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平原
蘇卓然趕過來一邊給凌寒輸液,一邊責備著他不珍惜身體。
「葯能夠止疼消炎,但是只是輔助治療。人身體健康最根本的是自身的機能,再怎麼樣也不能這樣糟蹋身體的!」
蘇卓然說的很是嚴肅。
凌寒陪笑著說著謝謝,倒是凌言心有不忍,一聲聲的嘆息。
秦皇島的士兵連夜出發赴天津,往時大概一夜的路程現在幾乎是要一天一夜了。火車停駛,他們是運兵也不敢輕易的開專列,所以是採用汽車。然而冰雪的路就算是千萬小心,也是十分危險的。
凌寒與邵陽從北京出發去天津,打算早上城門一開即出發,也是預計了一天的行程。
凌寒在客廳里輸液,幾個人圍坐著,陪著他。
雲清忙於與父親聯繫,確定各種情況,時不時的與凌寒商議著,那種狀況,就好像凌寒依舊是秦皇島基地他的副將。那種信任、默契與倚重,都落在了眾人的眼中。而凌寒也從來是坦率直言,不必斟酌,也不必忌諱,就算是兩個人意見不一致爭論幾句,也旋即會想到合適的解決方式。
凌言這般是能夠看明白,為什麼凌寒說在揚城軍甚至辛苦了。大哥是從來重規矩重禮數的人,尊卑長幼有序,凌晨雖然也是儒將的溫和風範但是對凌寒卻從來是嚴厲苛責的。而凌寒本來就有些怕凌晨,在軍中更是謹言慎行,遠不如在雲清前這般的自在,怕也是感受不到如雲清一樣的關心和尊重。
凌言看著凌寒,想著日後凌寒真去了東北,怕是會更少見面,覺得遺憾,又盼望著他此後真的能夠痛痛快快的生活。
綠蘿一直陪在凌寒的身側,不多話,只是偶爾跟他低語一兩句,大抵也是問問他要不要喝水,或者幫忙搭了一個毛毯。雲清曾提出讓綠蘿休息不必熬夜,綠蘿說自己慣常熬夜也沒有關係。綠蘿的坦蕩,倒是教雲清略是尷尬,凌寒伸手拉住綠蘿的手,渾不在意,繼續著剛才的話題。
夜色深沉的時候,東北、天津的事宜都安排妥當,雲清先去休息了。不多時,凌寒的藥瓶的液也將將的滴完了。凌言來扶凌寒上樓休息,綠蘿望著凌寒,欲言又止。
「二哥,你先上去吧。」凌寒道。
凌言點點頭。凌寒與綠蘿的纏綿情愫他雖然不甚接受,卻也是明白的。凌寒真是把一生的柔情都給了這個過分美麗複雜的女人。
凌寒站直了身子,努力的做出了輕鬆的樣子。
「怎麼了?我知道你擔心我……」凌寒抬手兩手去撫摸綠蘿的臉頰,嘴角還有這蒼白的淺笑。
綠蘿也淺淺笑著。
「你放心吧,我肯定會順順利利的!如果我先到秦皇島,雲清也會安排你去秦皇島的,我們不很久就能見面。」
凌寒道,眼中閃著光。那是對未來的期許。一邊說著,凌寒一邊湊上去去親吻綠蘿的臉頰。
「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是,有些事兒我還是要做的。以後可能也會少不了讓你擔心,對不起綠蘿,但是,我們再不分開了。」
凌寒說的異常的溫和。
綠蘿摸著凌寒的手,任由他的親吻,良久,兩個人分開。
「你要平安,不管遇到什麼困境,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保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一直都支持你的!」
綠蘿道。
這是她唯一能說的話了。
不是再也不會分開,是再也不會見面了。
隔山隔海,就永遠的分開了。
然而,凌寒對此一無所知的。
晨光破曉的時分,凌寒與邵陽一同出發。
凌寒換了西服大衣,依舊是身姿挺拔,精神昂揚。應著凌寒帶笑的目光,綠蘿幫他繫上了圍巾。
「保重!」綠蘿道。
凌寒點頭,向凌言與雲清道別,又沖邵陽示意:「我們走!」
然而,凌寒轉身的一刻,綠蘿一把抓住了凌寒的手。
凌寒有些詫異,便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
綠蘿突然湊近凌寒,踮起了腳尖,去吻凌寒的嘴唇。
眾目睽睽之下,綠蘿的過分親昵的動作讓凌寒略微一愣。
此行艱險,但是,將士出征,從來都是不刻意的說起危險的。這是有損士氣的事情,而凌寒從來都是無所畏懼的。
然而,凌寒從綠蘿的身上,感受到的是綠蘿的恐懼。
凌寒擁住了綠蘿,旁若無人的與綠蘿親吻,良久,沖她一笑。
「別鬧了……」
綠蘿沉默著,不語。
不去看眾人詫異的眼神,凌寒向著院子里走去。他的步伐似乎仍舊有些虛浮,不若往時的堅定,然而,卻依舊步履不亂。
