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弦之妻

  顧惜凌寒一夜的奔波疲憊,凌晨讓凌寒與凌華先回家,不必去軍中了。路上大姐凌華又是念叨著陸曼卿的好,想著做凌寒的媳婦兒有多合適。凌寒車開的飛快,咬緊牙不理大姐。


  凌華看出來凌寒的倔強和不滿,趁著他停車下車前,氣呼呼的指他的頭:「小東西,大姐好好的跟你說,你就跟我冷臉。你不要陸曼卿,等回頭要是你大哥跟你定個裹腳的小姐,我可是不管你啊!」


  凌寒氣得咬牙:「大姐,我不娶媳婦兒行不行?您這樣開明的獨立的女性,怎麼還老扯這個啊?」


  父母在世時候,沐家肯定是保守的舊式家庭。大姐和大哥的婚姻都是父母一手操辦的,大哥和大嫂結婚之前是都沒有見過面的。也難得,大嫂是溫柔賢淑的人,與大哥也是伉儷情深奈何早逝。大姐就是完全的悲劇,遇人不淑,最後只能生離。可是,現在都是什麼年代了,還是這樣的思想,凌寒真是無奈。


  凌華冷笑:「你不娶媳婦兒肯定不行,別說你大哥,我也不應的。你不想跟我說心裡話,那我也不跟你扯了,等著你大哥收拾你,會怎麼樣你心裡有數。原說他打你我還怪心疼你,現在看來,也虧是你大哥治你……你二十四五的人,早就該成婚的年紀,現在說沒有這想法?你就真沒有這想法也不行。你不是還想著那個舞女吧?」


  凌寒一凜,卻沒有說話。


  凌華按住凌寒的肩膀:「你不是作死吧?別說娶她了,你想都不能想。什麼女人你都敢碰,要是真的為了那個女人你不娶媳婦兒,真是打死你都不冤枉的。」


  「大姐,沒有的事兒……」凌寒發現,自己的確沒有辦法給大姐說清楚,也沒有辦法給任何人合理的解釋。「我知道曼卿是個很好的人,不過她也是有見識有主見的現代女性,大姐給我們一些自由的空間好不好?」


  凌寒想到的只是這樣糊弄一下大姐了。


  凌華有些錯愕。


  「我看她倒是很喜歡你啊……那眼神巴巴的看著你,都挪不開,明眼人都看在眼裡別說你不知道。」


  凌寒連連點頭,隨意的敷衍大姐。


  「也許,該你大哥先娶個續弦了……」凌華嘆道。


  凌寒無奈的搖搖頭,上樓洗澡睡覺。


  正迎上凌言要下樓出門,看到悻悻的凌寒和一直思索的凌華,有些不明所以。


  「凌言,你說,讓你大哥收了小鳳怎麼樣?」凌華拉住凌言問道。


  這下,連凌寒也停住了腳步。


  凌言看看凌寒,凌寒也是一臉的詫異。


  「大姐,這是怎麼的了?怎麼想起這個?小鳳才多大啊,還讀書呢……」


  凌言道。


  「今天小鳳在醫院說不想讀書了,要留在家裡。我看書瑤很喜歡小鳳,小鳳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孩子,模樣不錯,人也機靈,關鍵是性子好心好,對書瑤也好,讓你大哥收了她不好嗎?你大哥身邊也需要有個人照顧了……」


  凌華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完美。


  「大姐,小鳳才十七八歲,比凌豪還小呢!您快點歇歇吧……」凌寒都氣笑了。


  凌言也笑著出門,覺得不可思議。


  然而,及至晚上的時候,凌華跟著羅嫂從醫院回來,告訴大家,這事兒定下來了。


  本來在喝水的凌豪的一下子嗆了出來。


  「大姐,你說什麼,我大哥娶小鳳?」


  凌寒一邊咳嗽,一邊問著。


  「好好喝你的水……就是這事兒,羅嫂和你大哥都同意。小鳳也點頭了……」


  凌華道。


  羅嫂在客廳里站著,看著幾位少爺不可置信的目光,有些尷尬。


  「這個,是大爺抬舉小鳳……小鳳從小在家裡長大,差不多是家養的丫鬟了。就是往後也是該伺候幾位爺的……家裡頭沒人把她當下人,但是這個分寸我們也是知道的,確實是配不上大爺的……」


  羅嫂說的磕磕絆絆的,似乎是很不好意思的事情。一再特意的說著身份,似乎這事兒是小鳳的莫大光榮一般,又唯恐著幾位爺不願意。


  「羅嫂……」凌言打斷羅嫂的話:「羅嫂,您誤解了。我們沒有覺得什麼配不上,什麼主僕之分的。就是覺得小鳳還小嘛,大家都看她小妹子一樣……不過要是小鳳願意,大哥願意,我們當然是沒話說的,也為他們高興的。」


