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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以命換命

  杜若予醒來后的第一感覺,就是頭疼。


  疼得厲害。


  她想伸手碰碰火熱發脹的後腦勺,才意識到自己的雙臂都被捆在身後,她往身下看,注意到自己的兩條腿也被嚴嚴實實地捆綁住。


  並且,可能因為捆綁的時間太久,她的手和腳都有不同程度的麻痹。


  「嗚……」她略略掙扎,腦袋的疼痛和身體的僵硬讓她悶哼出聲,她皺眉,深深呼吸,徹底清醒過來。


  她是被人用尼龍繩捆在一張木頭椅子上,上下都纏得嚴實,根本動彈不得。她往周遭看,發現這是間破敗廢棄的小屋子,有些像建築工地的棚屋,門窗都是鐵的,窗戶上還有整排銹跡斑斑的防盜鐵條。


  房間里都是些破銅爛鐵,除了她身下的木頭椅子,和旁邊蓋著厚油布的跛腳木桌,一樣完整的傢具都沒有。


  杜若予仔細回想,想起自己被敲暈前的事。


  「……陳姐?」


  可陳姐為什麼要綁架自己?


  杜若予百思不得其解,正想試著掙開身上的繩索,卻聽見鐵門外有腳步聲傳來,她慌張抬頭,鐵門噶呀被推開,陳姐正拎著袋盒飯,面無表情地走進來。


  「你醒了?」陳姐將盒飯放在油布桌子上,「餓不餓,我給你買了份蛋炒飯。」


  杜若予注意到滿屋塵土裡,只有油布桌子是乾淨的,厚油布下還有個鞋盒形狀的凸起,不知蓋著什麼東西。


  杜若予咧咧嘴,被砸傷的腦袋裡一抽一抽地疼,「……陳姐,咱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綁我?就算是要贖金,我也不是咱們醫院最有錢的。」


  陳姐不屑一顧,「誰說我要錢了?我不稀罕那玩意兒。」


  「不圖錢,那你圖我什麼?」杜若予納悶,實在想不出自己和這位陳姐有什麼深仇大恨,「我之前並沒見過你。」


  「你雖然沒見過我,但我知道你。」陳姐從破屋子角落挪來一把凳子,吹去上頭的灰,便坐在杜若予身前,自顧自地說:「我得喂你吃點東西,免得把你餓死,那就得不償失。」


  說著,她端來盒飯,用塑料勺子給杜若予喂蛋炒飯。


  蛋炒飯又干又咸,一次性的塑料勺邊緣有倒刺,颳得杜若予嘴唇疼。


  天氣炎熱,門窗緊閉的棚屋裡更是酷暑難耐,杜若予吃了兩口乾燥的蛋炒飯,根本咽不下,只覺五臟六腑都有火在燒,她一眨眼,就有熱汗滲進眼裡,刺激得人想流淚。


  杜若予難受地請求,「陳姐,給我點水喝吧……」


  陳姐搖頭,「我沒有水。」


  杜若予眨掉眼裡的熱汗,對自己的處境仍是一知半解,「陳姐,你一時半會不要我死,卻又綁我,究竟想做什麼?」


  陳姐放下盒飯,「不叫你死,當然是有別的用處。」


  「什麼用處?」


  「我要拿你換一個人。」


  「誰?」


  「我丈夫。」


  「你丈夫?你丈夫是誰?」


  陳姐陰惻惻地笑了,「我丈夫你也認識啊,就是老魏,南城監獄的老魏。」


  杜若予瞪大眼,心口像墜了顆鐵秤砣,「……老魏……」


  那個因殘忍殺害鄰居被判無期徒刑,後用半年時間與丁浩生共同策劃越獄的黑勢力老魏?


  瞧見杜若予神色,知道她已經明白過來,陳姐又笑了,只不過這回的笑容更加扭曲,「想起來了?要不是你設計騙走了梅的消息,暴露了丁浩生那個蠢蛋,我和老魏這會兒早已經逃到東南亞,在陽光底下過著自由自在的日子,有錢有閑,沙灘海景逍遙快活……都是你!」


  她咬牙切齒補充道:「我和我丈夫,就是被你害的,既然如此,我拿你換他的命,也不算冤枉你了!」


  杜若予想起老魏越獄被抓現行后,罪加一等,是要被執行死刑的。陳姐想拿自己換一名死刑犯,這有可能嗎?

  不可能的。


  陳姐轉過凳子方向,開始吃剩下的蛋炒飯和一盒菜,她吃飯的過程里,手指時不時碰碰油布遮蓋下的那個方形物體,姿態有些小心,眼神又有些期待,這讓杜若予暗暗皺眉,對那方形的物體,隱隱擔憂。


  杜若予啞聲問:「陳姐,你把我當人質,那你聯繫警方了嗎?」


  陳姐看也不看她,含糊應了句,「還沒。」


  杜若予回想自己被陳姐帶走前,方未艾前腳剛走,他如果機靈點,能否得到有用線索?

  她又想衛懷信沒看見自己,一定會馬上聯繫李嘟嘟,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她失蹤了,警方會如何處理?他們能立即查出醫院清潔工陳姐和老魏的關係嗎?


