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同心(2)
凌寒早聽說過許遠征的霸道狠毒,心機深沉,卻未及料到他可以張狂狠毒到如此地步。
在自家的府邸,招待這幾方軍閥賓客的地方,暗殺北平警察局長。
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縱使是想,都想不到、不敢想的事情。
凌寒挺直了脊樑,微微仰頭。
「對不起,許次長,恕凌寒恕難從命。」
凌寒道。
「哦?為什麼?」許遠征有些詫異。
「凌寒是南苑航空隊的隊長,不是許次長的副官和侍從,也不是許次長官邸的衛隊。凌寒只接受職責範圍內的命令。刺殺事件,與凌寒的職責不符,與軍人的職責不符,因此,凌寒不能接受任務。」凌寒斬釘截鐵的說道。
沒有猶豫,凌寒說的異常的堅定。
許遠征看著凌寒,凌寒始終是標準的軍姿,沉著冷靜。
許遠征點點頭:
「你說的有道理。不過,這是,我給你的任務……」
許遠征特地強調了我和你的字眼。
凌寒看了看許遠征:「許次長,如果是我個人意見,也請您不要貿然為之。在自己的府邸殺人,這該如何對天下交代?府內有參與參戰軍籌備會的要員,這於他們做如何理解?還有盧四海,縱使他有千般可惡,也該有法院去審判,而絕非許次長私刑暗殺。凌寒當然知道,許次長是快刀斬亂麻,目前時機緊迫,快刀方容易取勝。可是,此例一開,後患無窮……我大哥曾對凌寒講,許次長是周公瑾一般人物,胸有大志身懷奇才,必將青史留名。也請許次長為後世名計!」
凌寒說的入情入理,誠摯真切。
許遠征聽了良久,點點頭。
「敢這麼斬釘截鐵的拒絕我,還能這麼慷慨陳詞,果然你有過人之處。這事情,你既不從,我肯定也沒有辦法勉強你……你說對了很多方面,但是有一點錯了。我不為後世名計,我得為杜總理的事業所慮。盧四海做的太過分了,這個關頭,我自然是留不得他了。北平這渾水也該有個立竿見影的事兒讓它安靜一點了。這美名也罷了罵名也罷了,今天在我許遠征的府邸,我做了,我自然當得起!」
許遠征敲了敲桌子,沉吟著。
凌寒看著許遠征,這個濃眉虎目,身材魁梧,凜凜生威的人。他位高權重,可他的眼中沒有規則,殺人談笑間,如同兒戲,他的功利心與陰騭都讓他覺得恐懼。可是,他的肆意揮灑又彷彿有些名士風流。
許遠征精於算計權謀,凌寒看的明白的,許遠征未必不明白。在民智開啟的時代進行政治暗殺,就算是袁世凱也被盯上了恥辱柱,更何況,是一國的總理府的秘書長。只是,他竟然膽大如此。凌寒實在有些瞠目結舌。
不過,凌寒是相信他那一句為杜總理事業計的。
然而,這種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他又果真與盧四海有何異呢?
凌寒愁苦的深思。
許遠征站在凌寒面前,盯著凌寒:「現在你知道並且拒絕了我的打算,肯定是不能在這兒呆一會兒了。那麼,你說我該把你怎麼辦?」
許遠征冷冷笑著。
凌寒心中不由得有些驚恐。他實在不知道這個不按理出牌的人會不會做出些瘋狂的事情來。然而,饒是如此,凌寒仍舊強裝著鎮定。
他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恐懼與膽怯。
凌寒揚著頭,一語不發。
「行了,你自己走吧,老老實實的給我回南苑航空隊去!」
許遠征道。
凌寒更是意外。
自己知道許遠征這麼大的秘密,他竟然不怕自己泄密,還讓自己立即回南苑。
似乎是看穿了凌寒的想法:「再有沒多久盧四海就過來了,你要是想救他,就跑過去跟他說……你敢嗎?」
許遠征挑釁一樣的看著他。
凌寒搖搖頭:「不會。我為什麼要救他,殺他的不是我,就夠了。而且我也不敢……你既然放我走,那麼,就已經有準備好殺他的人了。我大哥還在裡面。」
凌寒說的真誠。這是他的真心話。
「走吧!」許遠征道,率先離開。
凌寒猶豫著,想去見見大哥,然而,這個關頭,許遠征是不可能讓他見到凌晨的。
這一天,許遠征府邸發生的事情,必將寫進史書去。
國務院秘書長兼陸軍次長在自己家裡暗殺了北京警察局局長盧四海。
旋即,他公布了盧四海的罪狀。
雖然新聞通報是,政府發現了盧四海為非作歹殘害民眾、貪污腐-敗,因此將其處置。
許遠征的這一做法得到了幾派軍閥的通電相應和稱讚。
然而,還是有很多人在議論著許遠征的做法。盧四海再該死,也輪不到許遠征殺人。
凌寒在南苑航空大隊坐立不寧。
