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虎謀皮

  寒冬。這一年冬天格外的冷。漫天的雪從東北飄到了江南,彷彿是要把大地都凍住一般。然而,卻凍不住政壇的洶湧,北平的局勢已經如沸騰一般。


  杜祥和辭職,直系季大元、陶松山分任總統總理,表面上看是直系攬權,然而,控制力較之於杜祥和時期更弱。內閣選舉在即,各種的鑽營聯合結交熱鬧非凡。


  東北的奉軍手握重兵好整以暇的看熱鬧,天津的杜祥和許遠征不甘失敗一直蓄勢待發,直軍更是憑藉著政權在握拉攏四方。


  直軍為了能夠穩住局勢,拉攏了與揚城毗鄰的陳著的辮子軍。陳著一面表示支持季大元和陶松山,一面卻又暗自畫著自己的小九九。


  難得揚城還風平浪靜,可是,卻防不過他們一場場的風刮過來。


  陳著邀請凌晨去滁州開會,電報發來,握在凌寒手中,遞給了凌晨。


  凌晨看了看,問凌寒:「你怎麼看?」


  「不用猜測都是知道陳著開會謀的是復辟的事情,此事沒可商議的地方,大哥君子還是免於瓜田李下的好。而且陳著帶軍實在是兇殘,所到之處無一不是搶掠一番,這種人,不能與之為伍。」


  凌寒直率的說道。


  作為凌晨的秘書,凌寒的工作兢兢業業,有見識敢決斷,頗得凌晨的滿意。凌晨雖然很少直接表揚凌寒,但是諸事都聽他的看法,多是讚許他的意見,重要的事情都委派凌寒去做,這份信任,於兄弟二人是明了的。


  凌晨點點頭:「剛剛許遠征打電話來,說他回復陳著,會參加十日之後的滁州會議,附議陳著。」


  凌寒略微意外,旋即又搖搖頭:「與虎謀皮,兵行險招,這事兒倒是許遠征的作風!」


  「你說許遠征是與虎謀皮?」凌晨問道。


  「恐怕……許遠徵才是老虎。」凌寒道,迎著凌晨探尋的眼光,凌寒解釋:「有許遠征的附議,陳著搞不好真敢復辟。可是,許遠征他現在願意做螳螂捕的那隻蟬,到時候也肯定會金蟬脫殼做了後面的黃鶯的。陳著想利用許遠征也不看看許遠征何等的人,會讓他利用……與虎謀皮,他等著被吃了吧。」


  凌寒冷冷的說。


  「你怎麼看許遠征這招?」凌晨問道。


  凌寒想到的也是凌晨所想的,凌晨心中有一些寬慰。凌寒尚年輕,有如此見識,實在是難得。但是,他也不說破,只是詢問著。


  「這招,也許助他成事,不過也是兵行險招!許遠征這個人謀略深沉,手段非常,但是絕對沒有什麼君子之風,做事之陰毒狠辣怕也少見!他能騙得了陳著一時,能夠糊弄大眾一時,長久以來,誰不明白,到時候怕也堵不住悠悠眾口。」


  凌寒道,絲毫不掩飾對許遠征的厭惡。初見許遠征的時候,他還是有幾分佩服許遠征的見識氣度,傲人才華的。當時登臨香山,他指著圓明園時候說國恨家仇在前,不應多做派系之爭時候,凌寒還是幾分感動。然而,後來發現,他才是不惜手段的攬權的人。


  凌晨似乎是料到了凌寒的回答,微微搖頭:「現在是非常時候,想在這征伐不斷的土地上立足,得有些非常手腕。不可能誰都安居一隅,就是我們也盼著有人能夠控制住局面,方多些安穩。許遠征的手段,我也做不出來,但是,還是需要這樣縱橫的人……」


