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好合
次日,晨曦微露,一地霜華的時候,陸曼卿乘坐的火車抵達揚城。
凌晨與凌寒在火車站迎候,迎接他們到揚城最好的錦城飯店暫住。凌晨一身深灰色長袍,儒雅沉穩,凌寒一身淺灰色的西服,英姿颯颯。
凌晨一再的致歉,表示本該專程前往北平,奈何公事繁忙不得脫身。凌晨從來老成莊重,雖然三十幾歲卻是一副家長作風,陸家父母連連表示理解。
凌寒也是謙和恭敬相迎,對老人彬彬有禮,對陸曼卿也多了些溫和。陸曼卿本來是忐忑不安,見凌寒從容大度,倒是也略略放心。
錦城飯店頂樓的豪華套間內,凌華也已經在等候。凌華見到陸曼卿就挽著陸曼卿的手,熱情的說話,那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揚城日報連續三日刊登沐凌寒與陸曼卿婚禮啟示,婚禮定於七日之後的農曆二月二日舉行。
一連七日,沐家上下都在忙碌著婚禮。雖然如此,凌言、凌華幾人仍舊是輪流陪陸家人四處走走,凌寒更是無論多麼忙碌,都會到酒店與陸家父母和曼卿說說話。
這幾日,曼卿父母感受著沐家人的尊重照顧,皆是很滿意。他們初時覺得自家是普通知識分子人家,女兒嫁的卻是一方軍閥家的公子,唯恐被人看低。可是,沐家上下對他們都是非常的尊重,安排的周到細心。凌寒更是謙和順從,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他們幾乎是無一處不滿意。
曼卿很感動於沐家的照顧,然而,日日見著凌寒,卻彷彿見得不是熟悉的那個人。那通電話的話言猶在耳,聲聲句句都記得真切;及至北平協和醫院最後道別,凌寒的眼中只有身邊的綠蘿,那樣纏綿深情的愛,只要見到他們二人的都看得出來。
而如今的凌寒,只是那登了台唱戲的人,扮演著那個該笑就笑的角色。凌寒演的很好,可是,陸曼卿卻看的屢屢齣戲。
往時,凌寒話不多,常是曼卿願意同他多說幾句;而今,凌寒日日過來說話,陸曼卿卻嘗嘗失神一句話不說,倒是教父母說她怎麼的可是快要結婚的害羞了?
是日,曼卿主動的要送凌寒下樓,尋單獨的機會與凌寒說話。
飯店的西餐廳,陸曼卿用勺子一遍遍的攪著咖啡,咖啡的香氣瀰漫。
陸曼卿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始話題。
倒是凌寒默默的看著她,多些從容與溫和。
「曼卿,謝謝你。」
「對不起……」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出聲。
「曼卿,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很感激你願意在這個時候陪我。」凌寒道,語氣是平和的。
凌寒這些日子以來,從來都是從容大方的氣度,沒有往時的凌厲固執,沉默倔強。他的神情是淡定溫和的,甚至看不出隱忍與煎熬,如果不是陸曼卿知道這個婚禮的始終,她會相信凌寒對這個婚禮也是欣然接受的。
「我……對不起,凌寒,我這樣的自私和堅持。我知道你不想要這場婚禮,你想娶的人不是我……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你好,很想陪著你……」
陸曼卿道。這些話,她憋在心裡太久了,總是要說出口。她是喜歡他的呀,就如今,看他的樣子,他穿著襯衣毛衫,灰色呢大衣搭在椅背上,他側身坐著,手靠在椅子上,略是疲憊的樣子。燈照在他的身上,彷彿是籠著微微的暖光……這些落在她的眼裡,她也覺得他格外的好。
凌寒點點頭:「我明白的,曼卿……我的婚姻不由自主,不是你,也許是另外一個我從未蒙面的人。你沒有錯,錯的是我的命運……我會善待你的。」
凌寒道,這話說的艱難。
他咬緊牙關來接受這樣的命運,早不復往時的驕傲,他屈從於大哥的安排,做一個世家子弟的身份需要他做的事情。
陸曼卿的目光都在凌寒的臉上,看著他長睫毛飛快的眨了幾下,明明是強忍著不安的,他卻一直都風輕雲淡。
「我知道。」陸曼卿道。
「曼卿,還有一句話。我知道你是南方革命黨的人……你是怎麼樣的政治背景,有怎麼樣的過去,我不在意。不過,我父親是小站練兵的舊人,揚城沐家同是身出北洋,也是皖系一脈,盤根錯節,利益相關。沐氏家族的名譽安危都系在我們身上,我希望,你在沐家,做沐家人,不要有太多牽涉。你的一舉一動,也會牽涉沐家的名譽與安危。」
凌寒嚴肅的說道。
陸曼卿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離開北平之前,我已經告知我的婚姻,並且已經斷絕一切的政治聯繫。我受託於以生命救我的姐姐為文先生服務,不過,他們亦理解我的立場。我是醫生,不是革命黨人。」
