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新識
在馥郁日化廠舉辦開業典禮之後,凌華在新月飯店備下酒會招待賓客。凌言凌寒兄弟都忙著招待客人,在大廳門口迎候,安排他們落座。
陸曼卿今日也是化了淡妝,她身著一身淡藍色的洋裝,名貴的胸針別了藕荷色流蘇披肩,長發挽起,戴著佩飾,舉止優雅的陪在凌寒的身旁。郎才女貌的小夫妻,也引得眾人稱讚。
凌寒與陸曼卿在送一位出版商落座,卻聽到門口一陣喧囂。
「藍爺……」
「藍爺好……」
眾人連連的恭敬的打著招呼。
竟然是藍玉堂親自前來!
滬上法租界商家開業慶典等都是會把請帖送到法租界華商會的藍玉堂府上的,不過,他極少出席。凌華遞交了請帖,也沒有料到他會親自前來。
藍幫近乎壟斷了上海半數多的碼頭,商人大部分與藍幫有交集。但是,一來凌華的生意也算不上大生意;二來,沐家與藍幫之前到底是發生了些衝突,是以,凌華沒有嘗試著與藍幫親近,倒是多迴避著他們了。
然而,藍玉堂卻大獎光臨。
凌華連忙去迎接。
凌寒聞聲也連忙趕去。
藍玉堂一身灰褐色的長袍,面容清癯,略帶著和善的笑意與眾人拱手。他的旁邊,攙扶他的卻是一個身材窈窕,一身明藍色旗袍的女子。
「藍爺!」凌寒向藍玉堂拱手行禮,卻是驚動了旁邊的女子。
女子抬頭,朝著凌寒點頭示意。
凌寒已經怔在當地。
眼前氣質高華,大氣莊重的女子竟然是綠蘿,是他日日牽念擔心的綠蘿。
「綠蘿……」
凌寒喃喃道。
「沐少!」藍玉堂向凌寒回禮。
凌寒對著藍玉堂拱手,目光卻失禮的不曾從綠蘿的臉上移開。
「凌寒……」經過了一瞬間的震驚,陸曼卿倒是鎮定下來,提示著凌寒。
凌寒卻沒有回應藍玉堂,因為他看著綠蘿,而綠蘿笑盈盈的看著他,目光中卻都是陌生——沒有就別重逢的喜悅,也沒有他鄉故知的驚喜。
「來,我向大家介紹一下我的義女,沈晚晴。晚晴剛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目前在籌備繁星影視公司,準備做電影事業,還需要大家日後多多幫襯著啊!」
藍玉堂道。
「沈小姐……」眾人紛紛見禮。
「晚晴回國日短,也是初入生意場,以後不當的地方,還勞煩大家多多指教。」沈晚晴也向諸人失禮,她落落大方。
「晚晴,這是我跟你說起的,沐氏集團的董事長,沐董事長是女中豪傑,智慧果敢做人皆是一流,該是你學習的榜樣!」藍玉堂道,引著沈晚晴見凌華,對東道主凌華大大的褒揚。
凌華並沒有見過綠蘿本人,卻也是見過照片,也看出眼前的沈晚晴與綠蘿很像。不過,她顧不得這些,只是場面上應付著。
「這是舍弟凌言,凌寒,弟媳陸曼卿……」凌華道,向藍玉堂與沈晚晴介紹諸人。
沈晚晴大大方方的與人見禮,儘管這幾人見她皆是詫異表情,她也沒有失禮,舉止間自有從容穩重的做派。
「之前我就跟你說過,我很認可的小兄弟沐凌寒……雖然凌寒小友不願入我藍幫,但是,我還是當你是個可交的小友……」藍玉堂道,笑盈盈的看著凌寒。對凌寒,他是從心中認可的。
「聽義父說起沐少爺是智慧勇敢的英雄,晚晴很是佩服。」沈晚晴道,目光明亮。
凌寒微微頷首。
凌寒強自鎮定,與藍玉堂攀談著,表達著謝意。
藍玉堂自然被安排至上座,凌華探尋的看著凌寒,凌寒點頭表示自己無礙,於是凌寒夫妻被安排至主桌陪著藍玉堂沈晚晴說話。
晚晴似乎真不認識凌寒一般的,與沐家人攀談,不多時更是與陸曼卿聊天,一聲聲的喚著陸曼卿為沐太太,陸曼卿職業本能,慣常的很快冷靜鎮定,便也如常的沈晚晴說話。
不經意的,凌寒看著側對面坐著兩個女子。陸曼卿與沈晚晴巧合的都穿了藍色的衣服,陸曼卿洋裝典雅知性,沈晚晴沉靜大氣,各有一番氣質。恰是沈晚晴也看他,目光中有淺笑,卻是不含任何熟識與溫暖的禮貌的笑容,凌寒只是獃獃的回望著她。一旁的陸曼卿看著兩人,默默的側過頭去。
及至下午三點,凌寒才陪著凌華送走了全部的賓客。藍玉堂臨行,還拉著凌寒的手,約他多去走動,更是笑著說,若非是凌寒已經有嬌妻在側,他很是願意在義女面前多為凌寒說幾句好話。
「我啊,明白這英雄愛美女……不過,偏生我的義女,我得風風光光的嫁她,不可能給人家伏低做小,你便別想了……」藍玉堂見著凌寒總是忍不住的看沈晚晴,半打趣道。
凌寒連連躬身道不敢。
沈晚晴略略一笑,舉止大氣從容,並無半分的嬌媚,舉手投足都是大家閨秀的驕傲沉靜。
看著他們遠去,陸曼卿很是詫異,她忍不住的望向了凌言,想從凌言的口中得到答案。
「沈晚晴是不是綠蘿?」