  最後的話,凌言說著很是勉強。


  凌寒坐在沙發上,陸曼卿剛剛從樓上下來,就靠在凌寒坐的沙發的旁邊。凌寒站起來把她讓過來,兩個人相視一笑。凌寒是苦笑,陸曼卿就彷彿是看熱鬧一般嘻嘻一笑。


  「本來也不關他們什麼事兒!」凌華道。


  大姐從來的霸道。


  「可是,小鳳為什麼同意啊?之前在學校,有好幾個人追求小鳳呢。小鳳人緣好,也漂亮……」凌豪嘮嘮叨叨。


  「行了,別說了……」凌言跟凌豪使眼色。在保守的羅嫂眼裡,這才不是什麼好事兒。


  「看到沒有,這就是我大哥!」凌寒對陸曼卿耳語嘀咕,宣洩著不滿。


  春天的時候,章雲清的三妹子被父親嫁給了山東軍閥賀定濤的兒子賀書桓,賀書桓是有名的紈絝子弟,雲清一直不同意這婚事兒,然而,反對無效。在章林峰眼中,這種政治聯姻的意義比兒女的幸福重要。


  大哥倒是從來沒有提過政治聯姻的事情,可是,大哥同樣也沒有考慮過感情,娶小鳳做續弦,大抵只是個傳宗接代照顧家眷的意義了。以凌晨的閱歷和老成,小鳳頂多算是個半大的孩子性情,聽話溫順。


  凌寒覺得可悲。


  又想到大姐的話,萬一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哥強迫自己娶個沒有見過面媳婦兒,那更是可悲了。


  陸曼卿手扶著臉頰,側頭看凌寒:「這麼腹誹你大哥呀!」


  凌寒冷冷笑,沒有說話。


  「其實各有各的人生,小鳳也許會覺得格外幸福,你何必多想呢?沐大哥是坦蕩磊落的真君子,於大節他肯定不虧待小鳳的。可是,他不是屬於家庭的人……」


  陸曼卿與凌寒低聲討論著。


  這番見識,倒是有意思。凌寒略略思考,也點頭認可。


  「你說的是的。該是每個人都不必有一樣人生和愛情的。」凌寒道。


  次日,送別了陸曼卿,凌寒又繼續在火車站等雲清的車。


  凌華特地趕來送陸曼卿,一路兩個人說著話,格外的投緣親熱,及至最後陸曼卿上車前,凌華把凌寒推過去,讓兩人惜別。


  能夠猜到大姐的話,凌寒有些尷尬,陸曼卿倒是落落大方。


  「大姐有什麼不妥當的話,別介意。」凌寒道,說的無奈。


  陸曼卿莞爾一笑:「你覺得她說什麼不妥當的話啦?」


  陸曼卿平日算是比較嚴肅的人,陌生人接觸起來會覺得她比較冷,尤其是工作中格外的專註又利落,然而,熟悉起來,她又偶爾有些很活潑的姿態。


  凌寒無奈的笑笑。他從來不是幽默的人,也很難說出逗趣的話。


  兩個人就以這樣沉默的笑著道別。


  一時間,陸曼卿很想問凌寒,若是沒有她,大姐的話,你會當做不妥當的玩笑話嗎?然而,話在唇邊,卻又沒有說出來。


  她作為一個旁觀者,見證了他和她絕望的愛情,又何嘗不是一種殘忍。


  及至到陸曼卿快上車,凌寒又想起來,拿出來了那個藍寶石的胸針:「拿著!」


  陸曼卿一愣。


  凌寒卻沒有解釋,只是篤定的看著她。陸曼卿想推脫,卻又一時愕然。


  「快上車吧。」凌寒道。


  「曼卿姐,快點上車啦……」程柔也催促著她。


  陸曼卿手裡握著藍寶石胸針的盒子,兩步一回頭的上車。


  雲清的車在兩個小時多之後到站。


  因為有意清的事情,是以,雲清的此行格外的低調。雲清、邵陽及其他隨行的侍從都是便裝。凌寒、明俊代表凌晨在火車站迎候。


  雲清一身西服,披著風衣,英姿颯颯。不等凌寒來車前接,他下車快步直奔凌寒而去。雲清精神很好,笑意盎然,並不見旅途疲憊。


  凌寒也回應一笑。


  雲清的手按在凌寒的肩膀上,微微用力:


