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身嬌體貴
北市的商場里,衛懷信先給杜若予買了杯冰飲,讓她邊逛邊喝,杜若予想起他們深冬初識時,衛懷信在南醫大湖邊吃冰淇淋被凍到跳腳的模樣,忍俊不禁。
「笑什麼?」衛懷信不明所以。
杜若予說:「想起最開始時。」
衛懷信沒問最開始是什麼模樣,他拉著她手,已經被商場的電玩中心吸引走全部注意力。
杜若予問他:「想玩嗎?」
衛懷信的雙眼已經亮起灼灼的光。
不知道是不是缺失了童年,孤獨長大的衛懷信在杜若予面前,時常會表現得像個孩子。
杜若予拉著衛懷信開開心心走進電玩中心,一抬眼瞧見入口4D恐怖體驗館的巨大血腥海報,一撫額,頓時慫得想逃跑。
衛懷信也瞧見那海報,立即捂住杜若予的眼,「算了,咱們去別處。」
可是還沒走開,杜若予已經攔住他,她深呼吸,把他的手從自己眼前緩緩卻堅定地壓下去,「又不是真的屍體。」
大概是為鼓勵自己,她又補充句,「我知道那是假的。」
說罷,她身先士卒往裡走,雙目睜得又圓又大,還很亮。
但誰都看得出,她其實挺緊張。
衛懷信笑笑,快步跟在她身後。
兩個人各換一袋遊戲幣,杜若予問他先玩什麼,衛懷信沖一整排賽車機揚揚下巴。
入座后,杜若予不由分說選了對戰狀態。
衛懷信挑眉,「膽子挺大。」
「還有更大的。」杜若予直接選擇困難模式。
衛懷信想起一句老話,「無知者無畏。」
連續三輪,他把杜若予碾壓得死死的。
杜若予也不生氣,開車時哈哈大笑,等從賽車席上下來,拉著衛懷信又去玩別的。她對射擊殭屍活人的遊戲不敢挑戰,衛懷信又對靈異鬼怪的體驗倍感壓力,兩個人默契十足地迷戀上太鼓達人,一左一右拿著鼓槌,敲得不亦樂乎,幾乎霸佔了這台機器。
「你的你的你的你的!」
「我我我我!」
衛懷信襯衫西裝皮鞋,又是那種上流社會的相貌與氣質,挽起袖子又敲又打,很快吸引來電玩中心的許多客人,其中以年輕女性尤甚。
等到杜若予發現他們不知不覺已被包圍,她悄悄拉扯衛懷信衣袖。
衛懷信回頭一看,直接對上幾個手機攝像頭。
那些偷拍的女孩馬上放下手機,各自聊起天氣情況和早中晚飯加夜宵。
衛懷信豎起眉毛想爭取回自己的肖像權,「請把我的照片刪掉,謝謝!」
杜若予悶笑,立即有機靈的姑娘壯膽向她撒嬌,「姐姐,你男朋友長得好帥哦!而且姐姐你也這麼漂亮,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可以和你們合照嗎?」
杜若予笑道:「他不是我男朋友。」
「哎?怎麼可能?」女孩瞪圓了灰色美瞳,復而縮到女伴身後偷笑,「那我們有沒有機會?」
女孩們笑得花枝亂顫。
「沒有機會。」衛懷信一把攬住杜若予,「這位女士一個小時前還喊我老公。」
杜若予抬眸看他,笑著不去拆穿他的「真話」。
女孩們被強塞了一嘴狗糧,卻都笑得開心。
大概人們總對美麗的事物擁有無限包容心。
衛懷信和杜若予把太鼓機讓給年輕的女孩們,兩個人躲到角落,那裡有台推幣機。
杜若予抖抖袋子里的遊戲幣,玩得十分暢快,「把剩下幾個投了,就可以走了。」
衛懷信的遊戲幣也所剩無幾,兩個人一拍即合,站到推幣機前開始投幣。
杜若予問:「你每天運營資產的,能看出這裡面的門道嗎?」
「這比股票……」衛懷信本來想說這種擦邊球的賭博遊戲進多出少,全憑運氣,結果他隨手一個硬幣扔下去,還未眨眼,出口槽里已經嘩啦啦掉下幾十枚硬幣。
「……」杜若予目瞪口呆,「……你的散財體質,可能一起帶到這兒了。」
本來是想消耗掉遊戲幣,結果衛懷信運氣爆棚,莫名其妙又捧回一袋飽滿的遊戲幣。
兩個人去櫃檯,用遊戲幣換上兩頂情侶紀念帽,杜若予還好,衛懷信戴著則有點不倫不類,不過他也不在乎,始終笑逐顏開,像是把今天早些時候經歷的不愉快全都忘得一乾二淨。
玩累了,他們樓上樓下地溜達,杜若予看見個金貴玩意就問衛懷信喜不喜歡,衛懷信一開始還能瞟一眼,到最後統一無視,一概口徑,不喜歡!