凌言也搖搖頭:「我不知道,看不出來。」
凌言看著略是失神的凌寒,凌寒卻是一語不發。
因著貌似綠蘿的沈晚晴的出現,上海沐公館的氣氛很不對。
凌寒沉默出神,陸曼卿慌亂沉鬱,凌言也是很是詫異,又沉默著。凌豪與季雅和兩個人不大熟悉狀況,更不敢多話。
本來說晚上一家人聚聚,好好說說話,這氛圍儼然是不合適。凌華只好安排明傑送凌豪與雅和回學校,回來看著屋子裡的幾個人,更是有些氣惱。
「凌寒,你因著一個舞女,弄得大家都噤若寒蟬,這算什麼!」
到底是凌華耐不住性子,審問凌寒。
凌寒看著大姐有些愣愣的:「大姐,我說什麼做什麼了?你叫我該如何?」
凌寒只是話不多,卻到底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這句話,反倒是問到了凌華。
凌華生氣,手拍桌子:
「我不說你做什麼了,我單說你做錯什麼了。我沐家的三少爺什麼時候是看著人家女兒就挪不開眼的人啊?你這新婚的媳婦兒還在旁邊呢!你看看你這舉動不叫人笑話?」
凌寒垂著眼,不說話。
陸曼卿的手交錯著,暴露著心中的不安。凌寒失態的一舉一動她都是看在眼裡的,怕是所有人都看在眼裡的,而最覺得難受的必然是一直在旁的沐太太。
凌華看著凌寒沉默的樣子,想著今天的場面,越想越生氣:「往時,你大哥逼你太狠我還罵他,現在看著竟是我們都白白的為你惋惜了。只是關乎那個女人,你便沒什麼分寸的!要是這般,再是出類拔萃的兄弟,也不過是讓沐家多擔一些不好聽的污名!」
這話說的太狠,凌言也有些不忍。
陸曼卿也再是聽不過,她站起身,眼中已經是蓄了淚,又強自鎮定:「大姐,我先上去休息了。」微微行禮,陸曼卿就上樓去。
凌華此時也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過分,尤其是當著曼卿的面,一時間也有些愣愣的。
凌華氣不過伸手拄著凌寒的頭:「你可真是氣人!」
凌寒沉默著,不發一言。
「大姐,大姐忙了一天也累了該休息一會兒了……一會兒讓劉嫂給你沏杯安神茶送上去。」凌言道,婉言勸慰著,打發著凌華上樓。
凌華知道凌言是看不過凌寒被自己為難,又想著他們兄弟最知心,便也有心讓凌言跟凌寒談談,自己也隨即離開。
客廳里只剩了凌言與凌寒,便是更加的安靜。
「沈晚晴就是綠蘿吧?」凌言輕聲的問道。
凌寒抬眼看了看凌言,眉頭緊蹙,輕嘆了口氣,點點頭:「是。」
「你確定嗎?」凌言道,心中升騰起不安。
若真是綠蘿,該不知凌寒又會做出什麼舉動了。「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偽裝,她可以裝作不認識我;容貌可以很相像,比如雙胞胎,但是,每個人的聲音是獨特的,不可能完全一樣。再有,就是一個人的動作,雖然可以刻意的偽裝掩飾,但是,總會有些不經意的舉手投足暴露身份。可能旁人看不出來,但是,我在軍校受過訓練……」凌寒聲音里有些苦澀,沒有繼續解釋。
他也願意不要多想多看多聽,但是,偏生他不能。
他又見到她回來,化名,又認了藍玉堂為義父,綠蘿真是總能做出驚世駭俗的舉動,他不能不追了她的身影,去看看她要做什麼……
凌言嘆氣:「你今天真是過分了!」
「是。」凌寒道,沒有解釋。他再見她太過於震驚,之後更是急於的求證她到底是不是綠蘿,是以,完全不顧得是否失禮。
「你可是好自為之!這番自北平回到家,你受的也該讓你長足記性了!」凌言道。
凌寒慘然的苦笑:「二哥,您知道當時在北平為什麼綠蘿會離開我嗎?」
凌言有點詫異,搖搖頭:
「我不知道,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來……」猛地,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凌言的神色有變:「凌寒,你在懷疑當時在北平是我趕走她?」
凌寒抬眼看了看勃然大怒的凌言,凌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凌寒素來是最與二哥熟悉的,便也極少見到溫潤和氣的二哥這般的怒火。可是,極少說謊的二哥在他在青島時候也對他撒了謊啊。
凌寒嘆氣:「對不起,二哥……」
凌言盛怒,轉身而去,又甩下重重的一句話:
「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