  凌寒默默無言。凌晨說的在理,不過,個人有個人的選擇和底線。


  「一周之後,他會到上海,然後先到揚城,之後再從揚城轉道去滁州。」凌晨道。


  「大哥同意了?」凌寒問道。


  「是,他都直接告訴我們說他會附議陳著了。這點面子我們不能不給他。」凌晨道。


  「到時候他見大哥這一面,不管說了什麼,都得由著他說了。」凌寒道。


  許遠征見凌晨並不會要商議什麼大事兒,但是他來過,見過凌晨,這很重要。


  凌晨一笑:「那是他說的,不是我說的,怕什麼……到時候你去上海接許遠征。」


  凌晨最後一句話讓凌寒一驚:「別,大哥,他都不是我的長官了,我不想去接他。」


  從個人感情上來說,許遠征絕對是讓他討厭的人,是那種對於毒蛇的厭惡和恐懼。


  「這是命令,沒跟你商量。」凌晨拉下臉。


  凌寒悶悶的應了一聲:「是」。


  「還有,許遠征打電話對我說,他知道了滿蒙協議照片的事兒是怎麼回事兒了,不過,他沒有告訴我,說讓我問問你,你要是不說,他見了我告訴我。」凌晨道,抬眼看著凌寒。


  凌寒垂著頭,一語不發。


  「就算是他不說起,我也還沒忘記這事兒呢。凌寒,你琢磨著,你要不要告訴我?」凌晨的聲音不大,也很平和,但是,聽在凌寒的耳朵里,卻格外的冷厲。


  凌寒挺直脊樑,手貼在褲邊,傲然而立。他站立的姿勢是標準的軍姿,透露著這個年輕軍官的緊張與堅持。


  「給你幾天時間好好想想去吧……也不知凌言這般護著你是幫你還是害你。」凌晨道。


  在北平,凌晨生氣逼問凌寒,是凌言把他救下來。之後,凌晨從未提及此事,然而,此事還是沒有過去。


  「大哥,我不會傷害沐家和大哥的,大哥就不能容著我有自己的主意嗎?確實有些事兒,我有我的苦衷。」


  凌寒艱難的說道。


  「事無不可對人言,再說,你所謂的苦衷,若是許遠征能夠知道,就連大哥你都不肯說嗎?」凌晨冷冷的看著他,眼中浮起了一絲的怒意。


  凌寒無言以對,沉默的出門。


  綠蘿。他沒有辦法跟大哥解釋他與綠蘿的過往,也不妄想大哥會理解。可是,貿然說出來,大哥必然是饒不過他。


  凌寒心中苦澀,也心中念著,熬過一日是一日了。


  雖然凌晨續弦娶了小鳳,但是,因著小鳳太熟悉,大家都沒有覺得有什麼變化一般。唯是書瑤,這個自幼喪母的孩子,對於有了新媽媽很是開心。書瑤跟小風本來就很投緣,現在小鳳多了一分責任,對書瑤更是多了周到和細心,時時的問韓燕求教著,唯恐是自己怠慢了這個孩子。


  凌晨如從前一樣忙碌于軍務和其他事務,縱使回家,也是常常在書房看半宿書。因著他有很嚴重的失眠和神經性頭痛,很難入睡,入睡又睡的特別輕,所以,凌晨與小鳳從來都是分房而睡。


  小鳳依舊住著客房,早睡早起,照顧一家人的生活,照顧書瑤,彷彿這個婚姻,只是一個名分。


  晚上,廚房裡,小鳳還在忙碌著烤著麵包和糕點,旁邊的鍋里還煮著牛奶。凌言看書餓了,跑到廚房找夜宵,看到這些喜不自勝。


  「怎麼大晚上做這麼多好吃的,我還正餓著還沒有吃的。」凌言道。


  小鳳張羅著給凌言夾了幾塊糕點到碟子里,又盛了麵包。


  「明俊說,大爺晚上睡得晚,所以叫我烤了糕點給他備著,萬一是餓了,還有得吃。我烤了不少,你儘管吃……」


  小鳳稱呼凌晨依舊是如前的尊稱,話里透露的信息,也是一如從前的疏遠和生分。


  「哦……」凌言應了一聲,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在上海時候,小鳳還是一個活潑的迎接廣闊新生活的少女,而如今,也真的禁錮於此了。她性格太柔弱,一場意外嚇到她了,便決意躲在安全的家裡。可是,羅嫂和凌華的安排也確實倉促了。


  「我拿走我的了,大哥在書房呢,你送過去吧,熱的香甜呢。」凌言道。


  小鳳勉強笑笑,想了想,選了糕點,端到了樓上。


  凌晨正在書房裡看書,看到小鳳端過來糕點,有些意外。


  「你放下面就好了,餓了我最叫明俊去拿的。」凌晨沒有抬頭,在書頁上奮筆疾書。讀書會隨手做筆記是他的習慣。


  小鳳有些進退不能,就站在那裡沒有動。


  凌晨也停了下來:「你放下吧!」


  「糕點是剛剛烤出來的,熱一點的好吃,牛奶也趁著喝比較好。」小鳳把糕點和牛奶都放在桌上,聲音有些低。


  站在凌晨面前,小鳳似乎更是怯懦和不自然了。凌晨是一家之主,她是沐家的傭人,做好本分的事兒就好。凌晨雖然不拘言笑,但是,卻是隨和的人,也從不管家裡的事兒,就是要求都很少,多少年如一日,都是習慣了的相處,很是自然放鬆。


  而如今,卻不是那麼自然。她有些忐忑的期待,這些期待讓她更緊張和忐忑。


  凌晨似乎也恍悟過來,隨意的幾口喝了牛奶,拿著一塊糕點嘗了嘗,很是讚許:「確實挺好吃的,你手藝很好。」


  小鳳聽到讚賞,很是開心,仰頭看著凌晨笑笑。正迎上凌晨看著她帶笑的眼神,不由得驚慌,旋即低下頭。


  凌晨不由得一笑,撫著她的肩膀:


  「你怎麼的這麼慌了?小時候還不這樣呢……」


  凌晨的聲音分外的柔和,刻意的柔聲哄著小鳳的樣子。


  一句小時候的話,把小鳳也說笑了,她抬眼沖著凌晨笑,目光中都是星星。


  這是她十來歲就認識的人呀,她見過他青年時候的英姿勃發,見過他的悲苦與焦慮,卻第一次見他如此的溫和。小鳳似乎一下子就放鬆下來了。


  凌晨身後將小鳳攬在懷裡,俯身低吻她。


  小鳳身子緊張僵硬,由著凌晨的親吻,將她抱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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