  杜若予看向棚屋的鐵窗,窗外日光暗沉,不知是晨曦還是黃昏,「……我昏迷了多久?」


  陳姐隨口答:「沒多久。」


  杜若予手腳雖然被捆,但感官是自由的,她又往窗外看,同時側耳傾聽,猜測自己被困的位置一定不是人多熱鬧的場所,說不定是某個荒郊野外,亦或是廢棄的建築工地。


  陳姐把飯菜吃得乾乾淨淨,這才抹抹嘴,問杜若予,「丁浩生不是自詡天才嗎,他那一套為什麼對你不管用?背叛自己的主,你不覺得羞恥嗎?」


  杜若予說:「他從來都不是我的主,他只是個殺人犯,何來背叛的說法?」


  「他雖然不是真的主,但他是真正的精神病專家,他本來可以幫你脫離你的困境,是你自己放棄了。」


  「我的困境?」


  「你的病。」陳姐站起身,從桌對面的一個花布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檔案袋,檔案袋有些年頭,上頭的白色棉線還斷了一截。


  「這是你過去的就診檔案,挺早的了,那時候你大學還沒畢業吧?」陳姐說,「當然,現在的檔案都是電子檔了,你這份,也算古董了。」


  杜若予皺眉,死死盯著自己的檔案。


  陳姐打開檔案袋,抽出一疊有些年歲的紙質材料,邊翻邊說,「你是業縣人啊?你過去的監護人是你爸,你爸叫做王青葵,哦對,你還有個哥哥,叫杜衡余,看他年紀,這會兒也該結婚生子了吧?他有幾個孩子?」


  杜若予咬牙,盡量心平氣和,有商有量,「陳姐,冤有頭債有主,你真想給老魏討公道的話,找我就行了,這事和我的家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什麼都不知情。」


  陳姐撩起眼皮瞅她一眼,並未接話。


  杜若予與她直勾勾對視。


  在這件事上,她不能退步。


  哪怕半步,都是萬丈深淵。


  良久之後,陳姐問:「你媽呢?是離婚了還是死了?」


  「死了?」


  「為什麼死了?」


  杜若予咬緊牙關,不肯吭聲。


  「你不說也沒關係,我總能找到資料的。像你們這種精神病患者的就診檔案,就差把一生履歷都放進去了。」陳姐又去翻資料,果不其然叫她翻到杜若予第一次入院,講述自己疾病發作的成因。


  她看著看著,驀地笑出聲,就好像看見一個有趣的小故事,興緻盎然道:「呵,你媽是被人活活打死的啊?死狀蠻慘的嘛,還被你親眼瞧見了?難怪你小小年紀就精神病了,嘖,杜小姐,說實話,你也蠻可憐的。」


  ===

  到了夜間,刑警隊終於收到一份匿名發送的郵件。


  郵件發送者正是當初發布集體自殺宣言的ID,海洋深處的飛靈。這個ID在郵件中要求用人質杜若予換取死刑犯老魏,嚴詞簡厲,毫無商量餘地。


  肖隊在領導辦公室里商量了許久,出來時滿面疲色。面對外頭一下子擠過來的下屬,他無奈地搖頭,「這事沒得商量,根本不可能同意。」


  方未艾心裡也很清楚他們絕不可能接受如此脅迫,但他還是瞬間亂了心智,拔高聲音問:「那杜杜怎麼辦?」


  陳副隊示意這是領導辦公室門口,將他拉遠了一些。


  荊鳴看看方未艾,又看看肖隊,憂心地想說些什麼,「隊長……」


  方未艾的位置一空出來,肖隊隔著下屬,便瞧見了走廊前獨自站著的衛懷信。


  狹長明亮的走廊盡頭,衛懷信就那麼站著,身形筆直堅韌,面容冷靜肅穆,他的目光遠遠看過來,裡頭的寒意竟然叫這一群見慣各種生死場面的刑警陡然一寒。


  肖隊撥開下屬,走到衛懷信身前,沉聲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救出杜小姐。」


  衛懷信點了下頭,卻沒有說什麼,而是徑直轉身離開。


  ===

  杜若予口乾舌燥,在椅子上極其緩慢地動了一下——她自認自己動了,可旁人根本瞧不見她有任何動靜,只會覺得這個人恐怕是要死了。


  棚屋裡悶熱難捱,她能感到身上汗如雨下,她多想把身上遺失的汗收回身體里,以彌補她對水的無限渴望。


  水啊……水……


  她在心底嘆息。


  鐵門被推開,陳姐拎著兩瓶礦泉水回來了。


  杜若予眼底有小小的火苗亮了起來。


  陳姐來到近前,將水放到跛腳桌子上,她半天沒看杜若予,杜若予正納悶,她霍地轉身,一巴掌將杜若予的臉扇到一側。


  杜若予微張開口,嘴角有腥熱的血混著一點口津流出來,她腦子已然混沌,即便被打,也沒覺得疼。


  陳姐揪住她的頭髮,迫使她仰起頭,「他們拒絕我了!他們不答應!杜若予,你這賤命一條!你在別人眼裡,連條狗都不如!既然如此,我還不如打死你算了!讓你去給我老公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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