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心態
凌寒回到南苑航空隊自己的宿舍換衣服,看著換下的襯衣幾乎是一身血衣才覺得傷口劇痛。借著鏡子,艱難的看著後背的傷口,沒有癒合好的傷口在劇烈運動之後被撕裂,又被雨淋了很久,腫脹著,更是猙獰。
凌寒咬著牙把鏡子扔在一邊,坐在床-上吸著氣。
頭昏昏沉沉的越發厲害了,必然又是高燒。
大哥真是狠,可是,自己還在給他賣命!
凌寒心裡也是有氣,但是,眼下,也只能想辦法了。雖然隊里有軍醫,但是,他決計是不想讓旁人知道他身上有傷的,何況,這傷傳出去也太丟人。
協和醫院,陸曼卿,也只有她了。
凌寒心中苦笑。
幸虧自己昨天一到北平就頗有遠見的堅持把雲清留給他在太平洋行的車開出來了,不然,在這荒郊野外的南苑去市區也是不容易。
凌寒見到陸曼卿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陸曼卿不太忙,在診室看病歷。
陸曼卿很是驚喜:「你怎麼了……」
「我淋了雨,不太舒服……」凌寒道。
陸曼卿這才注意到,凌寒的臉色蒼白。
「陸醫生,來病人了呀……是你啊……」
程柔跑進來,看到凌寒很是驚訝。「需要我做什麼嗎?」
「不用,你出去吧,等我叫你在進來……你跟我來診室……」陸曼卿道。
這一次,沒有閃躲,凌寒主動脫下西服和襯衣,饒是現在,襯衣還有斑斑血跡,更可怖的是,被雨淋的傷口腫了很高。
陸曼卿也被驚到了:「你這是幹什麼了?你傷這麼重還淋雨……我們昨天下火車時候還好好的,我提醒你好幾次注意,怎麼今天就這樣了!」
陸曼卿氣急敗壞的說道。說完又覺得自己好笑,明明自己是大夫,比病人更不冷靜。
「不小心淋雨的……」凌寒解釋了一句。
陸曼卿無語,長長嘆了口氣,不知道怎麼心裡就有些酸澀,拿著酒精棉簽的手也有些顫抖。沉思了一下,還是咬牙幫凌寒擦拭傷口。
棉簽觸碰到傷口有些痛,凌寒不由得一動。
「很疼?你忍著點……」陸曼卿柔聲道,聲音里竟然有些含糊。
「沒事兒……」凌寒道。
因為傷口被雨浸了太久,嚴重的傷處有膿水,陸曼卿只能用酒精棉簽用力壓著傷口,擠出膿水。陸曼卿稍一用力,凌寒身子就是一顫,他抓緊了床單,咬著牙,強忍著,才不過幾下,已經是一身汗。
陸曼卿也不忍,轉過頭去,停了手。
初時凌寒沒有察覺,良久,問道:「陸醫生怎麼了?」
凌寒側頭看陸曼卿,卻看到陸曼卿已經紅了眼圈。
凌寒有些驚愕,旋即柔聲道:
「陸醫生,我沒事兒,我不疼,你別哭啊……要不然,你叫別的醫生或者護士來,也行……」
最後半句,凌寒說的勉強。
「沒事兒,不用。」陸曼卿抽了抽鼻子,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淚。旋即又拿了棉簽沾了酒精,幫凌寒擦拭傷口,上藥。
「我以為醫生都不是小女孩那樣呢……」
凌寒道,努力的說話,緩解著陸曼卿的情緒。
「醫生也是人啊……」陸曼卿道。突然覺得這話自己聽過好很多回,之前助理程柔還有小護士被病人傷勢嚇住,都這麼說,她都是教訓她們說,醫生是職業,在醫治病人的時候,不需要有人的情感的,要理智……
看來自己以前也是糊塗的,沒有料到今日。
許是,她先動了感情,才不理智的。
「誰打你的?」陸曼卿隨口一問,問完又有些後悔。明明凌寒是很少說自己的情況的。
「我大哥……」
凌寒隨口就回答,沒有什麼考慮。
「額……你大哥是把你當弟弟還是當仇敵啊?」陸曼卿瞠目結舌。
「肯定是把我當弟弟,他這打我也是費力氣呢,仇敵開槍比較省事兒……就是我這弟弟不爭氣……呃……」
凌寒自嘲著,忍著痛。
這個話題實在是有些殘忍,不是個好話題。
「火車上的是你二哥是吧,我聽你叫他了,他很溫和啊。」
陸曼卿說道。
「是啊,我二哥性格脾氣都很好的。你家裡有什麼人……」凌寒問道。
似乎是聊天,讓兩個人都有些放鬆,連疼痛,都變的容易忍耐一些。
「父母,姐姐,和妹妹,不過她倆都結婚了,不一起住。」陸曼卿道。
……
幫凌寒處理好傷口,又開藥掛水,凌寒已經疲憊至極,很快就昏昏睡去。
而陸曼卿也早已過了下班時間。
「叫醒他去住院處輸吧。」程柔道。
「你先回去吧,我等他輸完了走……」陸曼卿道。