綠蘿目不轉睛的看著愛人,將他的每一步都印在了眼睛里,烙在了心裡。
凌寒離開之後不久,綠蘿給眾人做了早餐,旋即借口說回自己的公寓,便也離開了。
綠蘿與眾人皆不親厚,眾人也道凌寒不在她不喜歡一個人在這裡,便也不都多留。綠蘿回公寓,收拾了幾件衣服,叫了車去了幾個不緊要的地方,又去了彭慶哲的公寓。
彭慶哲建議季大元由總統府的府衛隊去青島押運軍火,然而,卻被季大元拒絕了。風口浪尖上,一旦發現用府衛隊運軍火,肯定會被報紙媒體口誅筆伐,也最被政敵揪住不放。
彭慶哲只好由保定調人。然而,保定到青島沒有火車軌。季大元焦急的要求他們由汽車先到宛平城,從宛平安排專列趕去青島。然而,事有不湊巧,兩輛汽車在半路拋錨。
此時,橫山田的電報也到了總統府。航程很順利,貨物預計第三日的清晨抵青島港。彭慶哲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著急。
他打電話不停的問著行程,然而那些人就困在白洋淀。
青島是賀定濤的地盤,雖然他是直系的人,但是也絕對是兩面三刀的典範,最是信不過的。
「彭先生,彭先生……」綠蘿輕聲喚著,帶著笑。
彭慶哲瞄了她一眼:「你笑什麼,這是有什麼可笑的?我這裡這麼著急!」
彭慶哲道。
彭慶哲往時是一幅穩重的模樣,似乎是胸有成竹。但是綠蘿與他接觸多了,發現他其實心裡是比較軟弱的,猶豫的。
「押運計劃的時間就是比較充裕的,就算是有些耽擱也沒那麼打緊,您莫要著急。」綠蘿淺淺的笑著。
彭慶哲唉聲嘆氣。
「要不要,我們聯繫橫山君,請他代為確認一下船隻的抵達時間?」
綠蘿問道。
彭慶哲點頭。
綠蘿撥通了電話,綠蘿表達著對日本的思念,詢問著航程。
電話那邊,橫山田愉快的告訴她,貨物裝船出航時間比預計提前了一天,兩天之後抵達青島港。船隻隨即裝貨返航,橫山田已經安排好了人接應她。綠蘿連聲致謝,橫山田也是得意洋洋。
綠蘿掛斷了電話,不遠處彭慶哲吞雲吐霧。
「怎麼樣?」
「船隻如期抵達。四天之後,就該是跟這裡道別了……」綠蘿道,似乎很是悵然。
不經意的,她傳遞給彭慶哲的是一個錯誤的消息。
人總是把模糊不清楚的消息朝著自己所希望的方向解釋。彭慶哲就是如是的。
他此刻略微安定了心,想想保定的軍隊趕到宛平也是來得及的。
而凌寒與邵陽,在茫茫的雪路上,去往天津。
邵陽開車,凌寒坐在後排。凌寒背上有傷,不敢靠著後面椅背,又不能大幅度用力動作,他扶著前面的椅背,只能盡量端坐著,可坐的端正既很辛苦也很是難受。偏生一路都是雪,車跐溜的打滑,邵陽不敢開的太快,並且又頗不穩當,兩個人都是累的夠嗆。平時四五個小時左右的車程,可今日四五個小時,才走了一半多點的路程。
停下來喝水休息,邵陽累的滿身大汗,回頭看凌寒更是臉色蒼白。
「凌寒,你這還行吧……」邵陽問道。
凌寒頭搭在前車座的椅背上,稍事休息,緩一口氣,又坐穩:「沒事兒,你只管開車好了。」
冰天雪地的天氣,凌寒額頭上卻都是汗水,甚至,汗水讓前額的頭髮都有些濕了。他是一路忍著疼痛的堅持著,一聲沒吭。
邵陽看的心疼,不由得一聲嘆息:「我們平民小戶人家的,當兵讀軍校也算是求個好出身,讓家裡老人兄弟過個好日子,怎麼看你們這樣大戶的人家,也竟然是這麼的艱難?」
凌寒哼了一聲,卻沒有說話。
「你這樣再替他們辛苦的賣命太屈了……」邵陽一邊發動著車,一邊嘆氣。「在秦皇島,凌隊長雖然嚴厲些,也到底是飛揚的年輕人,現在看著你這個謹小慎微的樣子,我心裡頭憋得慌……就是一杆子槍,我平時也小心的伺候著呢……哪有是這樣受著折騰的賣命的……」
幾年的相處,都是兄弟。邵陽說得直白,袒露心扉。
「這便是大戶人家的子弟,盤根錯節的幾代人累積的基業和關係,還有刻在身上的身份。如今我做這個棋子也是因為這個棋子也有價值。章帥信得過我不虧東北軍,在直軍眼裡我當然是皖系的人……咳咳……既然是選擇了做那桿槍那個棋子,就沒得屈不屈的。你別多想也別說了,只盼著我們順順利利的完成任務吧!」
凌寒解釋著,語氣有些弱氣,但是一番話卻聽得邵陽很是折服。
黃昏時候,他們才到了天津站。
迎候的有東北軍中熟悉的面孔,凌寒曾經的部下。朔朔的寒風中,他們的臉凍得有些紅,卻聽聞著凌寒的車到了,有些興奮。
擠在這些興奮的人群中,還有幾個便裝的人。
凌寒一眼看去,不由得的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