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又生事故
杜若予驀地瞪大雙眼,與懸在上方的臉四目相對。
「嚇我一跳!」陳鋒後退一步,枯瘦的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小妹,你怎麼睡在這兒?你爸爸呢?」
杜若予鬆開棉被下緊攥的手,她手心濕熱,不知是病的,還是嚇的。她支起上半身,故作輕鬆地回答,「他應該在廚房。」
「哦。那黃岳呢?怎麼也不見他?」
「我有些不舒服,他去幫我買葯了。」
「不舒服?怎麼了?」陳鋒見她要下床,忙勸:「不舒服就不要亂動,好好躺著吧!你繼續睡,我去廚房找你爸!」
杜若予點點頭,見陳鋒慢騰騰走出房間,並幫自己關好門,這才伸出手拍拍臉,振作精神收拾自己。她下床后沒有馬上離開房間,而是躲到窗后往外看,期間差點碰掉王青葵放在桌上的手機。窗外,陳鋒已然出了寢樓,正踩著庭院中央的鵝卵石小徑,一步一步往廚房方向去。
寒冬的清晨冷肅蕭索,院里的花草樹木皆枯黃萎靡,襯得陳鋒沉痾難愈的佝僂背影愈發愁苦,他的手插在衣兜里,步伐沉甸甸的。
杜若予盯著他的手,想起黃岳幾個小時前的提醒,又想起陳鋒偷偷買來的不知名藥物,她心裡微憷,立即給黃岳打電話,「你在哪裡?」
黃岳的大嗓門很顯精神,「在外頭十字路口的藥店,怎麼啦?」
杜若予說:「陳鋒剛剛來了,他現在去廚房找我爸。這事不能再瞞著了,必須把我們對陳鋒的懷疑馬上告訴我爸和鄭叔叔。」
黃岳沉默片刻,「……如果這事是我錯了呢?他畢竟是陳鋒……」
「實不相瞞,衛懷信和方未艾昨天去了G市,就是去查陳鋒的過去。一個人的直覺可能有錯,兩個人、三個人的懷疑呢?」杜若予飛快說完,深吸口氣,攔斷黃岳爆發的叫罵,「叔,我要去廚房了,我不能讓我爸和陳鋒單獨在一起,你先聯繫鄭叔叔吧。」
掛斷電話,杜若予三步並作兩步趕往廚房。
廚房的灶台前,王青葵剛剛盛起一碗米粥,和一小碟快炒過的春菜擱在同一個托盤裡,見到杜若予,他立即皺眉,「你怎麼跑出來了?不是讓你躺著嗎?」
杜若予環視四周,「陳叔呢?」
王青葵反問:「誰?」
杜若予疑惑,「陳鋒叔叔啊,他說來廚房找你,我也看見他過來了。」
「我沒看見他啊,可能臨時有事又走了吧?」王青葵端起托盤,催促杜若予回寢室,「走走走,快回去,別又吹風著涼了!」
杜若予跟在王青葵身後,猶自納悶地左右張望,「我明明看見他過來了,都到門口了,再急也不會一聲招呼不打就走了啊。」
剛下台階的王青葵忽然頓住腳步,狐疑地回頭盯著杜若予,且越看越嚴肅,「你什麼時候對別人這麼上心了?你找陳鋒有事?」
從小到大,王青葵幾乎沒對小女兒嚴厲說過話,故而他這樣的眼神著實讓杜若予吃了一驚,她一時語塞,「不是,我是……」
話未說完,外頭寢樓靠近廚房這一側的樓梯間突然傳來叫喊,「快來人啊!老曹頭摔下樓梯了!」
杜若予大驚失色,王青葵把托盤往地上一擱,父女倆飛快跑進樓道,果然見到曹爺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嘴裡全是血。
「快叫救護車!快喊華奶奶來幫忙!」王青葵大喊。
最先發現曹爺爺的老人顫巍巍疾走到外間,放聲喊人。
杜若予不太敢看曹爺爺鮮血淋漓的臉,她從靈魂深處怕極了這樣的血腥,乾燥的空氣里滲進了血的味道,她發熱的腦袋開始缺氧。
「你出去!」王青葵突然推了她一把,「回自己的房間去!」
杜若予被這一動,反而清醒過來,「不,我要留下幫忙。」
