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以待
因為凌晨在北平,是以,只要不是值班,凌寒晚上都回北平的家裡,再一大早趕回南苑機場。因為軍隊早晨六點有晨間訓練,十公里跑步和晨操,是以凌寒常常是四點多出門,五點多就要回到南苑。凌寒的辛苦凌晨也是看在眼裡,說他也不必日日回來,凌寒總是笑說兄弟常年不見,他也想多陪陪大哥。
凌寒性格內斂驕傲,不算是善於表露感情的人,話說到如此,凌晨自然是明白他的心意,很是感動。
這一日凌寒晚上回到家裡,凌晨正在等他,示意著客廳桌子上的盒子。
「今天凌言陪我去給你買的禮物……二十四歲生日快樂!」
凌晨含著笑看著凌寒。
凌寒這才恍悟,農曆八月十二,是自己的生日。
「謝謝大哥!」凌寒很是開心。
打開盒子,是一塊進口的瑞士手錶,價值不菲。凌寒有些意外。沐家的孩子,從來都被教導克制物慾,戒驕戒奢,是以,長輩們也很少從名貴的禮物給孩子,就連大哥,也沒有刻意買過如此貴重的物品。
凌寒拿在手裡,有些遲疑。
「你都二十四歲了,大哥知道你向來嚴謹,嚴於律己,從來都是知道分寸的,不會被這些東西迷了眼睛。你二十歲還在國外,沒有冠禮,這些年大哥也沒有陪你過生日,難得在一起,就當大哥都給你補上了……」
凌晨看著凌寒,和氣的說道。
眼前的小弟,出國之前還是一臉的青澀,而今身量長成,身姿挺拔,已經是英氣的青年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沒有了之前的隔閡,兩兄弟的鬥智斗勇,看著凌寒懂事儘力的遷就、照應、陪伴自己,凌晨很是安慰。
凌寒點點頭:「那我收下了,謝謝大哥。」
一家人和和樂樂的飯,凌寒被要求著吃掉了一大碗長壽麵。之後,還有凌言定製的蛋糕,直到凌寒連連擺手,不能再吃了。
酒足飯飽,凌晨拉著凌寒又說了一通話,才去休息。
剛從凌晨的房間出來,凌寒就看到明傑眼巴巴的看著自己。凌寒心中就不由得一沉。
「明傑,時間不早了……」凌寒道。
明傑皺眉:「凌寒,你能躲閃到什麼時候?說實話,我今天一直旁邊看著,我都替大哥覺得心寒。要是有一天大哥發現了,得多麼生氣啊……我也相信你不會為非作歹,大哥肯定也相信你,只要你自己跟大哥說,大哥會理解的。不然,你讓大哥怎麼想怎麼辦?」
凌寒的眼中泛了清光,
明傑只知道這一件事情,就為大哥不值,替大哥心寒。可是,他身上有太多的事情。
這些日子,趁著這樣的時間機會,留戀在大哥身邊感受著大哥的愛護,他是真心的順從馴服,願意陪著大哥的,可是他也常常是內心痛苦鬱悶的。他的事情,終究有一天會被大哥發現,到那時,恐怕就再也不會兄弟親昵信任的機會了。
想到此,凌寒的眼圈都有些泛紅。
「明傑,謝謝你為我保守秘密這麼久,為難你了……」凌寒一聲長嘆,沒有說話,轉身就要走。
明傑一把拉住凌寒:「我思前想後很久,不想你再錯下去了。今天是你生日,大哥不會怎麼樣你的,我們跟大哥坦白吧……」
說著,明傑就要拉凌寒。
「明傑……」凌寒情急之下,拽了明傑就要往院外走。
兩個人就在院子里拉扯起來了。
凌寒怕驚動了凌晨,一直壓低聲音,明傑的眼圈都紅了。他剛一跺腳,要大聲說話。凌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明傑的嘴,把明傑推進了就在一邊耳房的他房間。
兩個人剛一進屋,門又再度被凌言推開了。
剛剛他們在院子里拉扯時候,就恰巧是被凌言看到。
兩人分開,站在兩邊。明傑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凌寒抬頭望著樑柱。
凌言不疾不徐,打開了燈,頗為不解的看著兩個人。
「你倆幹嘛呢?」
「沒事兒!」兩人異口同聲。
凌言皺眉:「沒事兒在院子里折騰,你倆二十四五,又不是四五歲了……」