  「你代我受的,我記在心裡了!」


  凌寒略有詫異,又馬上醒悟。雲清所指的是在陸軍總被被凌晨責打軍棍的事情。


  「雲清哥,沒關係的。」凌寒道。


  「好兄弟!」雲清拍了拍凌寒的肩膀。


  旋即,雲清與明俊打招呼。


  雲清乘坐明俊開的車在前,凌寒並沒有拘禮,拽了邵陽上了自己的車,一把把他扔在副駕駛上,自己坐在駕駛座。


  「你跟我說,到底怎麼回事兒?」


  凌寒喝問。


  電話里,凌寒沒有再向雲清和邵陽問起綠蘿自宛平返回北平未抵達上海的事情,因著事已至此。電話詢問綠蘿,綠蘿也並不肯好好解釋,只說是自己想從宛平下車回北平的。但是原委卻問不出結果。凌寒始終有猜疑。


  邵陽呼了口氣,似乎是做好了準備的,料到會被凌寒審訊的。他把綠蘿在快到宛平城時候去洗手間,然後下車的過程大致說了一下。


  綠蘿最初是希望得到雲清的保護的,而且是她自己提出到上海的,當時,凌寒也在上海,都約定了到上海見面的。可是,及至上火車剛到宛平就回到北平,如此出爾反爾不是綠蘿的作風。並且,她很快回到自己的公寓里。


  這番動作,看起來只是脫離了雲清的保護或者說看守——然而,就算是綠蘿在雲清的公寓的時候,綠蘿也是自由的,只是她自己選擇深居簡出的。


  凌寒始終有疑慮,所以,雲清一直派人保護這綠蘿,但是,並沒有任何的異常。


  可是,綠蘿出賣了許遠征,卻沒有遭到任何的威脅,這本來就是異常。


  「讓你護送她到上海的,你乾的什麼差事兒!」凌寒瞪著邵陽。


  「她自己要跑的!」邵陽嘟囔著,說出來就後悔了。


  果不其然,凌寒拳頭就打在他胸口了,生疼。


  「混賬!讓你護著人到上海就是不管怎麼樣也得把人送到!她怎麼想和你沒有完成任務有關係嗎?」


  凌寒怒道。


  邵陽低頭。


  「你在宛平車站沒有打聽到任何消息?」凌寒問道。


  「沒有,沒有人注意到她,沒有人說看到她了。很奇怪!而且當時她的箱子、錢包和衣服都在車上。她外穿的大衣還在座位上……所以我沒有想到她會逃的。那天早上下過雨,車外很冷的,如果是要下車肯定是應該穿上大衣的。」


  邵陽回憶著,皺眉。


  「站台那麼多人她卻沒有被人看到,就是可能下車的時候換了衣服;或者下車有車接她。她應該是被人擄走的。」凌寒的目光很是冷。


  邵陽瞪大眼睛:「誰擄走她的?又送她回北京?是綠蘿說的嗎?她不是瞎說吧。」


  凌寒嘆氣:「她沒說,她什麼都不會跟我說的。是根據你說的我猜的。送她回去,肯定是要挾她了……」


  凌寒的心中苦楚。


  綠蘿從來都是太要強的,不會對他說起任何的難處;而他根本沒有辦法猜測她到底遇到了什麼。


  「兄弟,你這個跟她什麼情況啊?她什麼都不說你還管她這麼多事兒,你這是做的什麼啊?而且,那個女人確實不是合適的人……」邵陽道,有著東北人的直率,毫不掩飾對凌寒的不理解和對綠蘿的不喜歡。


  凌寒穩穩的開車,不理會他。


  「你以後幹事兒周全點兒,這種事兒有一次不能有第二次了!不管是誰的事兒,少帥的差事兒容不得馬虎的!」


  「是!」邵陽道,緩了緩,看著凌寒又道:「凌隊,你還有沒有可能回東北啊?兄弟們都惦記你呢……」


  「惦記我什麼?以前訓練的時候都說我逼你們太狠,現在我好不容易走了,少帥人比我溫和很多,不用想你們肯定是偷懶了,還會惦記我?」凌寒緩緩的說道,雖然心裡很得意,卻不表露出來。


  「這不是一回事兒……跟著您,我們能學到更多的東西,知道怎麼做事兒。有您在,少帥也安心!現在雖然去了華師長,但是,還是不如您那會兒了……」邵陽嘆道。


  凌寒跟雲清一起看著秦皇島空軍從無到有,感情自然深厚。邵陽是第一批從東北軍遴選到秦皇島空軍的人,他的感受,凌寒也理解。自凌寒走後,章林峰選派了日本軍校畢業的華衡芳到秦皇島基地任職,兼任空軍大隊的隊長。華衡芳雖然素有才華,但是到底是空降,彼此還在適應期。


  可是,凌寒是再難回去了。念及此,凌寒板起臉:


  「你這話跟我說,我就當沒有聽到。但是,絕對不許再說起了。在背後非議長官這是大忌,你當兵這麼多年別說不知道!」


  凌寒的聲音異常的嚴厲,邵陽立即坐直了身子,沉悶的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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