杜若予無奈,最後把他拽到手錶專櫃,指著個十五萬的表,問:「這個怎麼樣?」
衛懷信還是老三字,「不喜歡。」
「不喜歡才好,你把我賣了我也買不起這表。」杜若予笑嘻嘻的。
衛懷信哼了一聲,「你可比這表貴多了。」
「那是你謬讚。」
衛懷信直接摘下自己腕上的表,套進杜若予瘦瘦的手腕,「現在,你身上光這塊表,就比它貴了十倍不止。」
杜若予嘖了一聲,趕緊脫下手錶,雙手捧著遞還給衛懷信,「拿著拿著,可別磕著碰著。」同時,她哭喪起臉,「就你這身嬌體貴的,我到底送你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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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懷信在商場五樓找了家飯館,十多分鐘后,方未艾一身戾氣的與他們會合。
「靠!」他一坐下就怒不可遏地捶了下桌子,引得周圍幾桌客人一起看過來。
杜若予忙往他手裡塞了副筷子,「化憤怒為食慾,吃吧吃吧,吃光了我們付得起飯錢,打砸了店面我們就得把衛懷信抵押在這兒了。」
衛懷信睜圓眼珠瞪過來。
方未艾往嘴裡連塞幾大口菜,鼓囊囊地囫圇吞下,勉強壓制了怒火,才說:「那幫孫子真混蛋,無法無天!」
對方的囂張與強勢,衛懷信和杜若予都有所領教,兩個人對視一眼,默契地不給方未艾火上澆油。
「那你拿到患者資料了嗎?」衛懷信問。
「只拿到了南城籍貫的幾個,其他的他們死活不給,說什麼涉及到隱私,捂得嚴嚴實實,本地警察也不敢幫我說話,你們是沒看見對方那架勢,差點要襲警了我靠!」方未艾從包里掏出幾份複印件,遞給衛懷信和杜若予,「說真的,我覺得這個地方特恐怖,任何一種隱藏在黑暗裡的專制勢力,都讓我覺得噁心,權利會讓人扭曲,變得不人不鬼,這話真的一點不假。」
他剛發表完對地頭蛇的指摘,手機鈴響,他沖對面二人比個口型,說是大花,接起便大咧咧喂了一聲。
荊鳴在電話那頭不知說了什麼,方未艾臉色陰沉下來,不斷答應著。
複印件不多,杜若予粗略一翻,見只有六份,都是些半大孩子的基本資料,其中就有董陽和周曉芸。
杜若予把重點放在剩下四個人身上,自言自語,「那第三人,會是誰?」
方未艾掛斷電話,察覺出不對的衛懷信問他,「南城出什麼事了?」
「大花說,董陽被綁架了。」方未艾沉悶地回答。
杜若予大吃一驚,「啊?他不是在醫院嗎?為什麼會被綁架?」
「說是今早查房前,有個年輕人進入醫院,把他帶走了。」方未艾的手機響起來信提示音,他划拉手機,把荊鳴傳來的一張監控照片舉給對面二人看,「綁匪是個年輕男人,拉著董陽的手一起走的,董陽絲毫沒有反抗,我認為他就是那第三個孩子。」
杜若予湊近看屏幕上模糊的照片。
走廊監控下,那男人和董陽手拉著手,董陽的手裡還提著他的小魚箱,誰都看得出來,董陽很順從,像是很信任帶他走的男人。
「這是這四個人里哪一個?」杜若予要去翻戒治中心給的資料,衛懷信忽然摁住她的手,直接抽出其中一張。
他神情嚴峻,「是他。」
方未艾立即打起精神,「哪個?」
衛懷信把那男孩的資料遞給他,「這個人,我有印象,應該在哪見過。」
「王中塔。」方未艾喃喃念著男孩的姓名,「這個被關了很久啊,前年六月到今年四月才出院,那有22個月了吧?將近兩年呆在這種集中營,人得被折磨成什麼樣啊?我看看……今年20歲了。」
衛懷信仔細回憶自己近段時間遇見的20出頭的年輕人,眉頭一皺,想起來了。
「他是我們小區的保安之一。」他凝重著臉,「董蕾蕾家夜裡鬧鬼那次,上來幫忙的兩個保安之一,就有他。」
「啊!」方未艾猛拍大腿,「如果當時是他幫忙檢查董家,即便在哪個角落找到躲起來的周曉芸,也可以幫忙打掩護,說什麼都沒見到嘛!他又是保安,隨便哪次檢修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壞三號電梯的監控,他也很清楚小區里有哪些監控死角,可以讓周曉芸和自己來去自如。」