「二哥,真沒事兒。天晚了,您休息吧。我也得休息了,我明一天早還得去航空隊呢。」凌寒道。
看在旁人眼裡他是冷靜沉著的長官,溫和順從的弟弟,可是,於他,日日的頂著壓力的煎熬,他很是疲憊。
凌言皺眉,臉色不好看,他知道凌寒有事,卻也知道只要凌寒不想說,他的金口玉言,是不會多說一個字的。
「你回去吧,早點休息。」凌言道,語氣依舊的溫和。
待凌寒出去,凌言就一直盯著明傑。明傑抬眼看了看凌言,凌言不由得低頭,目光有些閃爍。
凌言苦笑:
「你也知道的,凌寒向來主意正膽子大,我從來拿他沒什麼辦法的。不過,你要是夥同他做了什麼事兒瞞著我,要被我發現了,你就給我滾出沐家。」
凌言從來的溫和,待明傑也是兄弟般的友善與關愛,沒有說過這樣的狠話。雖然剛才凌言說話語氣也是不急不徐,但是這話卻聽得明傑心驚。
「二哥……」明傑囁喏著。
雖然他一直生氣凌寒,但是,凌寒說的一句他是認可的,這事兒是不能跟凌言商議的,不然平白拖了凌言受牽連。
「說!」凌言道,目光是從沒有的嚴厲。
「二哥,我真沒有什麼事兒瞞你的,不過,這是凌寒的事兒,我也說不大清楚,要不然,您還是問凌寒把……」明傑斟酌著說道。
這個時候,只能出賣凌寒。
「我現在只問你,你知道什麼說什麼。若是你敢瞞我,我絕對不留你。」凌言嚴厲的說道,面容沉肅,目光懾人,是明傑從沒有見過的樣子。
明傑不由得有些慌了。
「二哥,怎麼有你這樣,只不過一句兩句話,我有我的為難,你都是不考慮的,這就隨口說著趕我……凌寒主意正不肯說,二哥沒辦法就來審問我。二哥以前總說,我和凌寒凌豪一樣都是二哥的弟弟,我心裡也把二哥當親哥哥一樣敬服的。可是我錯了。是,我是二爺的僕人,就一句話,二爺要趕我走嗎?」
如此說著,明傑就有些委屈,說到最後竟是有些哽咽,眼睛里閃著淚光。
明傑是素來直爽率真的人,父母早逝,最親近的就是沐家的兄弟。他跟凌言在一起的時間遠超過大哥,在明傑心裡,對凌言的感情好不遜於大哥的。
凌言氣結。沒有想到幾句話明傑會有這麼大反應。
凌言伸手拍明傑的肩膀,明傑毫不猶豫的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凌言不由得一驚,手懸在半空,生氣,卻又是無奈。
「我說了你幾句,你倒是脾氣大的很……」
明傑瞪了凌言一眼,咬著嘴唇,紅著臉,不說話。
「明傑,對不起,我不該說那樣的話。我錯了……」凌言低聲說:「我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我是一時氣急了……」
凌言手按住明傑的肩膀,這一次,明傑沒有動。
「我不是不在意你,隨口說趕你走的。我是太在意你們,才會一時氣急那麼說的……」凌言徐徐道:「兄弟之間,要是不能坦誠相待,沒了那份信任,這情義又以何為繼呀?」
凌言一聲聲長嘆。
「因為凌寒的事情,大哥多生氣你是知道的。好不容易,大哥原諒了凌寒,若是你們再做出什麼叛逆的事情來,這讓大哥怎麼接受?凌寒的事情自有大哥去管他,我從來都管不了他也不說他,但是,你要是夥同他一起,俊哥和大哥怎麼看?我不只是擔心他,也擔心你。」
凌言鄭重的說。
明傑已經哭出了聲。
「我是不想二哥為難……」
聽著明傑哭訴一般的坦白,凌言痛苦的閉上眼睛。
奉天。
章林峰聽了章雲清的彙報,在電話里一陣咆哮。他毫不客氣的罵罵咧咧,詛咒著杜祥和許遠征賣了他東北的家業。
章雲清土匪出身,說話向來的粗魯,生氣起來,上下十八代的詛咒。罵的口乾舌燥,大口的喝茶水,又被燙了,啪的一聲把茶杯扔在了地上。
「一個個廢物,水這麼熱,燙死老子啊……」
「父親,父親……」電話那端,章雲清能夠想象到父親怒不可遏的樣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連聲呼喚著。
「有話接著說,有屁快放!」章林峰沒有兒子那樣的耐心,不客氣的說道。
「事務兒子已經彙報完畢,兒子是想問問父親,父親怎麼個意思?怎麼個打算?」