陸曼卿說的懇切。
「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凌寒真誠的說道。他懂得她的愛,她是主動的避免了尷尬與誤解。她一直在默默的付出。
再沒有忐忑,陸曼卿很慶幸,滿心期望著他們的婚禮。我有很多的愛,陪著你走過比過去的人生更長的路。
揚城沐家三公子成婚,自然是熱鬧非凡。沐家本就是大族,族人就上百人,揚城的政界軍界高層、商界大佬自然是悉數抵達,還有各界的名流,沐家的世交也紛紛前來,此外,沐凌晨在官場為官多年,相交的朋友也紛紛道喜。最令人震驚是雲清,邵陽駕機,他們從秦皇島飛抵揚城,親自道賀。
婚禮在沐家老宅舉行,是西式婚禮。主婚人是凌寒的上司第一師師長卓純,證婚人是揚城軍參謀長康健。
沐家一系列的安排都顯示著沐家對揚城,對揚城軍的重視,以及凌晨有意的凸顯提拔了凌寒作為沐家子弟在揚城軍的地位。座中人議論紛紛,都認為凌晨是有意的打造培養自己的弟弟作為副手。
婚禮的主角,郎才女貌,一對璧人。沐凌寒著筆挺黑西服,玉樹臨風,英氣挺拔。陸曼卿妝容精緻,穿著做工精緻白色婚紗,頭髮挽起,一串珍珠別在髮髻,華貴脫俗。她挽著凌寒,笑容淺淺,典雅大氣,頗得稱讚。
前來的賓客甚多,婚禮之後,凌寒不停的來往於各桌敬酒說話,這宴會從中午時分一直到日落黃昏。
凌寒酒量本來很不錯,也被灌得醉暈暈的。凌言上前陪著他去敬了幾桌,凌言酒量很差,也撐不住。倒是雲清外來是客,將凌寒帶了出去。
揚城習俗,送親的女方父母是不能在男方過夜的,本著這個習俗,陸家父母就當日返程。雲清主動說讓陸家父母搭乘自己的飛機回京,是以,雲清也當日返京,再轉飛秦皇島。他千里迢迢而來,只是參加一場婚禮,甚至並未與凌寒說很多話。
晚上再度宴請族人,在家族裡小兄弟的喧鬧下,凌寒又喝了不少酒。結束了晚上的宴請,親近的族人同袍跟他們一起回到了新公館。揚城本來還是有鬧洞房的習俗,一群族中的小兄弟都要去鬧,凌寒卻不允許他們去驚擾陸曼卿,叫著軍里相熟的宋元他們幾個陪著他們喝酒。到後來,族中人散去,揚城軍的兄弟們又鬧起來,凌寒笑罵著他們,又陪著他們喝了一會兒子的酒,喝到月牙都落了西山,繁星滿天。
沐公館的燈都亮著,燈火通明,樹上掛著紅綢燈籠。送走了客人,凌寒一時間不知道黑夜白天,站在院子門口,都有些恍惚。
「三哥!」看著凌寒走路都有些趔趄,凌豪伸手挽住了凌寒。
凌寒靠了一下凌豪,又站直了身子:「三哥自己能走……」
散去了喧囂,客廳里傭人們收拾著一地的狼藉。凌寒看著凌晨背著手站在客廳,正看著他。
「大哥……勞累大哥這一天的操勞了!」凌寒道,他勉強的自己站著,卻站的不穩。喝酒太多,胃裡火燒火燎的。腦袋有些眩暈,眼前有些模糊,但是,意識似乎又是清醒的。
凌晨走進了凌寒,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喝太多了酒,胃裡難受。小鳳給你準備了蜂蜜茶水,你喝點茶水醒醒酒……」
凌寒點點頭:「謝謝哥……」
俯身端起茶水,凌寒差點摔倒,還是被凌晨一把抓住手臂扶住了。凌寒扶著茶几,坐在了沙發上,大口的喝著茶水。他本來是醉了,醉的難受,卻又是清醒著。他恨不得就靠在沙發上睡去,可是,又知道自己還是得起來。
凌寒咬牙站起來,踉踉蹌蹌的上樓。凌豪主動的扶著他,凌寒安慰的靠著凌豪。
凌寒的房間在三樓的最東邊,凌華小鳳在陪著陸曼卿聊天。
陸曼卿換了紅色的旗袍,裹在紅色的大披風裡,側靠在床上聽凌華與小鳳講著凌寒小時候的趣事兒。凌華講著凌寒從小就是很倔強又有主見的人,人很機敏,意志堅定,所以很得父親看重,但是他又不太服管,是讓人又愛又恨的。
其實,他現在也是這樣。凌華嘆息著。
門被推開,凌寒踉蹌著走了進來。
「大姐,大嫂……」凌寒行禮。
凌華走過來,看著凌寒一身的酒氣,眼圈都紅了,真是醉的不行,不由得是又氣又心疼:「這喝了多少酒,也沒個分寸……」
「婚禮嘛,姐……謝謝你,為弟弟操心這麼多……」凌寒湊近了凌華道,突然伸手動情的將凌華擁進了懷裡。
凌華先是一驚,旋即反應過來,伸手回抱了他:「弟弟,姐姐盼著你幸福。爹和娘看到,也會高興的……」
凌寒微微俯身,下巴枕在凌華的肩頭,酒氣呼在凌華的耳邊。凌華感覺到凌寒抱著自己的手臂很緊,他的心跳很快,很明顯,他是很緊張的。
凌華以為凌寒是醉了,可是,他明明是清醒的。清醒才會緊張。
一瞬間,凌華心頭一陣酸澀。
明明,這場婚禮是旁人強硬的加在了凌寒身上的,他能夠感受到的幸福愉快又有多少?可是,他還是懂事的道謝。往時總是責怪他任性,如今,他受著苛責,卻委曲求全,哪裡還是當年那個倔強神采飛揚的少年?