他長時間的站在辦公室內,一動不動。間或不由自主的去看電話機,然而,電話並沒有響起。
凌寒實在按捺不住,打電話給凌言。凌言更是一無所知,凌寒只得敷衍幾句閑話,裝作問了問蘇之穎的情況作罷。
許遠征的府邸必將發生大事,而大哥還在那裡。
凌寒隱約覺得,許遠征把自己叫去,還讓哥哥看到他在許府出現過,那麼,他的目的就可能不只是讓他去刺殺盧四海。也許,自己的出現,也會讓大哥誤解什麼,或者,成為大哥被要挾的把柄。
他太需要跟大哥見面,講清楚今天發生的事情。
可是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的艱難的熬過去了,他什麼消息都沒有得到。
黃昏時分,電話來自於許遠征的府邸,凌寒幾乎是衝過去接電話。
「沐隊長,許次長有指示。」
是許遠征副官蘇澤的聲音。
「我是沐凌寒,請指示!」凌寒道。
此刻,他竟然覺得蘇澤的電話有些親切。
「收到線報,內蒙古扎赫浩特地區發生叛亂。由航空隊抽調一架飛機擔當偵查任務,請航空隊即刻啟程赴扎赫浩特偵查。」
凌寒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這個命令,在凌寒聽起來幾乎是天方夜譚。
「蘇副官,您再重複一下命令好嗎?」
「航空隊需要配合平定扎赫浩特叛亂的偵查任務,請航空隊立即抽調飛機飛赴扎赫浩特偵查。」
蘇澤又重複了一遍。
「蘇副官,請轉達許次長,航空隊可能難以勝任此項任務。目前,航空隊只有教練機,熟悉的航空空域僅限於在北平天津保定一帶,過察哈爾的飛行從未試飛過,難以擔當長距離飛行偵查任務。並且,我之前在東北曾經嘗試去內蒙方向飛行,由於高度氣候問題,飛行難度很大,難以完成偵查任務。報告完畢。」
凌寒道。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的天方夜譚。
讓這些對飛行還不熟稔的將士貿然去不熟悉的空域進行偵查,簡直是等同於送死。
「沐凌寒,我是許遠征。」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厚重的聲音。
「許次長好!」凌寒道。
「傳聞扎赫浩特叛亂,我需要得到確切的消息,是否存在有扎赫浩特的騎兵向關內大規模集結的情況。這關係到我們的派兵部署。時間非常迫切,你明白我意思嗎?」
許遠征問道,很嚴肅。
「凌寒明白。只是我們的飛機從來沒有到過關外,更別說內蒙。陌生空域偵查,難度非常大。而且如果現在起航,需要長時間夜航,危險非常大……」
凌寒道。
凌寒明白許遠征的意思,他迫切的需要一個消息,是否有牧民進攻關內。那麼,飛機是最快的交通工具。
只是,這個難度,就算是凌寒也不敢說有把握。
「凌寒,如果是你去,需要怎麼樣的配合?」許遠征道。
一句話,把凌寒推到了懸崖邊上。
他是果斷的拒絕,還是應下?
凌寒一嘆,下定了決心。
有一刻,凌寒也約略懷疑許遠征是否公報私仇,不過,旋即又否定了。他是公於心計,或許心胸狹隘,但是,他不可能以國家大事開玩笑,更何況,自己的身後還有大哥,還有沐家。
他是軍人,既然此刻身著軍裝,那麼,他沒有理由在需要的時候退縮。
不管怎麼說,飛機的偵查是最迅速與最準確的方式之一了。
他需要憑藉他的努力,讓軍隊看到空軍的重要性。也許成敗在此一役。
「飛機加滿油到扎赫沒有問題。只是如果偵查時間較長,需要備降補充汽油。降落地點會是山海關或者雲中。請許次長代為聯絡山西與東北。」
凌寒道。
「有把握嗎?」許遠征追問了一句。
凌寒抬了抬頭:「凌家是軍人,奉命向前,絕不言退。如果說是危險,空軍飛行員每次升空都異常危險,何況是陌生空域險要的環境執行任務。不過,凌寒對自己的飛行技術有信心!」
「好,我聯絡山西和奉軍,他們會配合你的。我確定備降地點馬上會通知你。你稍作準備,即可起飛。落地之後隨時與我保持聯絡。一定要注意安全!」許遠征道。
「是。許次長……」凌寒道:「許次長,您也保重。請轉告我大哥,請我他也保重!」
凌寒道。
「你大哥很好,他在等你安全回來。」許遠征道。
凌寒想說,要跟大哥通電話。然而,又覺得,許遠征是發布軍令,公事當公辦,便沒有說出口。
凌寒放下電話,拿起放在桌子上的軍帽,仰頭看了一眼冉冉升起的明月,步伐堅定的離開了傳達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