雲清問道。
章雲清土匪出身,沒有正式上過學,但是,對讀書人很是仰慕,對孩子的教育也很是重視。是以,雲清自幼就被送去讀書,之後更是送去日本和美國留學。章林峰一身匪氣,一言不合就開罵,章雲清卻是一臉的文氣,溫和有禮,父子在一起,對比鮮明,很是有意思。
「老子什麼個意思,老子當然很生氣啊。你混小子就跟老子彙報,不想著跟老子出口氣,還問個什麼問!」
章林峰被氣得有氣沒處使兒,對著雲清大罵。
這種沒來由的罵雲清受的不少,並不在意,只是耐著性子跟父親說。
「父親,兒子自然是向著父親的。不過,眼下,杜總理對德宣戰在即,參戰軍的籌備也緊鑼密鼓,士氣正盛,季總統一方也不甘示弱,毫不退讓,鬥爭很嚴峻。兒子覺得東北很難有實力抗衡這兩方面。就算是重傷了杜總理,恐怕得意的是季總統和直系。相較於杜總理,東北和直系之前的衝突怕是更多……」
「你東扯西扯什麼,跟老子說話直接說!」章林峰今年實在是火氣太大,耐心不足。
「兒子建議是,父親私下跟許遠征協調一下,表示東北的觀點,協議尚未簽訂,還可以挽回,只要挽回東北的損失即可。」雲清道。
「你老子被人騎頭上了,你這什麼破主意我還得讓著,老子養著你們一個個幹什麼的!都是廢物!廢物!」
章林峰罵罵咧咧,摔了電話。
雲清聽著電話那端的滴滴聲,一臉無奈。
父親氣頭上,向來是什麼話也聽不進去,誰說都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廢物,都是廢物……掃個地還這麼慢,那你繡花呢呀?」
章林峰罵過來打掃一地持瓷片的衛隊隊長劉忠。
劉忠跟著章林峰已經有七八年,自然知道他脾氣,連忙掃地。
「怎麼了,我冤枉你們委屈你們了……這家大業大,操不完的心!」
章林峰斥責著。
劉忠將最後的瓷片掃走,看著章林峰,看他粗喘著氣。這個時候說錯話了他要罵,不說話也是要挨罵。
「元帥,為了東北操太多心,我們幫不上大忙,您罵我們,我們不委屈。不過讓我說啊,少帥才最委屈,他這東奔西走的為了東北的事兒操勞,能得到這秘密協議,少帥也得來不容易么,不知道費多少心呢。外人坑我們,你這摔了他的電話,他心裡多憋屈啊……」
劉忠說的很是誠懇。
劉忠大章雲清六七歲,跟章雲清關係很好,眼見了雲清的操勞,是以,給雲清抱不平。
章林峰此刻也冷靜下來了。
「我也渾了……」
雲清再度聽到電話響起,就猜測是父親打過來的。
「父親安好……」雲清道,仍舊是語氣和順,沒有因為被掛電話有任何的不滿。
「你老子不那麼好。」章林峰道,雖然話不是好話,但是,語氣緩和了許多。
「是兒子不對,沒有能夠為父親分憂……」雲清仍舊恭敬的說著。
章林峰一聲長嘆:「行了,收起你那套客氣話,別跟我虛偽了。你小子也不容易……你怎麼搞到這消息的,這消息準確嗎?」
「千真萬確。」雲清回答的斬釘截鐵。
「我肯定得找許遠征說道說道去,不過,這要是有個紕漏,真被人算計了離間了就麻煩了。許遠征也是個七八個心眼的人……」章林峰猶疑。
雖然他說話粗魯,但是,多少年風口浪尖滾過來的,那份政治智慧和心計,絕對是不輸於人的。
「父親,消息確定。是兒子的人,親耳所聽親眼所見許遠征、邵沛之與山下久和簽署協議的。」
雲清道。
章林峰吟哦了一聲,問:「誰?」
雲清一時怔住。
「父親,這個……」
「你tmd有什麼事兒還瞞著你老子啊?」聽到雲清的猶疑,章林峰破口大罵。
「對不起,父親,兒子不敢隱瞞您什麼。」雲清連忙道:「是凌寒。」
「沐凌晨的弟弟,許遠征的人,他還給你辦事兒,信得過嗎?」
章林峰猶疑。
「凌寒絕對不會對我有任何欺騙的。父親放心。」雲清道,聲音里有些無奈:「父親,也請您保守這個秘密,不然的話,凌寒無法在沐家立足了……」
章林峰想著怎麼應付許遠征,似有似無的應了一句,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