杜若予補充道:「二十歲的成年男人,完全有力量製造董蕾蕾酒醉后的自殺假象。」
方未艾用手機拍下王中塔的相片和資料,發給荊鳴,讓他們去查這大男孩更具體的信息。
做完這些,他一時有些無言,想起自己在戒治中心的所見所感,沮喪道:「在這種鬼地方被關了兩年……這傢伙剛進來時,才十八歲吧?」
杜若予看著照片中相貌平凡的男孩子,心裡也跟壓了石頭似的,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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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三人搭乘午後的航班回到南城,來接他們的自然是荊鳴。
一上車,荊鳴便丟來一個檔案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們要先聽哪一個?」
衛懷信說:「壞消息。」
方未艾則說:「好消息。」
荊鳴嘿嘿笑,「金主爸爸,什麼時候再請我吃好吃的唄,我垂涎一家私房菜很久了,聽說是清代御廚傳人開的,就是價格嘛,呵呵呵,小貴,小貴而已。」
衛懷信說:「案子辦完就去。」
「好嘞!」荊鳴清清喉嚨,迅速換上正直面貌,「壞消息就是,王中塔的父親王大福已經死了。」
「死了?」車上另三人俱是震驚。
荊鳴揉揉被震癢的耳朵,確認道:「死了。」
方未艾問:「那他母親呢?」
杜若予同時問:「怎麼死的?」
荊鳴說:「王中塔是單親家庭,他母親在他十歲時離婚改嫁了,他被判給了他父親王大福,王大福是個跑長途運輸的司機,常年不在家,王中塔便交給爺爺奶奶照顧,一直長到十八歲,據說是因為高考成績不理想,他父親認為是王中塔沉迷網路,就把他送到北市的青少年戒治中心,王中塔在那兒呆到今年四月才回來。」
她頓了下,「你們猜王大福是什麼時候死的?」
杜若予只覺背脊發涼,像是有條毛毛蟲在爬,「四月之後死的?」
荊鳴點頭,「王中塔剛回來,王大福讓他和自己一起跑運輸賺錢,就在第一趟出貨路上車禍死的。」
衛懷信說:「王大福是第一個死者,他的死至少對王中塔接下來的行為,起到決定性作用。」
荊鳴打了個響指,又拍拍方向盤,「王大福的車禍原因是長途疲勞駕駛,車子翻了,他死了,他兒子活著,交警判定意外事故,王大福全責。之後王中塔就回到南城,五月開始就職於你們那小區的保安隊。」
「意外事故……」衛懷信皺眉,「真的是意外嗎?」
杜若予也問:「周曉芸的母親被製造成意外,董蕾蕾則乾脆偽造自殺,王大福的死,還能查到什麼線索嗎?」
「不好查,四月份的車禍,又是在外地發生。」方未艾嘖了聲,「大花,你說來說去都是壞消息,那我的好消息呢?」
荊鳴聳肩,「好消息就是,董蕾蕾的媽認定是蘇婉指使人綁架董陽,成雪陽揍了蘇婉一頓,蘇婉母女三人又把董蕾蕾的媽揍了一頓,兩家人把市局鬧得雞飛狗跳,如今的市局,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她們折騰不到的。」
方未艾怪叫,「這算哪門子的好消息?」
荊鳴哈哈笑得響,「不逗你了,好消息是,在你們回來前半小時,王中塔已經打來勒索電話,向成雪陽要兩百萬,我們的技術人員追蹤到他的通話地點,隊長他們已經趕過去了。」
~~~~~~作者有話說~~~~~~
第三個孩子找出來了。
第一部里,衛懷瑾問杜若予能不能把所有精神病患者關起來,杜若予反問她關人的標準是什麼,如果隨隨便便就把人關起來,還把這種機制變成徹底的強制,必然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成為這些「孩子」,成為那些憤怒的小紅魚。
我們還需要一個更健全的制度來保障社會有序進步,但這麼大的問題,說實話,平庸如我根本想不出什麼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就連現實里的戒治中心,如今避過了風頭,似乎也仍安定地開放著,叫人說什麼好呢?