團……」


  凌豪比劃著,卻是半分不像,惹得季雅和在一邊哈哈的笑。


  今日聽著說戲,說《牡丹亭》凌寒心裡就很是不悅,尤其是這話從凌豪嘴裡說出來。想著國外長大很少接觸京劇的凌豪居然會喜歡戲,難不成還真是隨了他的親娘?又想著這秦揚天的執著,凌寒更是心煩。


  凌寒有心囑咐凌豪幾句安心讀書不要看戲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凌華便斥責起來。


  「好好的書不讀,這該是跟誰學的看戲捧戲子的毛病?你不許再去看這個學這個了!」凌華厲聲道,神色更是盛怒。


  凌豪有些意外,一下子愣住,一句話說不出來。


  倒是季雅和靈敏,連忙站出來:「大姐,是我不好……我在學校的劇社呢,劇社讓我們多去看戲,我便拉了凌豪跟我去看了幾場。沒別的什麼事兒,您別誤會凌豪……大姐要是不喜歡我們去看,便不去了……其實,也沒那麼好,我也不大愛看。下半年退了劇社,我也想著學畫呢……」


  季雅和道,示意著凌豪去跟大姐說話。


  季雅和這話說的這般的柔和,凌華的氣也消了不少。她也明白自己的氣對於這兩個什麼都不知道孩子是太沒來由了,也虧得季雅和這麼懂事兒。


  凌華拉了季雅和的手:

  「大姐是心情不好……也沒什麼,我是怕你們看戲耽誤了學習的事兒。還是正正經經的學習好……」


  「看戲也不耽誤學習,我還真覺得梅老闆的戲格外的好。」凌豪嘟囔著。


  凌華皺眉。


  季雅和伸手拍凌豪,柳眉一揚,似乎是有些怒氣:「你就算真是愛看那個,我也便不跟你去了……玩物喪志說的便是這樣!」


  「不去就不去,有什麼!」凌豪嘟囔著嘴。


  凌華也被這對小情侶逗樂了,便也不追究凌豪。


  「三哥,嫂子在樓上嗎?我打了披肩給她的……」季雅和問道。


  「她有些感冒,早早休息了。謝謝你,你有心了……」凌寒道。


  比之於凌豪的率真,季雅和真是太懂事兒乖巧了。


  「對啦,二哥,明天周五了,能不能讓明傑哥送我和雅和回趟蘇州雅和的家裡啊。雅和說她打電話給她媽媽,她媽媽不是很開心呢,我想跟她一起回去看看。」


  凌豪問凌言。


  凌言沉思了一下:「原說我們明天回揚城……這周六是大哥生日的,不是一起回家給大哥過個生日嗎?」


  凌豪哦了一聲,才想起來,卻到底有些掃興。


  「那,那我自己回去好了,沒關係的,我往時也是搭車……」季雅和道,似乎也沒有不開心。


  「我讓我的司機送你回去。」凌華道。


  季雅和開心的連連道謝,只是凌豪想著自己不能同去,悶悶不樂。


  文先生奔走號召組織護法運動,可能真是要一戰,沐家身處江南很容易成戰爭前線;綠蘿在上海矢志要做生意,她只要有音訊那音訊總是撩撥他的心思;秦揚天堅持著在找堂姐秦吟梅……不過是一場堂會,凌寒腦子裡迴旋著這些事情,越發的沉重。


  終於是忍不住,凌寒找凌言到房間里,跟他商議秦揚天的事情。


  聽凌寒說起,凌言也是頗為詫異。


  「我是直接說不認識那個女人的,只是他似乎很篤定小弟與梅姨娘很像,才這般跟我說這些話的。我怕是他不死心的打聽,總是能夠打聽到的。」


  凌寒道。


  雖然說,沐家現在都咬定了凌豪是嫡出的孩子,刻意的抹殺了梅姨娘存在的痕迹,但是,那更久遠的事實,不可能抹殺。


  沐家經過六年前的變故,父母過世之後,辭掉了很多老僕人,知道秦吟梅的閨名的人也不多,但是,有心的人肯定是會查訪老人的,這也是一問便知的。


  凌言也是思慮著這些。


  「當年的事情,我十二歲,二哥也才十四歲,我們怕是知道的會有偏差的。我本來想問問大姐,可是,看今天大姐只是因凌豪去聽戲了就怒不可遏,怕是再提起梅姨娘惹她傷心……」凌寒道。手裡握著白瓷的茶杯,手指磕在茶杯上。


  「六歲的孩子,其實本該記事兒了,偏巧凌豪好像對梅姨娘梅姨什麼印象……現在突然知道那些往事,怕他一時間難以接受。」凌言道。


  凌寒冷冷站起來,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這世上狠毒的人我見過不少,但是深謀遠慮多少年如一日的狠毒,還真沒見過比得過我們這位梅姨娘的。她一個戲子進門的小妾,來不幾年算計的母親與祖母只顧得吃齋念佛,害了大姐的孩子,更是差點害死大哥……若不是當時大哥更強硬一些,以我們的年紀心智,怎麼斗得過她。她到死還唱一出好戲,讓大哥背了一輩子的污名……也真難想大哥是怎麼生生熬了這麼多年的。」凌寒嘆息。


  凌言也是一聲嘆息。


  這是他們都很少再提及的往事,有著他們共同的灰暗的記憶。縱使是今日,他們已經成年,有足夠的能力安穩的把握人生,再回憶當年,都覺得心有戚戚。


  高門大宅,那個家裡,從梅姨娘進門,就沒有什麼溫馨回憶。及至梅姨娘死了,眾人回憶她,也只覺得後背冷。


  梅姨娘是跟著去北平述職的父親回的揚城。凌寒還記得自己五歲時候,初次見她的情形——父親回來了,兄弟幾個去拜見父親。父親指著一個穿著大紅襖的女人說,這是梅姨娘,讓他們兄弟日後也好好相待。