「弟弟……」凌華拍著凌寒的後背,陡然間紅了眼眶,聲音有些哽咽。
「姐姐……」凌寒緩緩的放開了凌華:「姐,累了這麼多天,早點休息……」
凌寒道,笑著扶著凌華的肩膀。
凌華點點頭,與小鳳離開。
門被帶上,屋裡很是安靜,聽得到彼此的心跳。
一身紅衣的陸曼卿,如盛放的玫瑰,嬌艷。
「凌寒……」陸曼卿從沒有這樣的緊張過。她雙手抓著披風,看著凌寒,咬著嘴唇。
凌寒覺得一陣陣的眩暈,竟然一下子跌到在地上。
「凌寒……」陸曼卿跑過來,跪在地板上,扶住他,將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身上。「凌寒,你怎麼了?」
「喝的酒有點多……」凌寒喃喃道,酒勁兒上來,他眼前越發的眩暈起來,意識都開始模糊了。
「來,到床上休息……」陸曼卿用力拽著凌寒,強拉硬拽的把他拉到床上,彷彿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她坐在床邊,看著眼神迷離的凌寒,這是她今日的新郎,是她此生的先生。陸曼卿覺得有些如夢似幻。
她俯身靠在他的胸前,細細的看著他,聽著他略微粗喘的呼吸,聞得到他身上的酒味。
陸曼卿略略的靠近了凌寒,側身輕輕去偷吻他的薄唇。卻不料凌寒意識有些迷糊,卻也是沒有睡著,陸曼卿的頭被他的大手按住,凌寒用力的親吻著曼卿,繼而翻身將曼卿按住。
凌寒俯身熱吻著曼卿的臉頰,脖子,繼而熱切的伸手解開了曼卿旗袍的扣子。
曼卿又驚慌又詫異,卻閉著眼強忍著不安順從著他。雙手顫顫的去撫摸他的手臂。
凌寒氣息粗重,動作瘋狂而熱烈,他的意識已經模糊,眼前交錯著的是那個艷麗的女子,她也在回應著自己,去撫摸他的脖子……
「綠蘿……綠蘿……」
凌寒喃喃的聲音,有些模糊。
連續的兩聲呼喚響在了曼卿的耳邊,如驚雷一般,曼卿一下子被震驚,她瞪大眼睛看著凌寒,凌寒卻依舊意識模糊卻又粗暴的撕扯她的衣服,在她身上求索著。
「綠蘿……」
「你放開,別碰我……」曼卿掙扎著,抓著凌寒的手,拚命的要推開他。
可是,凌寒醉酒就迷迷糊糊,根本不顧忌曼卿的阻止,對她的話也聞所未聞一般。
曼卿掙扎著,推搡著,卻推不開。趁著凌寒手抬起去摸她的動作空擋,曼卿閃開身,一揚手朝凌寒扇了一個耳光。甩出這個耳光彷彿是用了曼卿全身力氣,「啪」的一聲清脆的響聲,隨之,凌寒動作停滯。
這個耳光打醒了凌寒。
凌寒艱難的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陸曼卿滿眼是淚水,目光中是怒意,她衣衫凌亂,瑟縮的縮在了床頭。
凌寒清醒過來,艱難的想著,剛才發生了什麼。他想起在他剛剛幻覺的意識里,他與綠蘿如常般的激情熱烈,他還在呼喚她的名字……然而,現實中,這是他的婚禮,眼前的女子,是陸曼卿。
凌寒的酒已經醒了一大半。
從幻覺中,回到現實。
「對不起,曼卿……」凌寒站起身來,看著陸曼卿,也不知如何是好。
陸曼卿抓起床上的棉被,擋住自己的身體。她以為自己只是能夠陪伴在他身邊就足夠了,可是,他在醉中在自己的身上求索著,卻依舊呼喚那個名字,她還是難以承受,心如刀割。
陸曼卿淚如雨下,卻瞪大眼睛看著凌寒。
「曼卿,對不起,對不起……」凌寒的淚水湧出。
他踉踉蹌蹌的離開了裡屋,倒在外屋的長沙發上,昏昏睡去。
陸曼卿縮在床上,抱著一床的棉被,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