程柔皺眉:「曼卿姐,你不至於吧,要不然叫個護士過會兒來看看也行,也耽誤不了他,他這輸完液估計要很晚了呢。」
「沒事兒,我也不著急走,我看會兒書,你下班吧。」陸曼卿道,隨意的坐在診室,拿書。
程柔點點頭,有些欲言又止。
難得一向冷心腸的陸曼卿這麼的待一個人好,也是少見呢。
程柔默默的念著。
陸曼卿根本是無心看書,看了兩眼,就把書仍在一邊。帘子後面裡屋的治療室,凌寒睡著了。
快輸完液時,已經是九點多了。期間幾次凌寒醒來,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似乎是睡不安穩,但是,又太過疲累,難以清醒。
液體一點點的滴入血管,很快,一瓶液就要空了。
凌寒是趴在床-上,側頭睡著。凌寒的氣色明顯比剛剛來時好很多。血色也漸漸的恢復了。
陸曼卿伸手去摸凌寒的頭,然而,還未及觸碰到凌寒,凌寒卻突然驚醒,瞪著陸曼卿,陸曼卿手停在半空,兩個人相視,好久才反應過來。
「我看看你是不是還在發燒……」陸曼卿解釋道。
凌寒點頭,不知道怎麼想的,卻是閉上了眼睛。陸曼卿輕輕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果然是好了很多,應該是退燒了。
陸曼卿拔針:「輸完液了,燒也退了。」
「七點多了,是不是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凌寒主動說道。
「你慢一點,注意傷口,傷口這樣反覆非常不好,你又反覆的發燒,很傷身體。」陸曼卿按住凌寒的手臂,扶他起來,道。「你有沒有吃我給你的葯?白天記得吃藥,你明天下午再繼續輸兩天液吧。」
陸曼卿叮囑。
凌寒猶疑了一下:「我白天不方便服藥,不能犯困。我要明天晚上才能過來了,會不會太晚?」
「沒關係,我明天晚班,多晚都沒關係。」陸曼卿道。
陸曼卿的家在東交民巷附近,是一個普通的四合院。雖然算不得多麼闊綽的大戶人家,但是,也是很殷實的。門前的燈還亮著,似乎也是家裡人在等她。
陸曼卿習慣早一點到醫院上班,留下充足的時間收拾東西,準備一天的工作。
她是三診室的主治醫生,負責一個診室醫療團隊。團隊中,除了助理醫生程柔就是幾個護士了。
非工作時間,程柔和幾個小護士在聊天。
突然,程柔驚呼了一聲:「報紙上這個人是陸醫生的病人啊,昨天還有來看病啊……」
「人家這不是練兵呢嗎?會不會不是一個人?」一個護士道。
「是啊,這麼像,曼卿姐,你看看這個新聞上的人是不是那個病人……」
程柔喊著。
陸曼卿換上白大褂,盤起了衣服:「什麼病人……」
程柔把報紙遞給了陸曼卿:「昨天下午來的那個,啊,在揚城那個……」
陸曼卿搶過來了報紙。
《京報》第一版的新聞,《南苑航空隊隊長沐凌寒就任,蒼鷹凌雲展英姿》,是一篇新聞稿,日期就是昨天。文章寫陸軍次長許遠征親自宣布任職,新人隊長沐凌寒鼓勵隊伍,並親自駕機演示,技藝高超;更繪聲繪色描寫了大雨之中隊長帶隊跑步的情形,誇他訓練有素,饒是雨中跑步仍舊神態自若,氣定神閑。
新聞稿里還有兩張照片。一張是沐凌寒陪同許遠征檢閱隊伍,訓話;另一張是沐凌寒在大雨中訓話。照片中的沐凌寒一身軍裝,挺拔身姿,傲然而立,英氣十足,怎麼都不能夠看出來昨天傷勢那麼嚴重,他必然是裝作無事一般,才能讓記者寫出神態自若、氣定神閑的話。
怪不得會淋得一身雨,傷口開裂呢。
「原來如此。」
陸曼卿心中默默念道,也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佩服他,只是忍不住的覺得心裡酸澀。
這條誇讚的新聞也不過是數百字,未必有幾個人記得,卻是他用血拚來的。
想著他咬牙苦忍痛苦的樣子,陸曼卿不由得嘆了一聲何苦呢。
「是那個病人吧,對了,曼卿姐他怎麼了?」程柔好奇的問道。
「病人的事情,是絕對的隱私,這些不能夠討論的,你做了這麼久不懂嗎?」陸曼卿斥責道,有旋即若有若無一句:「只是發燒而異,沒什麼重病,不過,左右你們不該是說這些的。」
程柔連連點點頭。
「是,我知道了。」
陸曼卿順手把那一張報紙放進了自己的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