  梅姨娘年輕長得漂亮,年紀和大姐一般大,論月好像比大姐還小几個月。她一雙大眼睛好像會笑一樣,看著就讓人歡喜。沒過幾日,全家裡的人都接受了這個姨娘。


  雖然年紀小,但是從哥哥們的眼神中,凌寒還是懂的有個姨娘不是好事兒的。可是,這在大戶人家最是常見不過了,連母親都不能說不好的。


  母親向來身體不好,一年有個小半年在吃藥的,院子裡頭總是藥草的味道。父親不喜歡藥草,便去母親處很少,常自己住著。祖母曾說讓父親納妾,父親並不是痴迷女色的人,一心想著功名,便拒絕了。母親出身官宦之家,少年閨閣時候熟讀詩書,頗有幾分才情。年輕時候父母是有些深厚情誼的,及至隨著年月流逝,感情也寡淡了。但是,父親還是給了母親足夠的尊重。


  父親不是痴迷女色的人,甚至,可以說並不好女色。所以,除了最早納過母親的陪嫁丫鬟,便再也沒有納妾,那個侍妾還去世的很早。家裡頭人少,還有祖母在,所以母親管家也不難,就這樣平穩的日子父母過了十幾年。


  梅姨娘初進門的時候很是乖巧的。她孝敬祖母,很得祖母的歡心,祖母喜歡吃北平的點心,她常常是親手做,豌豆黃綠豆糕還搭配上花香,很有別緻的味道;她對母親格外的尊重,對凌言凌寒兄弟們也不錯。父親很嚴厲,平時只是教訓他們功課,稍有不足便是棍棒加身。那個時候,梅姨娘還總是勸解父親,似乎她在父親總是心情好很多,就是懲罰也不及往時的嚴厲。


  大概她進門不太久就懷孕了,一年後生下了凌豪。若是剛進家門的梅姨娘只是一般小妾的扮乖巧討人喜歡,那凌豪出生之後,梅姨娘的所作所為真的就堪稱膽魄了。


  「梅姨娘生凌豪是秋天,霜起時候,天都有些冷了。凌豪還沒有滿月,梅姨娘掙扎著跪在母親院子里,求著母親留下凌豪放在母親那裡養。母親到秋天就有咳嗽的毛病,還一直都有些低燒,哪裡能夠照顧一個孩子,便是不肯,旁人去勸,梅姨娘還不肯起來。母親性子弱,急得不行一聲聲咳著,院子里凌豪大哭,梅姨娘跪在院子里給母親磕頭……那個場面,別說是父親見了,就是當時我在旁邊,都覺得挺可憐……」凌言道。那是他記憶里刻的很深的一幕。


  「後來,父親進來了,抱著梅姨娘與凌豪進屋子,發脾氣罵母親,母親咳嗽的不能辯解,梅姨娘說,這是她自己的主意。她說,知道這庶出的孩子在大家族裡被人看不起的,跟她一樣是伺候人的奴才,她才求著母親收養了這個孩子,讓家裡頭家外頭不要當奴才看……那一年梅姨娘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一個不識幾個字的女人,有這般的見識。我當時在旁邊看著,只覺得她和小弟可憐的很……」凌言嘆息著。


  再後來,父親做主,名義上這個孩子就讓母親撫養了,還給小弟大費周章的辦了滿月酒。其實,母親自然是沒有能力撫養這個孩子的,依舊是梅姨娘張羅雇了奶娘奴僕好幾個人照應養在她的院子里,不過,梅姨娘的面子卻是做足了,從小就教小弟喊嫡母叫娘,小弟咿咿呀呀學語的時候也如凌寒兄弟們一樣叫她自己姨娘。她的做法看在祖母與父親眼中自然是賢惠懂事兒,連母親也說不出什麼不好。


  梅姨娘遠不是那種有了孩子覺得自己母憑子貴就驕矜的人,她的見識決斷絕非是一般的女子比得了的。她從不是日日守著孩子不顧及其他的,她看得出沐沖對兒子都是從嚴教育的,是以,她並不是過分的嬌慣孩子,只說男孩子跌跌撞撞的才長得結實,更是說孩子是老爺和夫人的孩子,她在家裡是伺候祖母與老爺夫人的。那個做派,讓守舊的祖母最是歡喜。反倒是母親是京里官宦小姐出身,從來有些清高,與祖母關係多少有些生疏的。母親身體不好,也不大理會俗物,沒有心思跟梅姨娘爭什麼,漸漸的,有著祖母的寵愛和依賴,有著父親的縱容與母親的淡漠,梅姨娘開始管家了。


  梅姨娘常說自己貧苦出身,是以對僕人都是和顏悅色,就是做錯了什麼事兒都沒有挑毛病的時候。她的地位越來越穩固,她管家手裡的銀子自然是隨意的使,慣常的施人恩惠,上下都是說好的。


  「現在回想起她,那個隱忍算計,計謀深沉,不急不躁,步步為贏,哪裡是一個十幾歲的沒有讀過書沒有經過事兒的普通女人的心思,真是錦繡堆的女將軍!就真上陣殺敵的將士們,有這般心思的恐怕都不多……」凌寒冷笑著。


  那是他們的噩夢開始。


  在梅姨娘站穩了自己的位置之後,她將一切的狠毒加諸在了阻礙她成為正妻的人身上。驕傲而病弱的主母,十幾歲不諳世事的兄弟都成為了她的眼中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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