「可你不能看這些,如果老曹……如果他……」王青葵想說如果曹爺爺不幸死在了杜若予面前,她的老毛病豈不是要犯了,「……你就不怕?」
杜若予堅定搖頭,「我不怕!況且這裡頭全是些老弱病殘,真需要人的時候,我不能跑。」
「唉。」王青葵嘆了口氣。
隨著叫喊,外頭趕來許多人,華奶奶擠開人群見著曹爺爺的慘狀,登時煞白了臉,「誰也別動他!八成有骨折,救護車呢?」
救護車來得及時,華奶奶充當家屬上了車,院里多半是不能自理的老人,杜若予本來想隨車,王青葵堅決拉住他,「你別去,我去!」
杜若予就這樣被推回人群,車門一合,慈心大門口很快沒了救護車的身影,她憂心忡忡回到廚房門口,見米粥和青菜還擱在地上,已經涼透了。
她端起托盤迴到廚房,把粥菜熱了,就站在灶台前,咕嚕咕嚕大口吞了。
洗碗的時候,方未艾發來消息,說是已經回到酒店房間,杜若予想也未想,直接趕過去。
結果自然沒見到衛懷信。
方未艾累得夠嗆,癱在沙發上動彈不得,要不是怕杜若予心急,他真想縮到無人問津的角落酣暢睡上一覺。他把和衛懷信的G市發現之旅簡單說了一遍,最後給出衛懷信的結論,「他說陳鋒不是兇手,但肯定是幫凶,他的焦慮症很大一部分也是源於對你母親慘死的愧疚。」
「我也是這樣想的。」杜若予儘管早有預料,仍是止不住地發寒,「如果不是他這次自己回來舊事重提,誰能想到他會是幫凶?他瞞得天衣無縫,十多年了,連黃岳和鄭道國這兩個老刑警都被騙了……還有我爸……我爸要是知道了真相,該怎麼想?當年要不是我爸,陳鋒到現在說不定還只是個廚房打雜的,還有我媽媽,我媽不是他的好朋友嗎?」
方未艾揉臉,也是苦悶,「升米恩,斗米仇,人心險惡豈止如此?更何況陳鋒喜歡你媽,你媽卻嫁給了你爸,他因愛生恨也有可能。」
杜若予還是不解,「如果作案時是因愛生恨,為什麼十幾年後,案子早被塵封的時候,他又回來,揚言要替我媽報仇?」
方未艾說:「具體經過,還是得審陳鋒,可憑這點推測,我們還不能抓他。」
「可他不久前剛買了葯,顯然還想犯案。」杜若予敲敲額頭,到這會兒,她真有燒起來的疲憊感了,「他快死了,這趟回來顯然是破釜沉舟,如果真是要殺當年的兇手,那個兇手會是誰呢?那個兇手也回到業縣了嗎?他們兩個接觸過了嗎?」
她喃喃自問了幾個問題,回頭就見方未艾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
杜若予從卧室抱來被子替他蓋好,又燒了壺水,打電話請前台送退燒藥過來。
吃過葯,杜若予躺在卧室床上給衛懷信發消息,「方未艾已經和我說了大致經過,但你沒回來,你在哪?」
她等了會兒,反覆看手機,都沒收到回復。
直到消息提示音響起,杜若予驚得直接坐起,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可惜消息並非來自衛懷信,而是王青葵。
王青葵說:「老曹頭可能要做大手術,上回陳鋒給你的錢你先送過來救急,趕快!」
杜若予腦袋嗡嗡作響,迅速下床,路過客廳,她輕喊了聲方未艾,後者睡得沉甸甸香噴噴,壓根沒聽見。
又急匆匆趕回慈心,取了銀行卡,杜若予頂著個沉悶腦袋在養老院大門口攔車,路過幾輛車都是有客,正發愁,一輛計程車停到她面前,副駕駛上就坐著陳鋒。
陳鋒也是滿面急色,「我要去醫院,你要順路,就跟我搭同一輛車!」
杜若予警覺,實在不想和陳鋒相處,可曹爺爺的手術費十萬火急……杜若予看向計程車司機,大聲詢問:「師傅,去醫院的話,我就搭車了?」
司機木著臉點點頭。
既然是去醫院,又非獨處,杜若予便上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